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不瞑目?
诸葛流云又是狠狠一惊,完全没料到会出现这种事情,他以为冷幽茹只是思念母亲所以叫他陪她回门……而他也打算半夜去去,天亮返回的,只是出了点儿突发状况所以耽搁了一整天……
冷幽茹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药香,问道:“你去哪里了?”
诸葛流云瞠目结舌,在这种场合根本说不出口心里的答案。
冷幽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瞳仁一缩,道:“去找上官茜了吗?”
诸葛流云哑口无言。
冷幽茹笑了,一边笑一边点头:“好,好,很好!恭喜你,找到了思念多年的爱人,也恭喜我娘,总算不用再看着你们这副恶心死人的嘴脸!绝了!”
“幽茹,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原本……”
“原本只打算去看看,看看颠沛流离十几年的她,看看被上官燕迫害成何种样子的她,也看看为王府折寿改运的她。”
“你……你怎么知道?”他也是去了将军府,问过上官茜的贴身妈妈,才知晓了逆天改命这一说。
冷幽茹去仿佛没听到他的提问,只自己接着先前的话,自嘲地说道:“可是她病了,累了,不舒服了,你心疼了,就忽略答应我的事了。”
“她当时的情况很……”
冷幽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他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头。
……
当天夜里,冷家敲响了丧钟,翌日,正式发丧,亲朋好友纷纷前来吊唁,姚家也不例外。姚老太爷驻守边疆多年,留下旧伤无数,一遇阴雨天便疼得锥心刺骨。他强撑着剧痛,颤颤巍巍地走到灵堂时,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他跪在姚馨予身旁,拉着她冰凉的手,老泪纵横。
姚庆丰和姚庆霖则跪在他身后,满含哀戚地看着与世长辞的姑姑。
姚成、姚霂、诸葛钰等人在前厅帮着冷逸轩和冷夫人招呼宾客。
水玲珑带着哥儿、姐儿给姚馨予磕了头,往日闹腾得不行的哥儿今天很乖,水玲珑和姐儿怎么做,他也怎么做。磕完头,水玲珑带着哥儿和姐儿去往了冷幽茹出阁前的院子,那里,冷幽茹正两眼空洞地坐在床头。
水玲珑并不清楚姚馨予死前的具体事宜,但也着实明白丧母对冷幽茹造成的冲击,她宽慰道:“母妃节哀。”
冷幽茹没抬眼看水玲珑,依旧盯着自己面前的地板,淡道:“多谢。”
再没了下文。
她阴沉着脸的模样,让打算叫“奶奶”的哥儿和姐儿望而生畏,二人齐齐举眸看向水玲珑,一脸疑惑。 水玲珑摸了摸他们额头,对冷幽茹轻声道:“我去前面看看有什么能够帮忙的。”
冷幽茹没接话。
水玲珑牵着哥儿和姐儿走出了房间,并吩咐秋三娘和小夏带孩子们去厢房歇息,自己则迈步走向灵棚。
一夜大雨,地上满是泥泞,水玲珑提着裙裾小心翼翼地朝前走去。天际像笼了一层青烟,暗暗的,透不出一缕光线。水玲珑穿过古朴大道,踏上曲折回廊,却突然和一名陌生男子不期而遇。
那人穿着灰色僧侣服饰,头戴斗笠,面纱遮了他容颜,只能从头顶露出的白色发髻隐约可推断他已过不惑之年。他淡,淡到好似天际一片细小的云,飘渺到了出尘之境;却又厚重,他一步步走来,一点点蹲下,让人觉着空气好似寸寸凝固,呼吸、行动都不若先前那般顺畅。
瞧打扮,应当是名僧人,可他又梳了发髻,而且如果水玲珑没认错的话,他正手执一壶酒,挑开一点面纱,有板有眼地喝着。
水玲珑不由自主地蹙了蹙眉,却没多管闲事,轻轻地打了声招呼,“大师好”,便径自从他面前路过。
待到她已经走了好几步,那人才幽幽一叹:“小娃娃,你都不记得我啦。”
小、小娃娃?
水玲珑怔忡地转过身,不明所以地看向他,将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暮然忆起郭焱和诸葛钰对一名得到高僧的描述,似乎和他……分外吻合!
水玲珑弱弱地吸了口凉气,随即屏住呼吸:“你是……是我小时候在通县的庄子里收留过的和尚?”
很久远的记忆了,那时她才多大?三岁、四岁、五岁?她爬到外面玩耍,就看见一名衣衫褴褛的和尚靠着大树席地而坐,有些虚弱的样子,她就上前与他搭话,他会变戏法儿,她觉着喜欢,便叫诺敏收留他了。
若非郭焱告诉她,帮助他借尸还魂的高僧言明曾经受过她的恩惠,她大概这辈子都想不起来有这么一段记忆了。
男子点了点头。
水玲珑四下看了看,疑惑地瞪大了眼眸:“大师你是来替老太太做法事的吗?”
男子摇了摇头。
水玲珑眉梢微挑,不是前来做法事的,这么说是来吊唁的?可尚未开席就在外边儿喝得酒气熏天是否有些不合礼数了?但想起他为郭焱做的事,又想起他替诸葛钰拦下的麻烦,水玲珑的神色缓和了一分:“玲珑见过大师!大师既是来吊唁的,想必与老太太、与冷家有些渊源,我一直很好奇大师的身份,不知大师可否与我告知一二?”
