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儿使劲地抹泪都止不住。
姚姑姑说笑道:“樱娘出息了,已经是腰缠万贯了。还听樱娘说你早些年就已经办了一个幼儿院,也出息了。你们都是往前走,倒是我在走退步路,现在已是半老徐娘了,来找你们凑伴了。”
云儿破涕一笑,“夫人,你说啥哩,你再不济,也比我家要强上许多。你是风韵犹存,哪里是半老徐娘了?”
姚姑姑笑着应道:“风韵犹存不就是半老徐娘了么,否则就不叫犹存了,而是像你们这般风华正茂了。”
云儿脸儿微红,撒娇起来,摇晃着姚姑姑的胳膊,“夫人,你知道云儿嘴拙,说不来适当的词儿,你还这般说,反正你就是没老。”
姚姑姑见她这样,心里更舒坦了,“瞧你这样,我就知道你家男人对你不错,连撒娇都使上了。”
云儿这时脸更加红了,“夫人,你净拿云儿说笑。”
姚姑姑忽然收敛起笑容,“云儿,你以后不许再叫我夫人了。永镇有不少人识得我,都和樱娘一样叫我姚姑姑,你也跟着他们这般叫吧。如今我不再是你的主子,你也不是我的奴婢,你再叫我夫人就不妥当了。何况我现在已是落难人,哪里还称得上夫人,叫人听了岂不是笑话。”
云儿颇为伤感,“夫人,云儿改不了口。”
姚姑姑叹道:“人的一生可能会大起大落,命运或许也会多舛,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能改变的,何况一个称呼而已。你慢慢地改吧,过几日或许你就能叫习惯了。”
云儿乖乖地点头,然后与樱娘一起来为姚姑姑收拾出一件空屋子来。樱娘家的屋子足够多,各屋的陈设也都算讲究,平时收拾得也整齐。她们只要稍微收拾,再铺上铺盖就行了。
晚饭过后,樱娘把念儿和清儿叫到姚姑姑的面前。
“念儿、清儿,快叫干娘!”
樱娘刚才已经与姚姑姑商量过了,问她愿不愿意当孩子们的干娘。姚姑姑当然是愿意的,她自己无儿无女,李长安倒是有四个孩子,可都与她不贴心。如今他们父子之情都断了,更不需说与她还有什么感情了。
而樱娘也是怀着心思的,姚姑姑现在与李长安还能相伴着过,待老了后,李长安或许会先于她离世,姚姑姑身边没个儿女照顾,晚年会很凄凉的。若是收了念儿和清儿为干儿子、干女儿,将来两个孩子就得视干娘为亲人,得养老送终的。
樱娘相信,好好教养这两个孩子,他们或许不只是会为姚姑姑养老送终,说不定也能好好地孝顺她,愿意时常伴她左右,为她解解闷。
念儿与清儿都很喜欢姚姑姑,刚才吃饭时就已觉得她十分亲切和蔼,而且她身上散发的那种气韵,让他们觉得她肯定是个厉害的人物,此时他们俩都抢着喊干娘。
姚姑姑心里一暖,将他们俩左右抱怀,“长安,没想到来到这儿,我还能收获一双儿女了。”
李长安见姚姑姑高兴,他也高兴,“嗯,这回你可以好好教养他们,不要像对珉儿瑁儿那般纵容了。”
李长安一说起自己的两个儿子,就无比地遗憾。
从次日起,念儿就不再去幼儿院了,而是背起樱娘为他缝的小书包,去了秋风堂。
姚姑姑和李长安则时常去樱娘家的斜对面,监督着泥匠师傅们盖女子学堂。因为会盖成一个大院子的样式,后面的一排屋子将来是他们自己的住所,所以他们提出很多意见,希望盖成他们自己喜欢的那种样式。
姚姑姑还学着樱娘画起图来,每日都有自己的事做。李长安忽然找到了一个新的乐趣,他没事就扛起锄头去山上,挖奇形怪状的树根回来当盆栽。
他还栽养着各种花盆,在村民的眼里,有些花草再普通不过了,被他这么一栽在花盆里,不知怎的就显得高贵许多。
*
这一日,念儿从秋风堂哭着回来。念儿竟然被人欺负哭了,这对樱娘和伯明来说,应该算是件稀罕事。
因为念儿主意大、脾气也倔,不再像小时候还呆在襁褓里的他那么爱哭了。这几年来哪怕他再怎么想哭,都是极力憋着,不肯认怂,何况平时也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
樱娘也不哄他,只是说道:“以前你打别人的时候,别人也是像你这般哭着鼻子回家的,滋味不好受吧?”
念儿抬袖将泪一抹,不哭了,“我以前只是十分生气时才打人,骂人也只是骂人家蠢。可是甄观易竟然骂我是土财主家的儿子,上不了台面,还往我身上吐口水!”
