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玲珑静静地保持着跪礼的姿势,一言不发,仿佛这件事与她没多大牵扯。
邓公公悄悄打量着她,旁边之人吵得连他都想骂娘,她却好生淡定,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是真的漠不关心,还是已经心如死灰?
水玲珑并非漠不关心,也并非心如死灰,她的丈夫,她的孩子都好好儿地活在世上,她有什么理由心如死灰?
她在等。
“董佳夫人,你确定这药有效吗?要不要等胡大夫来了看看啊?”罗妈妈用手指掰开冷幽茹的嘴唇,将药丸放进去之前又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水玲清急切地道:“你快救人吧!王妃出气多进气少了!多耽搁一刻王妃便多了一分危险!这药啊,宫里的昭仪娘娘当着我的面试吃了,我自己也吃了,没问题的!”
罗妈妈阅人无数,一瞧水玲清的神色便知她没有撒谎,宫里的昭仪娘娘想必就是曾经董佳姨娘了,真是世事无常啊,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昭仪位列九嫔之首,离封妃仅一步之遥,若诞下皇嗣,不论男女,这位份都得晋一晋的,如此,对方不可能拿皇嗣开玩笑。
罗妈妈将药丸放入冷幽茹的嘴边,顿了顿,对水玲清笑道:“董佳夫人别怪奴婢多心,实在是止血药和活血药虽只一字之隔,效果却天壤之别,奴婢呐,是怕您拿错,拿成活血的药了。要知道普通姑娘家吃点儿活血药没什么,孕妇却是万万不能吃的!尤其王妃本身就血流不止,如若吃了活血药,立马就得一命呜呼啊!但昭仪娘娘自己是孕妇,她都吃了,想来这药就是止血药无疑了!”
说着,把那粒暗红色的药丸放进了冷幽茹嘴里。
天空,忽而响起一声炸雷,震得窗棂子簌簌发抖……
花厅内,冷承坤咄咄逼人,诸葛汐怒骂出声。
双方闹得天翻地覆。
片刻后,诸葛流云缓缓站起身,双眸猩红,他轻轻推开冷承坤手里的休书:“我会陪幽茹和孩子,不管去哪里。”
“父王——”诸葛汐的泪水夺眶而出,“不要——父王你不要做傻事啊——”
水玲珑微微地笑了,她从冷承坤手里拿过休书,又从荷包里取出印鉴,颤抖着手盖了章……
轮回的轨迹又多了一步,她还是成为了荀枫的宸妃,入住宸宫。她发现自己阻止不了轮回的脚步了,不是荀枫不放过她,是老天爷不放过她。
她忍住层层叠叠的酸楚,笑容淡淡道:“冷大人说的没错,能入宫做娘娘我有什么不高兴的?”
邓公公心头一喜,忙不迭地拜倒在地:“奴才叩见宸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诸葛流云的心口一震:“玲珑!”
诸葛汐撇过脸,靠在姚成怀里,潸然泪下。
电闪雷鸣,寒风呼啸,须臾,倾盆大雨瓢泼而下。
荀枫的研究室人员身着奇奇怪怪的服装,抬着一箱又一箱的设备和药品进入产房,当初为怕冷幽茹难产,水玲珑特地在产房隔间内建造了一间小型手术室,无影灯、手术台、手术刀、手推车、消毒药品……应有尽有。
荀枫等人冲进产房时,罗妈妈刚把药丸喂进冷幽茹嘴里,荀枫的眸色一厉:“你跟她吃了什么?”
罗妈妈被这突如其来的、海啸般汹涌的气势吓得六神无主,扑通跪在了地上:“回……回世子……不是,回万岁爷的话,是止血药……侍郎夫人给的。”
水玲清也跟着跪下,颤声道:“是……是臣妇给的止血药。”
荀枫走上前,不由分说地抠出了冷幽茹嘴里的药丸,并随手丢进了一旁的空盘子里。
紧随而至的水玲珑望着那粒药丸,露出了狐疑的神色,不待她发话,荀枫便着人将昏迷不醒、血流不止的冷幽茹抬入了手术室,当他看到如此完美的手术室时,眉心狠狠地跳了一下,尔后他眼神一闪,启声道:“水玲珑,进来做护士!”
水玲珑的睫羽一颤,乖乖地走了进去。
二人做好相应的消毒工作,水玲珑又替荀枫穿上绿色手术服,戴上口罩和手套,看着她动作娴熟地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荀枫眼眸一眯,恶趣味地在她脸上偷了一个香吻。
原以为水玲珑会恼羞成怒,谁料,水玲珑只淡淡地转身:“开始了。”
雷暴雨依旧下个不停,屋外的温度骤降得仿若严冬来临,诸葛流云、冷承坤、诸葛汐、姚成和冷夫人,全都绷紧了神色,等待手术室的进展。寒风从门缝吹来,众人齐齐打了个寒颤,连呼吸吐出来都像白雾一般明显。
纵然外边寒冷如冬,手术室内,荀枫的额角却淌下了豆大的汗珠,冷幽茹的情况太危急、太复杂了,荀枫以最快的速度为她实施了剖腹产,一声不太嘹亮的啼哭自孩子喉间发出,小猫儿似的呜咽,在雷暴声的遮掩下似有还无。
但一直聚精会神地关注里边儿动静的诸葛流云还是听到了!
