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儿笑着道:“这就是嬷嬷们常说的‘福大命大造化大’,小姐大难没事,一定有后福。”
凌若也不觉对这个没有城府的小丫鬟笑了笑,随后道:“想不到你这丫头说起话来也是拽文嚼字的。”
环儿天真的道:“这都是整天跟着小姐学的,小姐的话那才是好听,什么‘流年似水,斯人如玉……”
凌若静静的看了一眼,忽道:“环儿,刚才的事到底……”
环儿忙道:“本来小姐和郡主她们在湖边戏鱼,谁知郡主不小心碰洒了茶,淋湿小姐的香囊,香囊是小姐的心爱之物,平日里总是形影不离,即使不戴,也总要拿出来看几遍,郡主觉得很过意不去,便吩咐下人们拿去好好晾晒,正玩得高兴,谁知五小姐不小心蹭伤了手,大家一急便匆匆离开,等想起来时,小姐不放心便亲自回来取,谁知那里太滑……”
没有做声,凌若只是静静的倚在那里,水汽迷蒙的脸上多了一份难以言明的氤氲。
环儿等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道:“小姐……”
抬起头,凌若平静的道:“服侍我更衣。”
坐在梳妆台前,凌若静静地看着面前这张陌生而又有些熟悉的脸。
说熟悉,是因为眉眼依稀间,和自己以前的容颜有几分相似之处,说陌生,是因为这张脸似乎更让人惊艳。
仿佛玉在匣中,璀璨无暇,夺尽了一切风华,又仿佛莲在水中,清灵剔透,消溶了万千神韵。
和这样的人一起,也难怪五小姐顾秋嫉妒,总喜欢时不时的挤兑几句。
凌若以前曾听母亲说过,她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当年虽然身子怯弱,但却是艳冠京华,才气横人。
凌若记得,十年前自己随母亲回京时年纪还小,对这个姨母印象不深,只记得盈盈弱弱的一个人,仿佛风一吹就能吹走。
而顾惜萝,凌若记得是一个清秀瘦弱的小女孩,腼腆爱哭,总是依偎在自己母亲身旁,那比的当时的自己,娇憨又大胆,趁着大人不备,偷偷跑出去闯了祸,灵机一动,便报了顾惜萝的名字,也不知自己离开以后,惜萝有没有因为此事受责备。
想起这些,凌若轻抚着菱花镜中如花的容颜,如今自己成了顾惜萝,那真正的顾惜萝恐怕已经……
轻轻梳理着凌若齐腰的秀发,环儿道:“小姐,我们还是梳……”
一阵喧哗声从院子里传来,接着一个阴魅的声音道:“刚才六妹还打发人说她在房里等我,你们竟然睁眼说瞎话,让开……”
话未落,人似已近前。
此时的凌若披头散发,外衣也没有罩上,环儿慌张的想去拦着,门却已经被推开,一道日光倾泻而进。
来不及犹豫,面前一块红色的案锦被凌若扬手扔了过去,飘飘间,案锦不偏不倚的迎面罩在那人头上。
只听吱的一声,有道白光自案锦里倏然蹿出,转眼便没了踪影。
而趁着那人本能后退的瞬间,凌若就势将门勘上,随手扯起一边的长衣,衣袂飘扬间,万千风华洋洋洒洒,罩在身上。
一瞬间,扬帕,掩门,披衣,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宛如行云流水,环儿吃惊的看着凌若,不相信的道:“小姐,你……”
暗舒了口气,凌若秀发微扬,衣袂飘逸,缓缓的坐回去,平静的对呆住的环儿道:“先给我簪发。”
门外国舅府的小侯爷柳飞扬扬了扬红色的案锦,笑道:“多天不见,四小姐的脾气是越来越大了,怎么连盖头也扔了出来,不会是怪我来晚了吧。”
说完,也不等里面回没回应,柳飞扬的语气不容置疑:“来人,给小侯爷我开门。”
门外的侍女道:“小侯爷,郡主不在,里面是右相府的四小姐。”
柳飞扬斜眉一扬,阴柔的脸上多了几分枭气,不依不饶的道:“滚开,本侯爷难道不知道里面是谁,还用你来多嘴,都退下去,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进来。”
缓步走上来,柳飞扬又道:“还有,今天的事你们谁敢多嘴,别怪本侯爷心狠。”
说完将门一推,调侃的道:“四小姐的气消了吧。”
门悄然而开,没有料到的柳飞扬收势不住,一步跨了进去。
凌若站在那里,似水的目光静静的看过来。由于仓促,环儿只是用一支簪子简单的给凌若将长发束起来,却更衬得她冰肌玉骨,淡雅如兰。
柳飞扬怔了怔,接着媚目如丝,浅笑若挑:“轻罗小扇白兰花,纤腰玉带舞天纱,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四小姐真是让人惊艳。”
秀眸一垂,凌若淡淡的道:“顾惜萝见过小侯爷。”
柳飞扬邪笑着上前,边伸出手作势相扶便道:“四小姐不用多礼,听六妹说四小姐在这里等我,我可是一刻也不舍得耽搁就赶过来。”
