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沉鱼明白过来,这是老太太防备她想不开。当下挑明了:“既来了,就呆着吧,祖母要问,就说我很喜欢。”
剪头发也好,当姑子也好,再加上被人一口一句的指责,纪老太太担心纪沉鱼寻死上吊的。
这样一来,对纪沉鱼更不妙。
她到房里去,早春和晚玉贴身跟随。纪沉鱼苦笑,她还真的是打算“寻死”。借着这事,池子边上放一双鞋子,从此“水遁”。
文杏明天有假,出门回家。纪沉鱼算得稳稳当当,找个事情留住文杏。再扮成文杏在中午人进出多的时候,从角边出去。
她和文杏个头差不多,大家都是肤色白净。守门的妈妈老太太才说要换,换一个不熟悉丫头的,可以混出去。
没想到,姜是老的辣,老太太出于关心,纪沉鱼束手无策。
房中闷闷坐了一会儿,早春和晚玉陪着说笑,她们受纪老太太叮咛:“开导四姑娘,闲气到处有,让她早晚诵经,开开运吧。”
只想安静的纪沉鱼,被两个丫头烦得不行,还要打起精神来应对。不然,她们回祖母,要说自己没想开。
再以后,全家人都知道,自己没想开。纪沉鱼心想,有这么想不开吗?又不是我出事!
“姑娘,咱们这络子打个玉色丝线的吧?”晚玉笑盈盈,又来找话说。纪沉鱼实在笑不动,垂着肩头垂着眼皮:“你说好就好吧。”
早春大惊失色,有要扑过来的势子:“姑娘你不舒服?”纪沉鱼忍无可忍,一抬头亮一亮自己小白牙:“我好着呢。”
长长的一声出气,从晚玉和早春唇中逸出。她们垂下肩头:“没事就好!”
“四妹妹在房里吗?”隐约有人声过来,是个年青男子声音。纪沉鱼陡然好奇,是谁?文杏在外面道:“是大爷来了,四姑娘在呢,您快请。”
又转头对房里通报:“大爷来了。”
纪沉鱼堆上笑,走上几步准备迎接。家里称呼的大爷,是纪大老爷的独子,纪老太太的心头肉,过继给纪四老爷的纪大公子纪士文。
门帘子打开,一个文质彬彬,个头儿高挑的青年不慌不忙过来。见纪沉鱼候在一旁,再不紧不慢地施一礼:“四妹妹好。”
“大哥哥好。”纪沉鱼面色明亮起来。纪士文英俊斯文,看着让人养眼。再来他学识渊博,家里人人知道。纪四老爷不爱自夸的人,唯独会夸自己的长子。
而纪沉鱼涤跑计划中,有一些小小的地方,需要学识渊博的人帮个忙。
花梨木椅子上请纪士文坐,纪沉鱼回到主位上。主人还没有问:“为什么过来?”纪士文抑扬顿挫地说起来:“累了,出来散散,走到四妹妹这里,来看看你。”
他温和明润的眸子,看不出一丝虚假,可纪沉鱼知道,纪士文不是一个无事登门的人。顺着他的话笑问:“大哥哥看什么小说?”
“看淮阴侯韩信,韩信没发迹前,曾受胯下之辱,昔年不得意,忍一时之气,后来得封王侯,”纪士文一气说了好几个,以前受辱后来得志的人。
纪沉鱼调皮起来:“大哥哥,我听说淮阴侯后来没得善终?”她吐一吐舌头:“呀,我弄错了不是?”
纪士文拿手指点她笑:“好,你不领情,我对你实说。我正攻书,祖母喊我去,说看看四妹妹,免得她想不开,让家里人担心。你还有淘气的心,想来是无事。既如此,我是白过来。”
抽身要走,纪沉鱼喊住他,一脸乖巧:“大哥哥陪我说话,求之不得,请不要走,我还有话说!”
☆、第三十一章,兄妹
;纪沉鱼十分之乖巧,纪士文大乐:“好,既然你请我留下,那我勉为其难。”不过几句话,纪沉鱼也欣喜,这位大哥哥是个好相处的人。
“文杏,把我放的好茶叶拿来,”纪沉鱼一脸讨好,纪士文微微笑:“四妹妹,你这是求人办事?”
纪沉鱼打趣他:“大哥哥能办什么?列出一个单子,容我细细地看,再给你差使。”纪士文又一乐:“把你伶俐的。”
文杏送上茶,用的是梅子青釉的茶碗,并不很新。纪士文拿在手里,偏一偏角度,见到几丝细细裂纹,他转着那茶碗,似等茶凉,其实把破损处数一数,笑着道:“东西不好了,你倒是记得去要。”
纪沉鱼没明白,她从不洗茶碗。文杏却知道,胡乱答应一声下去。
家里姐妹们的苦,纪士文知道不少。王氏为人,纪士文更知道。定定先看高几,再看梅花套桌,纪沉鱼开了口,有些希冀:“大哥哥,你常往外面去,说些古记儿给我听听吧。”
“我是说书先生?”纪士文被打断,同纪沉鱼玩笑。
纪沉鱼小脸儿挂一挂:“祖母让你来开导我不是,我爱听的,大哥哥快快说来。”这干脆利落劲儿,纪士文又要笑:“好,你要听什么,我知无不答。”
“我要听的呀,咱们这个国叫云齐,还有别的国家吗?”纪沉鱼眸子焕发出神采:“他们是什么风土人情,与我国同与不同?”