他激动得贴在手术室的门边,试图将那哭声听得更清楚。
殊不知,门遽然被拉开,他一个不稳面朝下直直栽倒在地,太过激动的缘故,连功夫都忘了用。
工作人员挑了挑眉,把孩子报给他:“男婴,六斤八两,生命体征无异常。”
诸葛流云呆怔了,直到那软软小小的身子落在他僵硬的臂弯,他才如梦初醒,幽茹生了,生了他们的儿子!
他大喜之余,没忘记孩子的母亲:“王妃怎么样了?”
“正在抢救!”
言罢,工作人员毫不留情地关上了门!
手术历时三个时辰,冷幽茹全身的血都快被换了一遍,荀枫的汗水留个不停,水玲珑用帕子擦了一遍又一遍,偏他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怎么都擦不干燥。荀枫瞟了瞟她尚且平坦的小腹,道:“一边儿呆着去!”
没想到手术会历经这么长时间,早知道便不叫她进来了。
水玲珑也不矫情,默默地坐在了不远处的石凳上,她早孕,正是瞌睡多的时候,昨晚一宿无眠,眼下又忙了那么久,挨着石桌便困意如山倒,进入了梦乡。
迷迷糊糊中,她似乎听到了“姚欣”,“姚家”之类的字眼,她想努力从睡梦中清醒,偏她又好似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有温软的唇贴着她鬓角,带着微微的颤抖,一声声唤着“玲珑”,怕她会就此离开一般。嗯,这一定不是荀枫,荀枫那么冷酷变态的人,怎么会有如此柔情的一面?一定是诸葛钰回来了,什么都不用她操心了……
一条羊场小路,仿佛一道弱水天堑,东边是天堂,欢声笑语;西边是地狱,横尸遍野。
喀什庆的街道,四处都弥漫着一股死亡的味道,尸体的腐臭、陈醋的酸涩、脓血的腥恶……扑鼻而来。
诸葛钰犀利的眸光扫过曾经热闹繁华的大街,却见商铺的大门紧闭,街角的小摊空空,墙角、路边不是死尸便是病入膏肓的乞丐,偶尔有戴着面纱的侍卫抬着担架,把死尸运走。
廊下的布招牌迎风鼓动,像一面面招魂的幡旗,明明色彩斑斑,入眼却是一片空白,死灰一样的白。
“世子!”
“世子!”
抬着担架的侍卫一一向诸葛钰见礼。
诸葛钰颔首,神色复杂道:“你们辛苦了。”
侍卫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其中一人难掩笑意道:“世子回来了,喀什庆有救了!我们再辛苦也值得!”
有……救……
诸葛钰拽紧了拳头,这是他视察的第十一座城池,然而他炼制的丹药除了轻微地缓解病人的症状,根本无法达到治愈的疗效,他们该走向死亡的还是走向死亡。从没想过载歌载舞的喀什庆会变成这般模样,便是旱灾时期,靠着族里以及朝廷的救济,百姓日子清苦,但性命无忧……
以为不在意的,真正亲临现场才意识到自己的呼吸与他们处在同一个节奏,他们遭受的苦难,他感同身受,身为人子的他、身为人夫的他、身为人父的他,看着那些老者妇孺窝在街边苟延残喘,心里沉甸甸的,像堵了块儿巨大的顽石!
“还要继续视察吗?下一座城池是庐阳,距离此地三十里,快马加鞭的话入夜之前能够抵达。”
说话的是一名身穿紫色软烟罗纱裙的妙龄女子,她的身形比寻常女子高挑,水玲珑刚好到诸葛钰的胸膛,她却只比诸葛钰矮大半个脑袋,这大抵是上官家的遗传。
诸葛钰深吸一口气,淡道:“不了,回族里,去禁地的药田看看。”
紫鸢苦涩地牵了牵唇角,想说什么却是欲言又止。
经过两日时间的长途跋涉,二人回了族里,来不及与流风和诸位长老打招呼,紫鸢便带着诸葛钰进入了神庙的禁地。
禁地后山,有一处得神灵庇佑的药田,长着各种珍稀药材,其中便有治疗此次瘟疫的长生草和血灵芝,然,当诸葛钰推开栅栏迈向一望无际的药田时,却是满目疮痍!
“怎么会这样?”他情不自禁地呢喃出声。
紫鸢走到一株长生草旁,蹲下身,弹指燃起一束微弱的金光,她将金光引入长生草体内,那株长生草便以看得见的速度恢复了郁郁葱葱的颜色,但紫鸢一抽回手,它“嘭”的一声,灰飞烟灭。
诸葛钰的眉头一皱,听得紫鸢似叹非叹道:“不管你信不信,喀什庆这片领土都是和别国不同的,神庙因保护圣火而存在,圣火没了,药田的生命之源便没了。”
说着,紫鸢摊开双手,精致如玉的面庞上漾开了点点怆然:“上官家的巫术也会慢慢消失,过不了多久,喀什庆也会慢慢消失,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
诸葛钰狐疑地睃了睃眼:“你说的,好像喀什庆就是为了某种使命而存在似的。”
紫鸢美眸轻转,笑着看向了他:“可以这么说。”
诸葛钰并未回避她的注视:“不能点燃?”
倒是她不大自然地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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