不动声色的退了一步,凌若道:“小侯爷身份贵胄,再说民女与小侯爷也是素昧平生,民女又怎敢劳驾,想必是下人们传错了话。”
扬起一方洁白的帕子,柳飞扬放在鼻间轻嗅了一下,道:“素昧平生?四小姐难道忘了,上次在相府的竹林边,小姐遗帕相赠,如今这帕子依然幽香依旧。”
凌若淡淡的看了一眼,垂眸道:“小侯爷弄错了,这不是民女的帕子。”
柳飞扬没有料到凌若竟会当面矢口否认,不由狭目一睁,道:“你再说一遍。”
没有理会柳飞扬的神色,凌若神情自若的道:“小侯爷,这帕子上并没有民女的名字,小侯爷又何以肯定是民女的,再说这里是郡主的闺房绣阁,虽然惜萝是客人,不好做主,但小侯爷身份尊贵,若是传扬出去,民女担心误了小侯爷的名声。”
柳飞扬嘴角轻钩,狭目一眯,道:“多日不见,四小姐倒让人刮目相看,不过话说回来,这里是闺房也罢,绣阁也罢,我是这府里的主子,我哪里来不得,哪里又去不得,至于名声,呵呵。”
柳飞扬得意的道:“既然有四小姐相陪,那本侯爷求之不得。”
面对着趾高气昂,别有用意的柳飞扬,凌若虽然不明白内中的情形,但是既然借了顾惜萝的身子,也不能让人欺负了去。
退后一步,凌若不慌不忙地道:“民女谢过小侯爷的赏识,不过这是郡主的绣房,小侯爷就是不为别人想,那也为郡主想想……”
不等凌若说完,柳飞扬斜眉飞挑,意味深长的道:“我就是为了六妹着想才来的,不过若是锦上添花的话,那就更好了。”
见凌若向门边退去,柳飞扬上前一步,伸出折扇,邪魅的侧身道:“四小姐,我们还没有说正事呢,自从上次一面,我可是日日想着,今日我们孤男寡女同处一室,真是……”
“吱吱”尖尖的叫声打断了柳飞扬的话,凌若趁势向外一侧,冷眼瞟了瞟桌案上那个毛茸茸的东西。
这是一只罕见的雪貂,白色的皮毛,红红的眼睛,此时正妖娆妩媚的盯过来,微支起的身子修长光滑,摇摆生姿。
柳飞扬没有生气,依然笑着道:“白毛,你怎么这么不长眼色,难怪你的主子不理你。”白毛扭了扭修长的腰肢,吱吱了一声,一副愤愤不平的神色。
“有其主必有其仆,一对登徒子。”将案上本来铺着的桌巾忽的一抽,凌若厉声道:“都出去。”
嗖的一下,白毛忽的跳了起来,灵活的躲开摔下去的厄运,趴在菱花镜前,朝着凌若吱吱的叫着,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一阵熙熙攘攘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进来,随后一个温婉的声音道:“二哥,你怎么在我房里。”
凌若向外看去,只见院里一下子涌进不少人,朱环摇曳,花枝招展,被平怡公主的一句话都看向了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解围
走上前来,平怡郡主随和的笑着道:“四小姐,我的丫头笨手笨脚的,刚才服侍四小姐沐浴换衣没有惹你生气吧。”
凌若淡然的道:“郡主的丫鬟个个都聪明伶俐的,若不是她们,恐怕惜萝今天有口难说了。”
平怡笑着道:“四小姐说笑了,刘夫人她们在院子里逛的累了,说顺脚到我院里来喝杯茶,不想竟出了这个误会。”
门外一个有些瘦削的珠翠夫人附和道:“是啊,国舅府的院子真大,走了不到一半,就有些累,正巧遇到郡主,于是我们就进来叨扰杯茶,看来竟是不巧了。”
身旁几个夫人少妇点头应和,浮起的笑容带着难以掩饰的暧昧。
刚才落水后,面对着陌生的一切,平怡几句得体关切的话曾让凌若心存感激,不想如今看起来,这一幅绝色的容颜下,恐怕对顾惜萝的心思也是让人难猜。
一场意外的落水,一次别有用意的偶遇,让顾惜萝瞬时成了今天贵妇人中的话题。
这时平怡神色平静的转过头,对柳飞扬道:“二哥,你不是在前院陪着王爷们喝酒吗,怎么……”
柳飞扬暧昧的一笑:“平怡,二哥的事你也想管?”平怡娇嗔的道:“二哥真是……我也是好心问一下。”
外面传来一声箫声,清越,尖利,而正愤愤不平的雪貂兴奋的吱吱了一声,忽的闪了出去,转瞬即逝的背影惊得外面的贵妇人们一阵喧哗。
平怡郡主这才注意到雪貂,不由惊喜的喊了一声:“白毛。”柳飞扬笑着道:“六妹,我可没有食言,白毛我是给你送过来了,至于你没看到,可就不关我的事。”
粉面一红,平怡郡主眼波流转的道:“二哥,你说什么呢。”柳飞扬微勾嘴角,意味深长的调笑道:“我什么也没说,我答应你的事已经做了,以后就看你自己的了。”
眼角微挑,柳飞扬毫不顾忌的走过来,将手中的帕子轻轻一嗅,对着凌若一笑,扬身而过时,故意低头轻声:“四小姐,莫道不消魂,有暗香盈袖……”
轻薄的动作,暧昧的语调,使得院中众夫人人本来兴奋的神色中又多了几分不言而明的会意,看着柳飞扬的背影,不经意的目光都瞄到了凌若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