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青人似与居老爹甚是相熟,言谈间亲近如半子,他还带来水果点心等物,问都不问,好象就知道居沐儿喜欢吃,居老爹半点没客气推拒,直接就收下了。
最后那年青人微笑有礼地告辞,只说让居老爹待沐儿起身了跟她说一声,让她好好养伤,他若是得闲了再来看她。
居老爹忙应好,直把人送到酒铺门口,嘴里说着:“良泽,你慢走啊,代我跟你家里问声好,代沐儿问你娘子好。”
良泽?龙二觉得这名字有点熟,但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他扫了一眼李柯,李柯一脸苦相,正硬着头皮凑上前想给主子爷解答,那居老爹从门口回来了。
他一脸遗憾的跟龙二说道:“唉,真是没缘份啊。良泽那孩子啊,跟沐儿一起长大的,一起学琴一起看书,原本我们两家都看好他俩,还给订了亲,谁知沐儿眼睛坏了,也不知她啥心思,硬是不要人家了。唉,现在人家都娶妻了,娃都快生了。”
龙二脸黑得跟炭一样,眼神如刃,直射向李柯。
李柯那个无辜啊,这话又不是他说,陈良泽又不是他找来的,当初又不是他给这俩订亲的,真是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啊。主子爷你迁怒的这个本事,可不要太强了。他是忠心又认真的护卫啊!
居老爹这时候居然还不懂看脸色,还在说:“我看人家都过得挺好的,就我那女儿,眼睛看不见了,很多事都做不了啦,以前最爱看书的,现在也只能摸一摸听听书页的响动,琴也弹得少了……”
他一边说一边还难过起来,揉揉眼睛:“想当初,那些个弹琴师傅都不敢教她,说她弹得比他们还强,说我家沐儿若是个男儿身,那真可去比拼第一琴师的称号了。可是最后她什么都没了,什么都看不见,很可怜的。她还发脾气硬把婚事给退掉,良泽那孩子都说不介意,要娶她,可她不管不顾的,伤了两家的感情。好在良泽心善,也没记仇,现在人家日子过得好,听说沐儿受伤了,还惦记着给送东西来看她,真是有心了。”
李柯在一旁一个劲的给居老爹使眼色,没看到二爷那手都握上拳头了吗?没看到二爷脸都绷成啥样了吗?没看到二爷额上显了青色吗?
老爹啊,你当二爷是来串门子的亲戚街坊吗?说什么老早以前的订亲退亲的,二爷可是如今、现在、正当时的居姑娘的未婚夫婿好吗?你唠唠叨叨个没完,合适吗?
居老爹说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了,他问:“二爷,喝茶吗?”
龙二憋着口气,硬着声音答:“不喝。”
“那喝酒吗?”居老爹继续热情招呼,反正他家别的没有,酒管够!
“不喝。”龙二的声音还是硬的。
李柯继续使眼色,老爹啊,这时候是应该叫居姑娘起来,见见主子爷,哄哄他高兴的时候吧,喝什么茶,喝什么酒啊,这大清早的,老爹你这样合适吗?
居老爹似乎也明白了,话题终于绕回居沐儿身上,他说的是:“沐儿没起床,要等她睡饱了才行。二爷你是继续等呢,还是留下来吃午饭?”
李柯被呛到,用力咳了几声。继续等和留下来吃午饭的区别在哪里?
“不等了,让她睡!”龙二起身往外走,居老爹忙跟在后面,送他到了外头。
李柯跟着,很怀疑居老爹是否听得懂二爷这话是咬着后槽牙说的。
居老爹一路送一路感谢,说谢谢二爷给沐儿看病还抓了药,又说待沐儿起身了告诉她二爷来看过他。
龙二一脸郁结,本不吭气,上了车忽然道:“别告诉她我来过。”他才不要跟那陈良泽一样。要是居老爹跟居沐儿说良泽跟二爷来看过你,把他俩摆一块说,那他不得呕死?
所以,宁可不提,不提也罢!
居老爹不明所以,不过还是点点头。李柯心里叹气,这老爹真是太不会哄人高兴了。他刚这样想完,居老爹就向他凑了过来,低声说道:“李护卫,你的眼睛是不是不太舒服?我看你眼睛一直抽抽来着。”
李柯顿时觉得自己的脸也绷紧了,一时间竟觉无语凝噎。
居老爹又说了:“要是不舒服,可得好好治,眼睛的事可不容轻乎。城里的祁石大夫,治眼睛可是顶顶有名的,你可以去他那瞧瞧。当初沐儿的眼睛也是他给治的,不过这也两年了,也不知他换没换地方,回头我抄了他的地址给你,你瞧瞧去。”
李柯心里明白老人家是真好心。可是,介绍一个没治好自己女儿眼睛的大夫给别人,还是那种两年没见,不知人家还在不在的大夫,真的合适吗?
李柯苦着脸瞧了自家主子爷一眼,发现他脸色变好了。果然栽到别人头上的糗事,就是能治愈他的情绪啊。
主仆俩最后终于在居老爹的欢送下上了路。行了半晌,龙二忽地拨开车帘子,问李柯:“你说,居老爹这样的,怎地生出这般聪明的女儿来?”