男子撩开一角面纱,露出白皙的肌肤和浅色唇瓣,没有皱纹,优美俊朗得不像话。
若非亲眼所见,水玲珑真会以为自己看走了眼,男子说话的声音以及他斑白的发髻,无一不彰显着他已年近古稀,可为什么,他的容貌这么年轻?
男子举起青瓷酒壶,仰头猛灌了一口,清亮的酒水顺着他完美的唇形缓缓淌下,流过他喉结,渗入衣领……像一幅不小心染了酒香的水墨丹青,韵致优雅,却又魅惑天成,像谪仙与精魅的,以为矛盾、实际完美的结合。
男子“唔”了一声,说道:“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呀?”
反应……这么慢!
这是她问的第一个问题!
水玲珑按了按眉心,语气如常道:“记得一点点。”
末了,看向他,“大师可还记得前世的事?”
男子又喝了一口酒,仿佛漫不经心地道:“唔,记得。”
水玲珑耐着性子问道:“大师能和我说说吗?”
水玲珑其实就是随便问问,并不指望惜字如金的大师真这么轻易便替她答疑解惑,可令她无比诧异的是,男子同意了。
男子指了指对面的石凳:“坐。”
水玲珑依言落座。
男子行至她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尔后,在她木讷的注视下,探出手覆上了她双眼……
金碧辉煌的宫阙,歌舞升平,女子身穿金凤翟衣,端坐于主位上,两侧按照位份分别坐着宫里的妃嫔,但不知什么缘故,这些人的容貌都不甚清楚。
女子端起夜光杯,镶了紫水钻的护甲在烛火的照射下熠熠生辉,越发衬得她气度天成、雍容华贵。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大殿中央的舞蹈,呷了一口葡萄酒,优雅非常。
一名也看不清容貌的太监弓着身子快步走到她面前,打了个千儿,禀报道:“启禀娘娘,那位,又闹腾了。”
“又闹?不吃饭?”女子漫不经心地瞟了他一眼,问道。
太监吓得扑通跪在了地上,瑟缩着身子道:“回娘娘的话,他打伤了送饭的人。”
“还有力气打人?”女子勾起了唇角,眼底有意味深长的波光一闪而过,“带本宫去看看。”
“是!”太监忙不迭地爬起来,将胳膊伸向女子,女子扶住,缓缓起身,同一时刻,尚仪局的歌舞宫女全都不约而同地止住献艺,并跪在了地上。女子步履优雅地自人群里走过,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突然,一名宫女不小心打了个喷嚏,女子的眉头微微一皱,太监忙呵斥道,“还不拖下去砍了?”
宫女赶紧颤声求饶:“娘娘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奴婢是染了风寒……”
女子停下脚步,没看她,只翘起左手的护甲,一边观赏一边淡道:“上级是谁?”
掌仪宫女跪走一步,道:“启禀娘娘,是奴婢。”
女子想也没想便说道:“一并砍了。”
离开大殿,女子与太监回了自己的寝宫,她抬头,看一眼描金牌匾,赫然大气磅礴地写着——宸宫。
女子轻轻一笑,带着无尽的嘲弄与淡漠,跨进了大门。
七弯八绕进入书房,太监按了按墙壁上的机关,书柜右移,露出一条明亮的通道。
女子尚未走入其中便听到里面传来震耳欲聋的咆哮:“有本事你直接杀了我!把我关在这里算什么英雄好汉?我杀了诸葛钰,又让你和诸葛钰的最后一个孩子胎死腹中,你不是恨我恨到了极点吗?怎么?天天像看猴子似的恶心自己,你不觉着难受?”
太监难为情地看了里面一眼,道:“娘娘,皇上他……”
女子眸色一厉:“皇上?你哪只眼看到本宫的宫里藏了皇上?”
太监赶紧低下头,矢口否认道:“哦……奴才是想问,皇上闭关感悟天道已久,娘娘是否需要移驾华龙宫看看?”
女子倨傲地挑了挑眉,走向了前方。
却见一个水牢,一名容貌俊逸的男子被绑在石柱上,铁链穿透他的琵琶骨,随着他每一次的剧烈挣扎割拉着他的皮肉,鲜血递进与他腰腹齐平的水里,晕染出一朵朵妖冶的花束。
女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底的恨意如浩瀚浪涛滚滚而来,瞬间淹没了她的理智,她夹起一块发红的烙铁,毫不留情地印上他肌肤……
水玲珑霍然一惊,拿开了覆盖着眼睛的手:“我可没对荀枫做那样的事!”
男子不语,斗笠遮了脸,也叫人看不清表情,只听得一声似叹非叹,似笑非笑,叫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水玲珑的心脏突突跳得厉害,一双黛眉高高蹙起,脸色略显苍白……状态着实不怎么好,她将鬓角的秀发拢到尔后,可能是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激了,于是放缓了语气:“前世我又不认得诸葛钰,诸葛钰也没被荀枫杀死……”
男子没接她的话,而是再次用手覆上了她眉眼……
荀枫终于死了,在被囚禁于水牢两年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