纪士文笑吟吟:“天下怎么只有一个国家,”正要说下去,纪沉鱼打断他,略有些撒娇:“画个方位给我看吧。”
“我……你知道我见过地图?”纪士文诧异了。古代地图难得,描一幅地图全是人用脚来量。纪沉鱼不知道纪士文见过地图,只是提出请求。
见纪士文说有地图,不由得纪沉鱼大喜:“地图给我看看。”纪士文为了难,起身道:“研墨,取纸笔来,我只能画给你看,地图不在家里。”
兄妹两个人往对间里去,明窗下摆着一张画案。纪士文关切地问:“四妹妹现在可还画了?”纪沉鱼笑得毫无心虚:“自从失足落水,像是不爱画了。”
其实不会画古画。水彩画倒会几笔,还是小学里学的,拿出手,只怕吓倒几个人。
“那就丢下吧,休养身子要紧。”纪士文眸子一寒,更为关切:“来,我画地图给你看。”书案上摆着青瓷水盂,打开盖的石砚。几枝细毫笔挂在一旁,下面是一摊子四、五张纸笺。
纪士文暗暗点头,抽出一张纸铺好,问道:“这纸是哪里来的?”正在研墨的纪沉鱼嫣然:“父亲送来的。”
古代先是用竹简记事,后来有了纸,也不像现在这么普通。纪四老爷肯给女儿送些纸张,纪士文语带双关地道:“父亲总是疼我们的。”
“是啊,”纪沉鱼装着稀里糊涂答应一声,低头看自己手下墨汁,小心不溅到衣上去。
几枝细毫笔都笔尖纤细,纪士文拿在手里就笑:“这是你描花样子的吧?才不是画画的。”纪沉鱼扑哧一笑:“大哥哥说得是。”
雪白的信笺上,纪士文开始作画。先是几笔,勾出长长的地界,再写上国名:“这是我们云齐,这里是安陵,和我们成三角夹势的是宗丘。在我们背后的是竹山,”
仰面嘘唏:“竹山国和安陵国相交。”
纪沉鱼本来想说,这符合孙子兵法上的远交近攻。见纪士文愁容满面,不忍心打击他的爱国情绪,把话咽了下去。
再有几笔,纸上渐清晰,纪士文也算是厉害,几处山川,湖泊都知道。纪沉鱼忽然想起,笑得可亲可爱:“大哥哥,你这图是上北下南左西右东的吗?”
一下子把纪士文问倒!
他支支吾吾:“那图,其实也不清楚,我画的,方向也有偏差。”他眨眼间就明白,反问道:“你问得这么清楚,难道还能去逛一逛?”
纪沉鱼微弯身子,恨不能给他哈哈腰,一脸谄媚:“那原图,”小嘴儿一噘:“没听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你一个人看着乐,丢下我们不应当!”
妹妹黑亮的眸子里甚至委屈,纪士文心里好大不过意。低声下气道:“这东西是外面的,一个学友学里的东西,是缘分才看到,你也知道,地图哪里是人人家里有,”
忽然明白过来,抬起手不轻不重给了纪沉鱼一下,笑骂道:“我出力画给你看,你还挑刺儿?”大模大样把笔一放:“不画了!”
纪沉鱼嘻嘻一笑,赶快哄他。大哥哥长,大哥哥短叫了好几句,抱臂双眼对房顶的纪士文才忍俊不禁:“画完了,傻妹妹,再求我也画不出来。”
“原来么,是骗人家。”纪沉鱼慢慢收了笑容,慢慢浮上黯然神伤,两根手指把衣带绕一圈,又绕一圈。
纪士文吓得赔礼求饶:“真的是只有这些,你不信,几时给你看原图。”眼前阴云密布,马上晴光万丈。纪沉鱼眸子灵活起来,笑容活泼起来,笑声开朗起来:“那咱们说定了!”
一瞬间的功夫,两种面容两重天。
“坏丫头,吓我!”纪士文又要抬手敲,纪沉鱼嘻嘻哈哈跑出来。外面的晚玉和早春绽开笑脸儿,四姑娘不生气了!
纪士文整整衣衫:“啊,四妹妹,哥哥我不是个闲人,既然你好了,我还攻书去。”纪沉鱼跟在后面送他,到院门外把丫头甩在身后,袖子里递过一个小包,悄声道:“这是几件旧铜器,可能换点儿银子?”
“行,都交给我。”纪士文纳入袖中,再对纪沉鱼温言道:“有心事,别闷着,去和姐妹们玩一玩,去祖母那里也行。要我出门买什么,让文杏来告诉我。”
纪沉鱼真心实意对他蹲下身子:“多谢大哥哥。”直到纪士文了,纪沉鱼手扶院门,还对着他的的背影看。他父母双亡,还能开导别人,是个心地豁达的人。
带着纪沉鱼干坏事的“帮凶”,几件子碎铜器,纪士文回自己书房。跟他的小厮先出来:“武家二房里大爷来了。”
一个面目清俊,瘦削身子的人走出房,含笑拱手:“士文兄。”纪士文一见大喜,拉他到一边儿去:“你来得正好,你家那地图,我要再看看!”
有地图的人,在这里!
☆、第三十二章,担心
;武其安满面春风,见到纪士文笑容满面,忙问道:“你也有高兴的事情?”纪士文在他肩头上拍了一下,笑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