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娘熬了高梁米汤来喂孩子,又让伯明去镇上买鲫鱼给招娣发奶。
当伯明买了鱼回家时,上次托的那位媒人来了,说钱秀才不同意,至于为什么她也不清楚,只说让伯明带着叔昌去一趟他家。
伯明只好带着叔昌去了,一进钱家大门就听见银月在哭。
“爹,我现在生是薛家的人,死是薛家的鬼,你不让我嫁到薛家,我就只能去死!”
钱秀才气得直跳脚,骂道:“这世人的男人是死绝了还是怎么的,难道只剩薛家有男人了?”
钱秀才见伯明与叔昌过来了,就吹胡子瞪眼睛地说:“谁允许你们私自拿我闺女的生辰去配八字了?甄家不要她,难不成就非得嫁到你们薛家?我啥时候同意把银月下嫁到你家了?”
伯明听他说是下嫁,顿时火冒三丈,“好,爱嫁不嫁!”
伯明想甩袖就走,见叔昌苦着脸,只好停下了脚步。钱秀才见伯明竟然这么说话,气得想上来揍伯明,他手指着伯明的脑门,“我要是把闺女嫁给了你们薛家,我就不姓钱!”
银月见她爹与伯明闹翻了,吓得哭得声音更大了,“爹,你咋能不姓钱,我肚子里都有叔昌的孩子了,哪怕你不姓钱,我的孩子也要姓薛的。”
钱秀才听得两眼圆睁,怔了一会儿,他随手抡起墙角的锄头就要挖叔昌的脑袋,“你们薛家竟然出这种畜生,还真当我钱家这么好欺负么?我今日就打死你这个……”
银月跑过来拦住她爹,“你把他打死了,我和孩子怎么办?”
钱秀才气得甩了银月一巴掌,若不是叔昌及时扶住银月,银月就要被甩得地上去了。
钱秀才回屋气得摔酒瓶、砸椅子,银月她娘听见闺女说肚子里有孩子了,连忙来劝钱秀才,“你还犟啥呀,你再不同意嫁,人家扭头说不要你家闺女了,银月这一辈子可咋办?”
钱秀才当然知道这个理,把伯明叫进去了,说让他家拿一万文钱过来。伯明实话实说:“我家真的没有那么多钱。”
钱秀才像卖闺女似的,跟伯明讨价还价到五千。伯明想到还得花钱给叔昌置办新桌椅、橱柜啥的,不可能把家里的钱全花在娶银月身上,就坦白地说只能按一般人家娶媳妇那样给一千八百文钱。
伯明没有多说什么,就说大家娶亲都是这样的。何况若为此事花多了钱,仲平肯定会怪他心软,说他任由钱家索要。
最后还是在银月她娘的劝说下,钱秀才终于妥协了。当伯明说不能办喜酒,也不能请迎亲队,不能打鼓吹唢呐时,钱秀才简直要吐血了。吐血归吐血,他也认了,谁叫他的闺女这么不争气,不知道高贵自己呢。
之后这些日子钱秀才日日骂骂咧咧的,骂银月丢钱家的脸,骂银月破财。他过年前之所以外出,本就是为了银月的事,虽然甄家不要银月了,可是县里有一位大地主家想纳小妾呀,他都跟人家谈好彩礼钱了,人家愿意出十万文钱哩。
十万文钱就这么没了且不说,他认为银月要是嫁到地主家,那可是要享一辈子的福的。事情变成这样,他怎能不骂?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银月还未嫁人就有了身子的事不知怎么就被外人知道了,不仅钱家村的人知道了,连薛家村的人也知道了。虽然钱秀才在家骂闺女,那也是关起门来骂的。都说没有不透风的墙,纸包不住火,或许就是应了这些话,叔昌与银月的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正月二十日,叔昌来钱家接银月。本来是喜事,可是因为不能打鼓吹唢呐,也不能穿大红喜服,这亲迎得很压抑。
本来这已经让银月觉得憋屈得很,没想到叔昌带着她才一出门,便被钱家村的村民们围观,竟然还有些小孩子往她身上扔石头,骂她是破鞋,“银月不要脸,是个大破鞋!”
叔昌护着她到了大路上,才算逃过了那群不懂事的小孩子欺负。银月这下哭开了,“叔昌,我到底错在哪儿了?我不想给人家当小,只想过做正妻,想和你在一起,又没有去害人,为啥那些人这么对待我?竟然还教小孩子使坏。”
叔昌安慰她,“不是你的错,这都怪我,是我不该……”
“这也不能怪你,是我心甘情愿的,当时我怕被送去给甄家当小妾,不想自己的身子被臭男人亵渎,所以我才想要给你的,哪怕不能永远和你在一起,我也要把第一次交给我中意的人。若不是这样,我爹又要把我送到县里一位地主家当小妾了。”银月一路都在哭,她平时对别人的流言蜚语都不顾忌,只要自己过得开心,可是这回她真有些扛不住了,刚才那些小孩子扔石头,她头上都被砸出好几个大包。
她和叔昌才进薛家村,结果又被薛家村的人围着看,这回不是小孩子扔石头了,而是妇人泼脏水,泼到银月的身上时,还故意说道:“哟,我没瞧见,真是不好意思。你不是钱家村的姑娘么,怎么到薛家村来了,不会是偷偷摸摸地嫁人吧?”
