他拉着我一路爬上了山顶,顶上有一个小亭子,三面用厚毡子围着,一面向着山下的皇宫。几个宫人上来,在石桌上放下桌布,摆了二三十个菜,然后是小炉温酒。
我看看漫天星斗笑笑,权当是秉烛夜游了。自从进宫,好像还没有过这样的日子。荒唐就荒唐一次吧,每日活得中规中矩的的确没有什么意思。
我拿起酒壶给彼此斟酒,他就手指着山下皇宫,“十一,你看,那里就是坤泰殿我们的家。我们的孩子们都在梦乡里。”
“那是我的地方。你的乾元殿在那边。”
“不,只有那里才是家,乾元殿只是批折子议政的地方。”他坚持说。
“嗯嗯,来,吃菜,别光顾着喝酒。”
他闻言张嘴,我只好自己夹了一筷子,手虚托在下头喂给他吃。天哪,原来他喝得半醉会退化成小孩子的样子么?
“嗯,好吃!再来!”他又张嘴,我没办法只好坐到他身边去,拿了小碟子接着一口一口的喂他吃菜,然后看酒杯空了就再给他倒满。
今晚真跟个任性的孩子似的。
“回头我背你下山。”人家打算以行动来犒劳我的喂食。
我看看陡峭山路,口里应道:“好!”我怕被你一个不小心把我扔下山去啊。
他又喝了一阵,絮絮叨叨的跟我说他小时候的事。嗯,这人时常仗着比我大八岁讲述我小时候的丑事,现在喝高了自动自发的把自己从小到大干过的糗事说给我听。我当然是洗耳恭听了。
“嗯,然后呢?”
“还有么?”
“结果呢?”
我循循善诱着,他果真一会儿想起来了就告诉我一件,一会儿想起来了又告诉我另一件,我肚子里笑得都要打结了,不忘以眼神鼓励他再多讲一些。
终于,他彻底喝醉了,直接倒向我的肩膀。
哇,真沉,砸得我差点没坐稳。
“来人,抬个软榻来。”我伸手抱住他,省得这个醉鬼滚到地上去。
“是。”
看看天色,都要天光大白了,叫上人把这位难得喝醉的大爷弄了回去。还说背我下山呢,等你清醒了,我就找个机会让你兑现。
另找一间寝殿安置下,我打个哈欠,问秦涌,“午后要议政么?”
“回娘娘,应该没什么必须明日议的大事。”
“嗯,那吩咐下去,皇上微恙,明日议政免了,有事递折子。”
“是。”
我过去哄着六哥,“来,手抬起来,我给你脱衣服。这么睡磕得慌。”
他刚才把正给他脱鞋的小太监一脚踹了。不过听了我说的,还算合作的抬起了手。不过,今晚是彻底大爷了。
“十一,起床倒水,我要喝水。”才躺下一会儿就推我,差点把我推到床下去。
我坐起来,把准备好的水端给他喝,“来,我端着,你喝吧。”
“嗯。”他很乖的应声,然后就着我的手喝水。
“好喝,再来一杯。”
我把瓷盅递出去,“再来一杯。”
这回喝了一半,推开,“你喝!”
不喝了就给我喝,我又不渴。我偷偷瞪他两眼,“快点!”他不耐的说。
我只好几口喝了。
“乖!”他拍拍我的头顶,然后滑下去继续睡。
我刚放下水杯躺下,他又开始闹腾了。六哥一直是很有节制的人。据他说从没喝醉过,所以自己也不清楚酒量有多少。我当时问跟姬瑶那次也没喝醉?他说没完全醉,只是搞错了对象而已。
“好热啊,十一,我们去洗澡!”
“明天起来再洗吧。”
“不,就要现在洗,一起洗。”他边说边坐起来,就伸手来拉我,“快点,起来洗澡。”
“是!”我叹口气,你就可劲儿折腾吧。
和着内侍把走得歪歪扭扭的他扶到浴室坐下,他指着内侍说,“都出去!”
内侍全退了出去,他开始扒拉寝衣。又不耐烦,几下解不开口子就开始用力拉扯。可是皇帝的衣料要是这么随便一扯就扯烂了那还行。那制衣局跟针线局的人都罪该万死了。
“我来。”我蹲在他面前替他解衣。他倒好,直接站起来,“不脱了!”然后用力一推把我推到温泉池子里去了,自己好得意的走下来。
我呛了两口水才拉着旁边出水的嘴浮起来站好。
“你混蛋你!喝醉了了不起啊!”我也火了,把你当大爷一样伺候,你还推我下水。
“哈哈,十一你成落汤鸡了。”他哈哈大笑的过来。
“你马上也要是了。”
我往上一跳,手挂到他脖子上,腿盘上他的腰,结果他居然稳稳站住了,我往下一看,扎着马步呢。顿时哭笑不得,我跟个醉鬼计较什么。于是放柔声音,“六哥,我们一起洗鸳鸯浴吧,洗了好睡了。”
“鸳鸯浴?好好好!”他点头。
“你到白玉床上坐下。”
“好的。”他带着我慢慢走过去,然后扶着床坐下。
“你坐着,我替你脱衣服。”
“你先脱!”
