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更黑,在外面的黑还有雪地光可以映雪,平时的黑还有月光星光,哪怕微弱也可以指路。这里面的黑,如夏夜大雨倾盆,哗啦啦先打得人眼睛疼,让你睁不开眼。偶然看一丝缝,也只有哗哗雨声,没有任何影像。
这种黑,让人置身于内看不到自己,油然心生出恐惧来。
许王展开自己的手,试探着往前走。他手上缠了布,怕墙上有什么东西。走了没几步,碰到门的把手。他记得杜幽求说门上有窗,由上到下摸了一下没有,想来是上回被人偷进后遮住的。又记得门比较重,用力拉开一条缝,光线大明。
其实不过是蜡烛光,不过外面太黑暗,一丝光线有如大光明。许王怕引来别人,一挤身子进去,才看一眼,就和杜幽求一样张口结舌。
里面睡的人和杜幽求说的一样,两眼翻白往上,着实骇人。有两个人没睡着,床又挨得近,一个举起手臂来往左,一个举起手臂来往右,“当!”两臂相击,有金石音!
只这一声,好似一盆雪水把许王从头浇到脚!他马上想到战场上有这么一队人,只要有十个,还不横扫千军!
刚才那一声实在不小,好似两个大铜锤相撞。再看他们的手臂,若无其事。许王心中闪过一个心思,取出随身的小刀,刀尖闪着幽蓝光,快可以吹毛断发。他蹑手蹑脚走去,有心在他们身上划上一刀,要是刀剑不入,这如何是好?
难怪安陵是强国!
才走一步,那两个人又互相打出一拳,“当!”这一声更响,房间又小,回声震得许王耳朵疼,也惊动外面看守的人。
听着脚步声过来,许王左右找着可以躲藏的地方。床下?门上面?见蜡烛光不多,他一口气吹灭,贴身上墙,伏在门最上面。
门用力一开,还是无边的黑暗。进来的这个人没点灯笼,他只说了一句:“咦,蜡烛灭了。”就听“通通”几声,暗中有无数东西蠢蠢欲动,像是这些人全醒了。他门也不关就去取火,许王溜出去,开大门的时候费了点事,好在并没有遇到人。
他吸引上一回杜幽求一出就直走的教训,和刚才一样,出了大门翻身上了门头再上房顶,从另一边下来,找到来的路,正要走。见右侧十数丈外,站着一个人。
他乌发乌眸,雪花半沾在发上,皮肤过于光泽隐然有光。好似暗夜中的一个玉石雕像,一直就在那里。
宗行风!
许王冷笑,看也不看他,有能耐你就告密去吧。他重回廊下,脚印也不留下,无声无息原样回到房中,借着雪光见刚才调笑的宫女还倒在地上,许王犹豫一下,让她上床还是地上睡一夜?
后来不管她,殿下自己睡去了。
这一夜没有睡好,梦中总出现那些人。许王殿下忧心忡忡醒来,这如何是好?再触目是喜色,是自己和亲的第二天。虽然没有洞房,却已经是公主夫婿。安陵国想来还不足够强大,要不然不会和自己和亲!
火药箭是这一回才显摆的,安陵国和亲的真正原因,只有殿下自己才知道。再知道的,就是安陵国。
早上去看公主,照例公主是不见人。许王命两位侧妃守在这里,至于她们会不会有命,他其实不管。成大事者,岂拘数条人命!就是性命不虞,殿下早就想好为她们歌功颂德,写什么词语都心中有数。建高大的坟墓……。他心中一沉,又想到纪沉鱼。
出来找添寿,悄声道:“往纪家去的赏赐应该到了吧?”新年以前,许王命人赏赐侧妃娘家,没有犹豫的算上纪沉鱼,那时候他已经知道这是大活人。
添寿揣摩着殿下的心思:“到了,回信过几天会得。”许王微叹一口气,用商议的口气道:“那衣冠冢?”添寿不错眼睛看着,一心想最快领会他的心思。许王看他没接话,想来是不明白,只能硬着头皮对自己的小厮说心里话:“活人建坟,这不吉利吧?”添寿恍然大悟:“是是,奴才去安排这事。”
看着添寿背影远去,许王负手在廊下吹了一会儿雪,才心神不宁的往前面来。
亲事成了,长公主心头大石昨天放下一半。还有一半,要安然回国她才能放下。早饭后就请辞,安陵国挽留,再辞,再挽留,如此三遍,四天后,皇叔送亲,安陵国君和王后亲送出城外,公主不下车,是王后自己上车坐了一会儿,让平陵长公主等人对公主更看若天人,这是国君的宝贝女儿才是。长公主打算以后捧在自己头顶上。
皇叔一动,随行无数,再加上公主的陪嫁,浩浩荡荡足有十里出去,可算是真正的十里红妆。数日后走到交界处,晋王只能送到这里,两个人摆出依依惜别,就差抱头洒泪这才离去。马车再驶动时,望着长长的地平线,平陵长公主觉得神酸骨软,伏在马车里快起不来,总算活着回来了。