银月的脸被泼花了,身上也是湿透透的,在这个大冷天里,银月都顾不上冷了,只是一个劲地哭。叔昌一直护着她,结果他也被泼个全身湿。
他们俩来到自家的院子里,家里也不能为他们放炮竹,只好在一家人的注目礼下走进了他们的屋子。在这之前,家里为他们俩置办了几身新衣裳,他们俩换上干净的衣裳后,就搂在一块哭。
银月以前可一直是个性子泼辣的,可也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啊。想到自己这样被人辱骂,扔石头、泼脏水,她根本受不住。
直到吃晚饭时,叔昌为她端来了饭菜,她也吃不下,就那么一直伏在炕上哭。
樱娘这时正在给坐月子的招娣熬骨头汤,听见银月这么一直哭觉得也不是个事,银月自己也是有身子的,哭坏了岂不是连累了肚子里的孩子?再想到招娣还在坐月子,孩子也是要睡觉的,银月这么一直哭,招娣和孩子根本没法好好睡觉。
樱娘把骨头汤送到招娣这儿来,招娣就说:“大嫂,要不你去安慰安慰银月吧,她这么哭也不是办法呀,我听着她都快要哭断气了。想来也是,若是放在我身上,我怕是活不下去了。”
樱娘叹道:“可不是么,我刚才还在想着要好好安慰她呢,我这就去瞧瞧她。”
樱娘来到叔昌的屋时,叔昌正在劝银月吃东西,说饿了这么大半日,再不吃哪能撑得住。
银月见樱娘来了,仍然没能止住哭。樱娘为了让她转移注意力,问道:“银月,你喜欢这个新衣橱么?这个可是木匠师傅新打的。还有这张桌子,你瞧,这边上还刻着花纹哩。”
银月瞧了一眼,丝毫不感兴趣,“大嫂,你说我这样以后怎么出门?他们不是扔石头就是泼脏水,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你净说胡话,什么死不死的,你肚子里还有孩子,你忍心他还没出世就跟着你去死?他们也不可能日日扔石头泼脏水,这些日子你别出门。等过了一阵子,大家都消停了,也没人再揪着你不放了。”
银月听樱娘这么安慰几句,果然舒服多了,终于肯吃饭了。樱娘见他们这一日被折腾得够惨,就叫他们早些歇息。
次日早上,银月竟然起不来炕了。近些日子她哭得多,身子虚弱许多,加上妊娠反应,昨日还被人泼脏水受了冻,这下发起高烧来。
叔昌请郎中来为银月看病时,郎中还很不乐意。最后还是叔昌说出双倍的钱,他才勉强来了。结果一搭脉,说银月这是得了风寒。
接下来半个月里,家里真是够忙活了。招娣和孩子需要人照顾,银月病了也需要人照顾。
樱娘最近洗屎尿片,水都冻裂了,还得帮着看孩子。因为已经开春了,伯明要去地里耕地,仲平和季旺去南山挖水库。水库挖得差不多了,再过一个月就要到村前挖小河了。
叔昌这些日子在家照顾银月,为她熬药,因为怕伤及肚子里的孩子,郎中开的药方子都是极温和的,所以病去得也很慢。这么折腾了半个多月,银月瘦了一圈,但总算挺了过来。银月因为生病了,都没有回门,只是叔昌带着礼一个人去了。其实银月哪怕起得炕来也不敢去,怕这一路上又要遭罪。
招娣终于出月子了,可以下炕为自己的孩子洗衣裳,也可以做饭了。这一日银月也好些了,来到院子的墙根下晒太阳。
她见招娣手腕上戴着一个极好看的银镯子,这是仲平昨日为招娣买回来的,因为招娣过生辰,也因为她终于满月了,仲平一高兴就去买了,何况这是大嫂早前就嘱咐他的。
银月心里很不舒服,她这回嫁人嫁得够丢脸的,被外人欺负也就算了,就连哥嫂们对她也不贴心。说什么家里没那么多钱娶亲,却有钱买银镯子。
当她看见樱娘手腕上也戴着一个银镯子时,她心里就更不平衡了,家里有钱不舍得花在娶亲上也就算了,谁叫她做了丢脸的事呢。可是做为薛家的媳妇,大嫂和二嫂都有,怎么偏偏她没有?
若按她以前的性子,她肯定会当面问大嫂的。只是自从出这种事后,她的性子也被磨得软了些,也不敢直接问了。
中午叔昌跟着伯明从地里回来时,她在自己屋里小声地问叔昌,“为啥大嫂和二嫂都有银镯子,就我没有?我嫁到你家来,大嫂怎么一件首饰都不为我准备?”
叔昌解释道:“大嫂和二嫂成亲时也都没有首饰的,咱们成亲有新桌椅有衣橱,可算是大哥大嫂用心了。大嫂和二嫂都是过生辰时才买银镯子的,不是成亲的时候买的。”
银月听了知道自己是误会了,便不好再说这个了。突然,她又想起来,“正好过几日就是我十五周岁的生辰,你跟大嫂说一说吧,她听了进去,肯定也会给我买的。”
叔昌为难道:“刻意说这个不好吧。”
银月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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