我翻个白眼,然后把身上湿答答的衣服脱下来扔到池边,他眉开眼笑的看着,然后摊开双手,等我给他脱。
总算是裸裎相对了,“来来,咱们洗白白。”我浇水到他身上。这什么酒品啊!
“好,洗白白了。”
我替他上香膏,搓背,他舒服的享受着。等到弄妥了,他终于快睡着了,我也快累摊了。这么大的孩子还真是难伺候。
“你干脆叫我娘得了。”
“我干嘛要叫你娘,你是我老婆。”闭着眼还知道反驳。
我小声说:“你又不是没叫过。”
“嗯?”
“我说,既然我是你老婆,那咱们睡了吧。”
“好!”他仰头倒在白玉床上,要拉我一起躺下。
“不睡这儿,睡外头。”
“不想动了,累了。”
“好,你不动,我给你把衣服穿上,叫人弄你出去。”
总算是哄上床睡觉了,你别再出什么幺蛾子啊。再闹我也管不了了,我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等到醒来,就看到有人瞅着我直乐呵。
我恨声道:“你还有脸笑,孩子们呢?”
“过来讨伐过你一通了,我让人带下去用早膳了。现在应该被各自的嬷嬷带着吧。再睡一会儿吧,昨晚那么晚才睡的。”
“嗯,托你的福!”既然醒了,要再睡着不太可能,我就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说话:“魏先生几时走?”
“他打算尽快,好说歹说同意留到年后。哼,出去就能找到人给他传衣钵啊。”他哼哼着。
“瞧你这样子,跟子晟说讨厌小妹妹简直一模一样。就想着占着老幺的位置,就不肯替魏先生想想,他这一辈子花在你身上的时间也太长了吧。”
“我知道,就是有点不舍得跟不舒服。”
“起了吧,我午间补一觉好了,等下子衿跟子悦肯定要找我了。你倒是可以再睡一会儿。”
“嗯,辛苦你了。”
“知道就好。”
不过六哥终究没能睡得成回笼觉,宫人来报,太后病重。
老人家年纪大了,之前又受了家族败亡这么大的打击,很快便衰老下去,这一次的病情更是来势汹汹。
我跟着六哥赶紧过去,再叫上贤妃董宝林一起过去侍疾,六个孙辈也被带过去。子悦子衿因为还太小,只有让嬷嬷照看着。而另外四个就跟着到了太后的病榻前。
六哥坐到太后床头,执起她的手,“母后,您感觉怎样?”
太后微微睁眼,“皇上来了,哀家还好。”
我在车里已经靠六哥身上补了一觉,现在精神还好,就上前轻声问太后想吃些什么。
“没胃口,哀家的几个乖孙呢?”
“皇祖母”几个小家伙围上来。
我让了开去,把贤妃和董宝林都叫上到了外室。
“母后病了,身为儿媳,本宫同你们都该在床前侍疾。这便排出次序开始吧。今日本宫守在这里,明日贤妃,后日宝林,然后再从本宫开始。”
“是。”她们两人躬身应是,这也都是分内之事。
太医同六哥说短则七八日,长则半个月,将有不忍言之事发生。
“没法子可想了么?”
“药力有时有限。”太医委婉的说。
“下去吧。”
六哥看看我,“到了这一步,有什么我们多顺着她就是了。”
“我明白的。”
“母后,来,咱们喝汤。”我尝了下冷热差不多,就轻轻勺了一勺喂给太后喝。既然药力已经有限,还喝什么药。不过是将死者受罪,身边人安心罢了。我便让人熬了些补气血的汤喂给太后喝。
太后喝了几口摇头示意不喝了。我便放下没有再劝。
“你这孩子身上有一股子豁达,这样你才能在这深宫活得好。”
我笑笑,“太后身上也有人所不及的坚韧,不然怎么能在北苑过了二十多年呢。”
太后眼神忽然一阵迷惘,半晌才说:“一见萧郎误终身哪!”
我给她身后垫了个软枕,“太后想讲讲么?”
她摇摇头,“还是带进土里去吧。”
我不再多说什么,知道太后信佛,我便轻声背诵佛经给她听。都是当年无聊,连佛经我都看了记下了。
太后轻声重复,“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她慢慢合上眼,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怎样。
六哥要顾着朝上,这边就只能由我看着。就按之前排的次序,每人一日。但其余两日我也要过去看看情况,然后听太医的汇报。
今天已经是第三日,轮到董宝林看顾。
其实一应杂事都有宫人在做,我们三个也不过在场而已,但也要亲力亲为一些事。心里的压力还是挺大的,尤其是我。
几个孙辈的这两天也都留在别苑,但功课没有落下,只在下学后过来看看。
我走过去,远远听到老太太在说什么,便紧走几步。
“皇后,你是个好孩子,没有记恨哀家给你下药的事。”
怎么跟董宝林说上这个了,难道认错人了。听里头的声音十分微弱,我示意太监替我拢起帘子,走过去,我看到董宝林伏在被上听太后说话。
“你做什么?太后有话对本宫说,你就该差人来通知本宫才是。”我看着她,脸色严肃的说。
“是,回娘娘的话,臣妾是怕一来一去耽误时候,所以想自己先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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