还没有伏一会儿,外面有人敲门。长公主怒声问:“谁,本宫要休息!”外面是许王的声音,他很是愉快:“姑母,公主那里要你陪伴。”长公主噎住,强撑着起来,有气无力下了车,见许王神情气爽,长公主更无精打采:“守礼啊,要知道姑母为你才走这一趟。你对公主多说说,我不要你们的感激,这是我应该做的,你对公主多说说。”
许王殿下快快乐乐的答应着,把长公主送到安陵公主马车前,柔声无比:“长公主来陪公主。”两个侧妃在旁边大喜,这位公主真正难侍候,一面也不给见。可不来侍候,殿下又不答应。陈侧妃在这种时候也想到纪沉鱼,要是纪氏在,她只怕给殿下一顿。
纪沉鱼想想不能一个人不见,给长公主面子,马车门打开放她进去。呆足了一天后,当天晚上住宿时,宝贝的安陵公主殿下病了。说是水土不服,又起了一脸红疹。长公主百口莫辨无法解释,一个人暗暗流泪。
这下子,敢来侍候公主的人不太多,只有她自己带的人不避病患,寸步不离,可歌可泣,实乃功臣。
晚上许王命人送去酒菜,一个人喝着闷酒。他不喜欢安陵公主是一回事,但是也想到无数个可能性。如果公主飞扬跋扈,那有几个侧妃等着她。如果公主可以相处,许王殿下还有大业未成。当然最后,送她幽闭去吧。可这几条里,没有一条是公主一面不给见的。她现在怕风遮光,以前侧妃还可以见到珠帘子脸,现在珍珠帘子都难见到。
添寿走来送上一盘子东西,一把精美的小剑,外面镶着宝石十分美丽,还有几样子女装,是石明堂送来纪氏侧妃在房子里的东西。许王睹物思人又有酒意,想想纪沉鱼要在,怎么也会把公主逼出来见一面。
他一面听添寿道:“马在外面。”一面抬腿出来。添寿以为他是看马,忙着去牵马,却见殿下往陈侧妃房中去。
陈侧妃早就想好公主已经迎娶,她不侍候,难道别人也不能侍候,全干等着他,打定主意劝劝许王殿下子嗣要紧,就见殿下进了门。
她喜出望外接着,如接天外飞仙,欢天喜地的亲手去泡茶,许王喊住她:“不要茶,我有话和你说。”他和蔼可亲,容貌在烛光下流丽宛转,是陈侧妃见过最英俊的男子,陈侧妃颠颠的过来,忽然羞涩了,低头只弄衣带,娇声道:“殿下……。”
很是缠绵。
“你明天去给公主请安,侍候她用饭,如果她说不要,你也一定要留下,想法子劝劝她,我与她是夫妻,怎么能不相见。再不然,”许王若有所思:“你惹她发怒,我好去相劝。”
当盆一泼凉水,打得陈侧妃不知道如何是好!她眸中的希望被浇得点滴不余,只觉得四肢百骸无一不疼。人失神地问:“该怎么让公主发怒呢?”
许王不耐烦,要是纪沉鱼在,还要殿下上这些心!他压压焦躁,自己当初听错了吧?怎么找来这种笨蛋。他相中纪沉鱼,是在大街上,小鱼儿正在显威风。相中陈氏,是陈氏家里乱七八糟,乌烟瘅气。
乌烟就薰出来这种笨蛋!
殿下亲自教她:“净面水拿不住泼她身上,茶倒她衣上……”陈氏心里凉而又凉,她一路随行,对于公主不给殿下面子,殿下每天一早一午一晚去看她,已经三请安还不见一直心喜,不想殿下这么不争气,想着点子要见公主。
他这主意多好,以陈氏的女人心思来想,公主再跋扈,也是出嫁从夫。当然也有不把丈夫放在眼里的贵女,可必竟是少数。安陵公主难道不知礼仪,侧妃冲撞她,她就是处置,也肯定阴险的讨过殿下主意,再行决断。
殿下就可以见到她!
陈侧妃成了炮灰一个。
想来殿下不会为自己求情!
陈侧妃寒了心,幽幽道:“殿下,水泼到公主身上,只怕当场妾就没了命!”这种人就是不给丈夫面子,宰他的人如宰鸡的人。谁知道高贵的公主是不是这种人?
许王对她也寒了心,不发一言站起,径直出门。房门他当然是不关,忽闪着透进冷风来。陈侧妃迎风而立,怔忡着落下两行泪水。
许王这一气,孙侧妃那里也不想去了。见添寿牵着白马候着,他过去看了看,把纪沉鱼想了一回,又在心里恨了一回。白马有趣,放开缰绳后自己走几步,添寿怕它乱跑,重新牵住马缰,白马昂首对着院落正房,嘶鸣几声。
正房里,住的是公主殿下!这是沿途各处准备接待的房子,这一处不是太大,大家住在一处。许王还没有明白过来,让添寿把马牵回去,自己回房去生气。想来想去,一定要见公主真容。无奈公主身边高手不少,殿下要弄点儿什么全不行,指望侧妃们长公主,看来不能指望。
难道回到都城,公主也不见人!
许王想到宗行风后来春风满面的送自己行,难道……。另有隐情!公主一天不同房,她一天是女儿身!许王恨恨地骂了一句,觉得自己仿佛明白了不少。
第二天出门,许王因为过于思念纪沉鱼,虽然他这种思念建立在此时内宅无人可用上,但促使他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