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干嘛,还怕我非礼你呀?”念儿再次拉起她的手,“咱们出去,娘已经找来了画师,要为咱家画全家福。”
甄观怡微怔,“出去?新娘不是得等第二日才能出洞房的门么?”
“没事,不到外面去,就在堂屋里。娘早就想请画师来画全家福了,清儿明日得早早地走,顾兴得回县里办差,不得耽搁。娘说一家子好不容易凑在一块,就趁这个空画个全家福。时辰不早了,等会儿天色暗了下来,就不好画了。”
甄观怡听念儿这般说,手就由念儿牵着,羞答答的跟着念儿出来了。
樱娘和伯明他们都在等着呢,见小两口手牵着手出来,心里暖融融的,儿子和儿媳妇能恩恩爱爱的过日子,他们做爹娘的再无它求了。
樱娘和伯明两人并排坐在罗汉椅上,念儿和甄观怡及清儿和顾兴则站在他们爹娘的身后,画师早摆好了架子,开始给他们认真地画像。
趁如此大喜之日画一张全家福,这是樱娘已久的期望,这位画师可是她提前好几日就找好了的。她的要求是,不需要将人画得多美,只要逼真就行。
待她死了,家里人也好看着画像上的她,永远不会忘记她。
待画像完毕,天色已是昏暗,在屋外围着看的招娣他们准备开始端菜上桌吃晚上的酒席。就在此时,他们忽然见天上一片艳红,如同落霞一般,转眼落于薛家的屋顶上。
但是此景稍纵即逝,只不过在大家的眼前晃一眼就消失不见了。
招娣惊呼,“此乃祥兆啊,念儿今年肯定会及第!”
尽管那一片艳霞早已不见,仲平仍然看得出神,“念儿和甄观怡肯定是良缘佳配,指不定将来还能生出成龙成凤的儿女呢!”
银月和叔昌,还有金铃和季旺,及所有来喝喜酒的客人们都热闹地一声声惊叹,这可是大家从未见过的景观。
倒是顾兴和清儿稍稍冷静一些,觉得这或许仅仅是一道自然景观吧,没有啥特别的征兆。
而樱娘,此时已是头晕目眩,刚才还精神得很,这会子像被抽了魂似的,整个身子都是虚的,如同被掏空了一般。幸好她是坐着的,并没有谁瞧出她的异样。
大家热闹过了,奇观也不会再出现了,才各就各位开始喝酒吃菜了。
甄观怡又由念儿牵进了洞房,之后伯明和念儿在陪着客人,樱娘说累了,让清儿扶她进屋歇息。
清儿先为甄观怡送来了饭菜,甄观怡坐在桌前慢吞吞地吃着,脑子里一片混乱,模样痴痴的,她在寻思着等会儿和念儿如何洞房。
清儿再给她娘送饭菜过来,樱娘当着清儿的面强撑着吃了几口。
“娘,今日可是大喜的日子,你要多吃点,这鱼的味道可好了。还有,明日一早我和顾兴就要走了,你和爹能不能跟着我一起去住个几日?我们的那个小院子和咱家的老房子格局很像哩,我都出嫁好几个月了,你和爹却连我住在啥样的地方都不知道。”
樱娘吃了几口饭菜,稍稍有了些劲头,“清儿,一般人家都是闺女带着相公回娘家,极少有爹娘跑到女婿家去的。过几日你哥就要去京城了,我和你爹哪能跟着你去,而留你嫂子一人在家呢?”
清儿脖子一缩,嘿嘿笑着,“我倒是忘了。那好,你们以后再去。”
樱娘微微点了点头,又道:“你以后若是得了空,就多回来看看你爹……还有我。”
这时念儿跑了进来,坐在樱娘的面前,红着脸儿,想说什么,又不好意思说出来。
樱娘虽然脑袋已不是很清醒,但也是能猜得出念儿在寻思着什么,“怎么,你平时胆大得很,现在连洞房都不敢进了?”
念儿为难,“娘,我今夜能不圆房么?”
樱娘还没回答,清儿在旁掩嘴直笑,“哥,你真没出息,你都多大了,连这个也不敢,嫂子还能吃了你啊?”
念儿瞪了她一眼,“你嫂子可不像你那般,你那时是巴不得给顾兴投怀送抱,你嫂子可没见过这架式,等会儿她或许认为我是大流氓呢,我怕吓着她。”
清儿噗哧一笑,“哟,你还怕吓着她?你真会心疼人。”
樱娘摇头笑道:“念儿,你真是不懂女子的心。好好的一个洞房花烛夜,你若是晾着观怡,她能高兴么?她情愿被你吓到,也不情愿被你冷落。她既然愿意嫁给你为妻,就乐意做你的女人,她若说你是大流氓,那也只是出于害羞而口是心非罢了。”
樱娘想到当初她和伯明的新婚之夜还是她主动的,想想就觉得好笑,没想到她那会子还挺勇敢的,又道:“女子脸皮儿都薄,你得主动,可别等着观怡找你。你快快去吧,这会子她正等着你呢。”
念儿经他娘这么一说,壮着胆子往洞房去了。他心里寻思着,即便甄观怡说他非礼她,大骂他是大淫贼,他也不能当真,就权当她口是心非好了。
“娘,我也累了,我先回屋歇息去了。”清儿见她娘实在吃不下多少,就端着碗出去了。
樱娘瞧着一双儿女的背影,真的好不舍。
这时伯明端了一碗枣粥进来了,“来,你快把这枣粥吃了,可能今日你太忙乎了,一点气血之色都没有。师父上回说你的身子没啥病症,怎的你这些日子好像虚弱了许多。”
樱娘哪里还吃得下东西,只能嚼蜡似的吃了几口,柔声道:“没事,冬日没怎么活动,身子便虚了些,待开了春,万物生发,就会好的。”
伯明这时一直盯着她的脸色看,见她吃不下,便拿勺喂了她几口。樱娘怕伯明这么仔细瞧着,会瞧出问题来,强撑着笑了笑,“客人们都走了?”