甄观易是甄子查最小的儿子,念儿当时还冲上去与甄观易打了一架,只是自己比他小了一岁多,不是他的对手。吃了不少亏,他才哭着回来。
樱娘拿块湿巾子递给他,让他把那张脸擦一擦,然后坐下来,准备好好教他以后如何应对像甄观易这样的同窗。若是连这点都应对不了,以后如何应对漫长的一生。
第80章 有钱人的烦恼
樱娘望着念儿那张挫败的脸,叹道:“来;你也坐下;娘就跟你讲一个‘坐井观天’的故事吧。”
樱娘还没开始讲,念儿就抢话问道:“是指人坐在井里望着天?哪有这么蠢的人;天空如此之大;那样只能望到一角。”
“瞧,你老毛病又犯了吧?娘还没开始讲,你就自以为是了。娘要讲的这个坐井观天的不是人,而是一只青蛙。有一日,一只小鸟落在一口废井的井口上,青蛙与小鸟说着说着就吵起架来,它说天空只有井口那么大,而小鸟说天空是无边无际的,你说它们俩谁说的对?”
念儿不以为然地说道:“当然是小鸟了,青蛙蠢死了,它躲在井里知道啥?它若是不信小鸟的话,自己跳出井来看,不就知道了?”
樱娘反问道:“你不觉得你跟这只青蛙挺像的么?你说它蠢,其实也是在说你自己。你平时也经常认为什么都是自己的对,听不进他人的话。你上幼儿院的时候,觉得谁都比你蠢,也因小伙伴们的家没有咱家富裕而瞧不起他们。甄观易骂人固然不对,但他也是在告诉你,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平心而论,咱家确实如同土财主,甄家才是真正的富贵之家。”
樱娘见念儿似乎不服气,又道:“论家世你不占优势,论智慧你也未必就是最出挑的。秋风堂虽然才十几个孩子,说不定哪一日你也会发现有人比你懂得更多。你认的字多和算数很快这也并不一定就是很了不得的事,真正聪慧与明理之人不会像你这般自视轻高。只有能看到他人的长处、能与他人和睦相处之人才值得人尊敬。”
念儿听了面露愧色,但他立马又反驳起来,“哪怕聪慧明理又能怎样,还不是要受甄观易的欺负,他就仗着他家有钱有势罢了。”
这时姚姑姑走了过来,她将念儿刚才的话都听了进去。
她也想来跟念儿掰扯掰扯,“干娘对甄家的底细还是知道不少的,就让干娘跟你讲讲什么叫‘一代不如一代’吧。甄观易的祖爷爷可是与先帝驰骋沙场、立下汗马功劳的人,当年被封为国公的。可是到甄观易他爷爷这一辈就差了许多,虽然他也在京为官,办差也得皇上赏识,可他偏偏锋芒太露,不懂得与人周旋,在朝中树敌太多,最后皇上不得已让他解甲归田。而到了甄子查这一代,他们甄家就彻底中落了,且不说无一人在朝中为官,就连一个真正才德俱备的人都没有,如今也只能靠屯田和做买卖了。虽然仍是咱们永镇的头号富贵之家,但他家若是再没有得以承继之人,迟早也会坐吃山空的。”
樱娘接话道:“念儿,你干娘的话你听清楚了没?爹娘辛辛苦苦攒下的这些家底,你若是像甄家后代一样,迟早也会被你败光的。既然你知道甄观易不对,你就得做与他不一样的人,只有懂得谦恭、博问好学且能广交朋友,将来才能成为一个有出息的人。”
念儿其实是个聪慧的人,这些道理他是一点就通的。只不过以前傲气太甚,掩盖了他的天资而已。
这时他如同忽然被开了蒙似的,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道:“娘、干娘,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努力做一个有出息的人。”
他说完就背起他那独特的书包回自己屋了,打开书本温习杨先生今日讲的课,直到饭熟了,他才抬起头来。
樱娘见他少了些浮躁,能静下学习,觉得他已经进步不少了。
几日后,念儿竟然还带来一位比他大三岁的同窗顾兴回家来玩,还热情地留人家吃晚饭。
因饽饽还没蒸熟,大家就先围桌坐着说说话。
念儿跟樱娘和伯明自豪地说,这位顾兴是自己的第一个好朋友,而且他比自己优秀得多。杨先生提问时,每次都只有顾兴回答的最令杨先生满意。其他人都是按部就班地回答问题,大同小异。只有这位顾兴答得不一样,不仅有新意,还十分有道理。
樱娘与伯明听了心头一喜,觉得念儿与前些日子相比,真的不可同日而语了。因为想让念儿承认别人比他优秀,简直太难了,而且他还终于肯交朋友了。
何况顾兴还是顾家村一户普通农家的孩子,攒了一年的钱也只够交一次秋风堂的束脩。若以念儿以前的习性,哪肯与穷人家的孩子深交。
樱娘知道这可不仅仅是因为她与姚姑姑对他的开导,更多的可能是杨先生潜移默化影响了他的原因。因为听许多人赞扬杨先生对所有的孩子一视同仁,从来不偏颇有钱人家的孩子。
或许就因为如此,念儿已将自身的优越感看淡了,自然而然也就能看到他人身上的长处了。
樱娘趁机问道:“这几日你和甄观易闹别扭了么?”
念儿摇头,“他嘲笑我,我若是理了他,岂不是表白我承认自己是他说的那种人而恼羞成怒了?杨先生说了,对于胡搅蛮缠之人,只有对他置之不理,才是对他最好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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