李柯不回话,闷头继续骑马。那是主子爷未来的岳丈大人,他可不敢评来评去的。看看,主子爷之前说人家狡猾,现在却变成聪明了。之前恨得牙痒痒的,现在一大早巴巴的来看人家。
主子心,海底针。他能说什么呢?他还是什么都不要说了。
这一日,龙二忙各类公事,一早见不到居沐儿却见到了陈良泽让他心情不大好,他打算这几日都不再去见她了,以示惩戒。
他遣了李柯去盯一盯府衙那边查案的进展,也督促一下龙家的探子们找线索。
晚上,他按安排好的,陪了几位大官到满香楼喝酒。近年关了,这些应酬是要有,该照顾的关系都得顾到,该给的好处也不能少了,这些龙二清楚得很。
酒过三旬,几个惯于酒色的权贵们露了本色,搂着花娘们放荡形骸起来。龙二也跟着喝了不少酒,他今日情绪欠佳,喝得有些晕,身边的花娘偎着他撒娇,盼他能与其他人一样留宿,但龙二真是没兴致。
他推开花娘,出去醒了醒脑子,问了屋外头随侍的小厮如今什么时辰,然后他决定他陪得足够晚了,该回去了。
龙二召来了楼里嬷嬷,交代了屋里那几位的花销算到他的账上,让嬷嬷好好招呼,嬷嬷欢天喜地的应了。
龙二又回了屋里,找了个由头说自己先走。陪着龙二的那两个花娘嘟嘴不高兴,左拥右抱的男人们倒是不介意,反正他们要抱的不是龙二爷,他在不在没关系。
龙二打点好一切,回府去了。
一路马车晃当,他晕得更厉害了,心情越发不好。其实他不喜欢应酬,有些人的嘴脸是会让他很想象居沐儿对他一般,一壶茶给他泼过去。可他知道他不能。
起码不是他想泼就能泼,他得看人,看形势,看背景,看关系……
龙二吐口气,疲倦的靠在车壁上。人人都觉得他很风光,其实他也会累。
就这样晃了一路回家,刚进门,李柯来报,说今日府衙那边查明白了,那个朱富钱袋子里的钱银确是被盗,想来凶手想掩饰谋财意图,留了小小的一粒碎银。但达升酒楼和福运来客栈的小二都证实了,确是看到朱富的钱袋里有两锭大元宝的。
龙二点点头,问可还有别的头绪,是否已有凶嫌人选?李柯答没有。
龙二听了,挥挥手,只道知道了,有事明日再议。可李柯又报:“今夜里居姑娘来了。”
龙二脚下一顿:“她来了?”
“她说找二爷,等了许久二爷未归,她便回去了。”
龙二顿时酒醒了一半:“你们跟她说我去哪了?”
李柯忙摆手:“什么都没说,只道二爷在外头有公事要忙。余嬷嬷拉着她说了许久的话,我看她好象也没多问二爷的事。”
龙二想想,他们这一天闹的,一个早晨一个晚上,竟然没见着面。他吐口气,点点头准备回寝院,随口问了一句:“她走多久了,安排马车送她了吗?”
“是安排车子送的,刚走。”
龙二脚下又是一顿:“刚走?”
“对,她刚走,二爷就回来了。”
龙二站着不动了,他想了又想,挣扎了一会,终是咬牙道:“备马。”
龙二骑了马,追居沐儿去了。刚出城门,竟然也给追上了。一马一车停在了路边,他钻进了车里。
居沐儿看上去比昨日又精神许多,他一上车,她就皱了眉头,然后脸都皱了起来。
龙二满心不郁,低着声音问:“做什么一看见我就皱眉?”
居沐儿答了:“我没看见你,我是闻到你了。二爷,你比我还臭。”
龙二挤过去坐她身边:“那就臭着。”
居沐儿撇嘴,被挤着也不敢动。过了一会,推推他:“二爷,我们去竹亭说话可好?”
龙二“哼”了一声,既不满她嫌他臭,又为她要与他去竹亭相坐有些高兴。他让马车往前驶去竹亭处,自己又上马同去。到了地方,把居沐儿扶了下来,牵着她坐到了亭子里。
晚风习习,月光皎洁,这竹亭晚上能看到的风景竟然不错。龙二问:“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想问问案子的进展如何了?不过二爷不在,我就走了。”
龙二握了握她的手,觉得她指尖冰凉,干脆把她的竹杖放到了一边,将她两只手都握在了手里暖着。
龙二把李柯报来的案件情形与居沐儿说了,想了想又解释了一下自己的行踪:“年关前应酬比较多。”
居沐儿点点头,说道:“我明白。”
龙二对她的反应很满意,她的小手在他的掌里慢慢暖和起来,他也觉得很满意。他正微笑,却听见居沐儿问:“是去了满香楼还是惜春堂?”
龙二的笑脸一下僵了。
19月夜聚闲聊生趣
满香楼还是惜春堂?
这问题问得真是……
龙二咳了咳,再咳了咳。正想着该怎么应好,却忽然脑子一转,觉得不对了。
他夜里应酬,一身酒味,或许还有胭脂花粉味,她猜到他去花楼确属不难。可是,为什么她知道满香楼和惜春堂的名字?
居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