“几位路远的亲戚由蕴儿和笙儿他们送回去了,爹娘和柱子、根子他们是由季旺赶马车送的。我担心你不舒服,就急着去煮了枣粥,没去送他们。来,你再吃点。”
樱娘感觉再吃下去的话,她就要全呕出来了,“真的吃不下了,刚才清儿还端了一大碗饭菜,我吃了大半,哪里还吃得下。”
其实刚才她只吃了几口。伯明信以为真,就将碗端回厨房了,然后端来水,为樱娘拧巾子洗脸,再为她洗脚。
樱娘被他细心伺候着,似乎忽然回光返照,又有了点精神,也能看清伯明的面宠了,“伯明,以我这身子,看来是越来越不如你了。现在是你伺候我,待你身子不利爽的时候,怕我是已经不在了,到时候谁来伺候你啊。”
伯明扶着她来到炕边坐着,“你又说傻话了,咱们肯定还有几十年的活头,你只是这几日不太精神,过些日子肯定就会好的,我师父从来不打诳语的。若是你死在了我的前头,我肯定也老得差不多了,干脆两腿一伸,跟你一起去得了,哪里还需什么人伺候。我可不想让念儿和观怡到时候守着我这个糟老头子受罪。”
伯明说完就出去倒水了。
樱娘心里默默念道,伯明,你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还是由你自己打算吧。至于要不要续弦,或是一人孤身而过,我就不帮你决定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怪你,只要你过得舒心就好。
这时伯明笑眯眯地回来了,小声地说道:“我刚才听见观怡亲热地喊念儿为念哥哥,我听得身上都起鸡皮疙瘩了。”
樱娘轻声一笑,“念儿听着舒服就行了,你可不许听儿子的洞房。”
伯明被她说得有些发窘,“我可没听,只不过出去倒水不小心听到了而已。”
伯明确实没有认真听,若是再听下去,他起的鸡皮疙瘩可能要掉一地了,因为甄观怡在那温馨的洞房里,接着娇羞地说道:“念哥哥,不要……不要这样,我疼。”
樱娘见伯明那副窘态,她笑而不语,爬上炕头躺下了。刚一躺下,她觉得回光返照的迹象似乎已过,因为此时的她,身子忽然飘渺不定,快撑不下去了,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她知道,她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趁自己还剩最后一丝意识,她使劲全身的力气才侧了个身,面对着伯明,看着眼前模糊不清的伯明,她伸手摸着他的脸宠,轻声道:“累了吧?”
伯明轻轻握住她的手,“瞧你,手都没劲了,你才是真的累了,快好好歇息吧。”
樱娘气若游丝,“真希望今日永远不要过去,一直延绵到老。”
伯明嗤笑一声,“你真贪心。你放心,像今日这样的大喜之日还会有,你就等着为孙子和外孙办满月酒吧。”
“好,我等着。”樱娘极轻极轻地应着,她也盼着这一日呢,可是她现在连手脚都动弹不了,眼前也是一抹黑,啥也看不见。
紧接着,她的眼皮子也撑不开了,只有极微弱的呼吸声。
伯明以为她是犯困了,所以这么快就睡着了。他轻轻地为她掖好被子,再习惯性地搂着她的腰身,闭上眼睛睡了。
樱娘心里默念着,伯明,我要去见阎王爷了,你自己一定要好好将剩下的日子走下去。
她的眼角溢出了一滴泪,缓缓地往下淌着,她不舍得离开这个家,不舍得离开伯明。可是,她完全无能为力,她再也陪不了伯明了。
老天爷为何不安排她与伯明白头偕老?可是她已经没有力气来怨恨老天爷了,她和伯明的缘份或许就此已尽了。
她的指尖轻轻触动了一下,碰了碰伯明的手,再默念了最后一句:伯明,我……走……了,爱……你。
……
次日清晨,甄观怡早早就起来了,因为她想将早饭做好,想烧好茶水。待公婆起来了,她就给他们敬茶,再恭恭敬敬地喊他们为爹娘。
当她从堂屋走过时,觉得挂在墙上的那幅全家福很不对劲。她仔细一瞧,差点吓晕过去。
她搂着全家福来到屋里,慌慌张张地道:“念哥哥!念哥哥!”
念儿睁开了眼睛,朝她甜蜜一笑,“你小声点,念哥哥念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