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庞小侯爷显得分外俊朗,且彬彬有礼,风度翩翩,大大方方地送上一封请柬,邀请秦娘子参加教坊司一年一度百花会。
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他当真这般不知世事,竟一点儿都不觉得他一个大男人邀请一个芳华女子一起参加教坊司组织的节目有什么不妥之处。
每年春日,二月十二花朝节前后。教坊司都要组织些歌舞表演之类,有时候官家还会到场,教坊司作为皇帝开来骗钱的机构。不说逢年过节,就是平常时候,也经常要开办各种节目,让里面的女伎露露脸,增加点儿知名度。
庞元英根本就没给秦亚茹拒绝的机会。扔下请柬,就带着他身后那长相明媚,却一身英气,怎么看都不似寻常女使的女使一同离开。
秦亚茹拿着鎏金的请柬,蹙眉凝思,虽是没什么心情参加什么百花会。不过,庞元英想谈,她都没什么好怕。现在不比以前,在开封城,他庞元英还能当真强抢民女不成?
还是应该谈一谈,谁让权知开封府的,是庞元英的亲爹。
虽然秦亚茹不觉得庞小侯爷这样的。在庞家只是受宠,并未做过什么正事儿的纨绔子弟。能起到多大的作用,但为了大哥,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也该试试看。
想起还在大牢里的哥哥,她的情绪,总有些难以平静。
如今她已然彻彻底底的不相信自己的记忆,前世大哥虽然没有现在这般,在军中出人头地,却至少是没有第二次牢狱之灾,可今生他风光是风光,遇到的艰难险阻,显然也要比前世多得多。
秦亚茹叹了口气,虽说这些危险,可能正是因为他们正在接近真相,可能正是因为敌人已经开始担忧害怕,开始谨慎提防,开始急躁,这对己方,或许是好事,但她私心里,其实宁愿一辈子不知道真相,宁愿秦家就这般带着污名沉寂下来,却也不愿意大哥有危险。
但大哥的心思,她也能理解,大哥是男人,比自己更注重名声,上一世大哥一生未婚,恐怕就是不乐意留下子嗣,大哥和自己不同,她秦亚茹是出嫁女,生出来的孩子也是夫家的人,不会受秦家牵连,可大哥的儿子,就是秦家的子嗣,即使出生,也会因为祖父,父亲是罪人,一生难受。
大哥上一世郁郁而终,这一世,总要让他痛快才是。
汴河河水清澈如碧,几艘或者豪奢,或者质朴的画舫在河中飘荡,教坊司的花船尚未来到,岸边的酒楼上就高朋满座。
不多时,一艘三层高,十分精致且阔朗的画舫远远飘来,速度并不快,上面挂着火红的灯笼,几个贵公子打扮的客人凭窗而坐,远远看去就知道这必然都是开封城的贵族子弟。
为首的那一个,一身锦袍,头上戴着白玉冠,玉面红唇,生得相貌秀美,神色间带着几分轻佻,又有几分漫不经心,正是开封城人见人爱,又人见人怕,评价最为复杂的庞元英,庞小侯爷。
他身边一同样装扮妍丽的公子一手拿着酒杯,另一只手拎着一把折扇,于这春寒料峭的汴河中轻轻展开,摇了一摇,叹道:“哎,现在教坊司的歌舞是一年比一年差,看着一点儿滋味都没有,就那么几个行首撑场面。”
“是啊,就那么几首歌舞,我听的耳朵都要长茧子了。”另一个公子也笑道,“燕西西今年都二十七了,眼看也到了人老枯黄的年纪,怎么就不多添几个新人,不知道今年会有哪家犯事,让咱们能有点儿念想才好。”
他说这话时,声音压得极低,周围一片窃笑声,却不肯附和,毕竟盼望着别的官员们获罪,这种心思太龌龊,这几个家里都不是一般人家,若让长辈们知道自家子孙说出此等混账话,回去肯定要挨板子。
庞元英到没接口,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他的身份最高,他不开口,别人也不肯让他游离在圈子外,那盼着有官员犯事儿的公子,凑过来,轻轻戳了戳庞元英的手臂,低声道:“听说你和高枫那小子相中了同一个美人,是不是真的?”
庞元英脸色骤变,却又一瞬间恢复平静,嘴角也勾出一抹笑,“你说呢?”
那人猥琐地一眯眼:“嘿嘿,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好隐瞒,别看高枫现在威风八面,可论找女人,他不行,那小子从小就没女人缘,也没手段,听说十六七了,还是个雏儿,我看,他现在和一帮大老粗混的时间久了,更不知道怜香惜玉,我要是女人,也只会跟咱们庞小侯爷。”
他这话着实亏心,周围其他几个公子都不屑地翻白眼——如今要说开封城最吃手可热的黄金单身汉,那绝对非高枫莫属,听说官家本来想把长公主许配于他,可因为竞争的人太多,这个王爷,那个侯爷,都来为自家的千金像皇上讨人情。
皇帝又不是个心硬的,看着年纪一大把的长辈们哭丧着脸在那儿求,他也不好意思说,我妹子还没嫁,你们莫要跟我抢妹夫,这事儿便一日日拖延了下来。
说起来,高枫会这般受欢迎,除了他现在位高权重,深得皇上信任之外,恐怕还和他的洁身自好,又知情识趣,怜惜佳人有很大的关系。
其实宋朝的女人们,也不都像话本里说的,随便碰上一个能吟几句酸诗,略微周正些的穷秀才,就会弥足深陷,她们都很聪明,尤其是生在比较开放的家庭,自幼就能随着兄长出外游玩,见识过的男人们也不少,且读书明理,又在家里见惯了那些贵族男人们三妻四妾,贪花好色的德性,一个个的都很会思考。
一个男人是真心尊重她们,还是表面上装出一副斯文的表象,肚子里全是男盗女娼的玩意儿,很多小娘子,尤其是贵族人家的小娘子,一眼便能看得出来,别看高枫露脸的机会不多,可他身边干净,没有那些个小妾腻歪人,人生得又好,虽说喜欢逛逛教坊,但天底下的当官的又有哪个不喜欢逛教坊的。
比起嫁过去就当娘,嫁给高枫,明显是极好的选择。
“你们也别泛酸,说话小心点儿,人家高枫和以前不一样了,现在人家是正经的大将军,这些污言秽语,真要落到他的耳朵里,就是他不计较,咱们回去也得挨骂,哎,我现在到是比较好奇,什么样的绝代佳丽,才能让阅尽千帆的庞小侯爷,和高大将军,一起相中,听说高将军最近日日往那位什么秦娘子身边跑,连家都不回,害得我抓心挠肝似的好奇,就是不敢凑过去看上一眼。”
一公子摇头晃要的,似乎颇为遗憾,他这话一出,周围几人也都一脸玩味。
只是他们这般开口胡说八道,明显没太把传闻当回事儿,大概是觉得这个女人不过是庞元英和高枫斗气的幌子,毕竟,这两个人年幼的时候就不对付,他们都知道,别看现在高枫的成就,似乎明显超出庞元英一大截,可论身份,庞元英身为侯爷,又得太后看重,还是皇帝的小舅子,其实也没落后太多,真要斗起来,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庞元英不言不语,神色莫测,目光静静地落在汴河之上,一阵风吹过,吹开了河内一个颇为质朴的画舫的窗帘,他目光一直,猛地站起身。
第一卷均州生活 第八十四章 湖上
整个汴河的夜,是灯光璀璨的夜,画舫相接,莺声燕舞。
那艘画舫,算是一艘很寻常的画舫,与汴河里日日夜夜漂流的那些并无任何不同,虽然也有东京开封特有的大气与精美,却和名家制造,供王孙贵族游乐的豪华画舫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一个容色极佳的佳人,凭窗而坐。
庞元英隔着水雾看过去,神色不由恍惚。
其实,如此夜晚,即便是灯火辉煌,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可他又能看清什么?可不知为何,仅仅看到一抹倩影,便知是那个人了。
“就是她?”拿着折扇的公子,推开窗户张望,神色间颇为好奇,随口招呼道,“快,贴过去,我到要看看是何等佳人……”
他话音未落,两船交错,那佳人正好歪了歪头,莞尔一笑,他立时便呆了呆,连手中的折扇都差一点儿落地。
似乎是为了出门方便,那佳人穿了男装,只是一袭青衣而已,漆黑如夜的发随意地挽着,脸上并未施一点儿脂粉,容色素淡,却是一瞬间就让这汴河中所有的红粉都失了颜色。
你说不出她有多美,可无论放在哪里,你都会觉得周围的所谓佳人,不是失了几分灵气,就是失了几分俏丽。
“怪不得!”这公子看了皱眉凝目的庞元英一眼,笑道,“你不说约了美人同游?现在看来,佳人有护花使者在。”
高枫就站在船头,他今天也没穿他那套很是光彩夺目的盔甲,这样夜里,要真穿上铠甲,那才是扫兴,也不似庞元英一般。恨不得用天上的云彩来织造锦袍,仿佛不这般就显不出他身份的尊贵,他只穿了一身蓝衣,且衣服似乎不大合身,松松垮垮的,头上未戴冠,也并未束发,竟是用一条散发着脂粉香气的绣帕随意捆绑。
他立在穿上侧着头跟凭窗而坐的佳人说话,眉目硬朗,顾盼神飞。一手持酒杯,一手拿宝刀,当真是潇洒至极。
庞元英恶狠狠地瞪着这位便服的将军。若是目光能杀人,高枫怕要被他杀死几百次了。
似乎感觉到庞元英的目光,高枫还朝着他举了举杯子,目中含笑,一派和气。秦亚茹也不急不恼的,眉宇间分外轻松。
庞小侯爷不由怔忪,现在的情况显然与他想象中的不同,在他的想象里,秦亚茹应该是双目含泪,楚楚可怜。满身忧愁,自己先是冷嘲热讽,狠狠地打击她一顿。再温声抚慰,承诺相助,告诉这个女人,高枫不过是个武将,他在边疆纵然威风八面。可到了开封,还是得夹着尾巴做人。
这开封是他庞元英的地盘。秦文渊进了开封府的大牢,高枫绝对插不上手。
可今日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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