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筝轻咳了一声,放下手里的茶碗:“白天我说的那些话,大半是说给那些二等小丫头们听的,你们别入心。”
婢子们赶紧欠身起来道“不敢。”
如筝笑着摆手让她们坐下,又接着说:“不过自今日起,咱们沁园上下也该处处当心了。”她低头,不看各人神色:“以前我还小,凡事都尽靠着母亲,如今我也大了,你们当差也有一段日子了,咱们自己园子里的事,便要自己担起来,不然还让母亲处处忧心,时时在意,便是我的不孝了,我说的,你们可懂么?”说完她抬头看着四人,目中满含深意。
夏鱼和秋雁都是懵懵懂懂,只是点头,待月咬着唇,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只有浣纱,一双细长的眼睛看着如筝,脸上带着一点沉肃,更多的是了然。
如筝对着她微笑了一下,浣纱反倒是一愣,不知一向不喜自己的小姐怎会这样对着自己甜笑,心里也是暗跳了几下。
说完,如筝又想到韩嬷嬷刚刚走时那个探究的眼神,她觉得老太君一定也知道些什么,想想自己前世一直得祖母庇护,却始终对静园薛氏比对老太君要亲近一些,乃至常常三五天都不去慈园请安,反倒是如婳几乎天天去……此次自己苏醒,老太君不来探,有身子不适的因子在里面,又何尝不是为着对自己有些寒心的缘故呢,想到这里,如筝又叹了口气。
“小姐,可是有什么烦心事?”浣纱试探着问。
如筝愣了一下,笑到:“就是想到祖母的胃疾……”她沉吟着,想于此事上上上心,却又不知从何处着手。
“小姐……”秋雁犹豫着开了口:“奴婢以前因缘巧合曾经学过一段时间的食疗,恰好有个方子便是解油腻,适合老人胃弱的,不知……”
如筝心中一亮,前世的她从不知道秋雁还有这么一手,可见前世她的确是太忽略身边人了。
还没等如筝说话,待月却先转向秋雁一顿排揎:“小姐说话,哪儿有你插嘴的份儿,是显得你能耐还是如何?这可不是咱们难受,你拿几个野方子碰运气,老太君可是一品诰命夫人,那是宫里太医下方子都要斟酌着办的,就你那点能耐还想……”她还想继续说下去,却看到如筝沉了脸看着自己,忙吞回后半段话,灿灿一笑。
如筝没有理她,而是转向秋雁:“你接着说。”
秋雁有点瑟缩的看来待月一眼,才小心翼翼地说到:“其实奴婢也没试过,不过这方子里的东西都是食材,即使是不管用,至少也没害处……”
如筝微笑了:“无妨,明日你将方子写下,交给崔妈妈,我自有安排。”
秋雁起身福了一福:“是,小姐。”
此时,梆子响了一声,已入头更了,如筝摆摆手:“待月留下,你们都歇了吧。”
众人行礼退下,如筝看着略带不安的待月,叹了口气,想到她前世所为,自己心里不是不恨,但几个婢女里,就属她和浣纱跟自己最久,浣纱是崔妈妈的女儿,待月也是崔妈妈的侄女儿,都是武国侯府老人儿之后,现下如筝还不想动她,便垂了眼,轻声说到:
“你和秋雁,都是一等丫鬟,她和夏鱼平日里敬着你和浣纱,不过是因为你们是从崔府跟过来的老人儿,与她们相比,和我亲近几分的缘故……”如筝沉吟着开了口:“她们年纪小,平日里你们提点着也没错,不过要是在我眼皮子底下玩儿打压争宠的把戏,就别怪我不顾主仆情分了,你自己掂量着吧。”说完,不等她分辨,便摆摆手让她下去,自己翻身盖上锦被就寝了。
待月何曾被自家小姐这样疾言厉色地训斥过,含着眼泪福了福身,退到外间。
浣纱还在收拾着,见她眼圈红着出来,知道她是挨了训了,忙递上自己的帕子:“得了,别哭了,小姐训你也是为你好,日后你的嘴也别那么利了……”
待月正烦着,一把推开她手:“你少来假惺惺,崔府跟来的老人儿就咱俩,我失了宠,正是你浣纱姐姐上位的好时机了,你少猫哭耗子!”说着,自取了被褥躺下运气,浣纱无语,叹了口气,叮嘱了夏鱼几句,便回房休息去了。
夜深了,如筝搂着汤婆子缩在厚厚的蜀锦被里,仍然能感到丝丝寒意,她知道,这是自己多年身体孱弱加上此次落水受寒所致,也许,也有心寒的因素吧。
望着雕花床边青色的帐幔,如筝久久不能成眠,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不急,不急,她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一步一步走出困境,然后……
孟秋之际,天气虽寒,较之明德二十八年那个雪夜,却好的多了。
6请安(一)
一夜浅眠,清晨,被噩梦惊醒的如筝定了定心神,拨开床幔:“浣纱。”
听到招呼的浣纱马上走进内室:“小姐,您醒了。”她甜甜笑着:“早膳小姐想用点什么?”
“不拘什么,随便弄点简单的,我还要去慈园请安。”如筝看了看已经大亮的天色,匆忙穿鞋下床。
浣纱赶紧上前服侍如筝穿上缎面棉袍,一边叫小丫头摆饭,一边伺候如筝洗漱:
“小姐,请安的事不着急,老太君今晨使人来传话,说早上风凉,让小姐少爷们都午后再去请安呢。”
听了她的话,如筝放下手巾,叹了口气:“到底还是祖母疼人,这样我就更得去了,等午后你派个小丫头到慈园守着,老太君午歇起来便马上来报我。”
“是,小姐,那您快用饭吧。”浣纱拿起釉下彩绘着团花福字的骨瓷汤碗,给如筝盛了一满碗碧粳粥。
用完早膳,如筝从待月手里要过盛着自己细软的箱笼钥匙,细细盘点了一遍,便仔细收好了钥匙。
重生一次,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钱财的重要性,前世,成亲后为了帮国公府还国库的债务,她搭上了几乎所有的妆奁,却被国公府恩将仇报,若是她还有妆奁,即使是破门而出自梳蛰居,至少也能苟活于世,今生,她不想再犯同样的错误。
待月看着自家小姐把细软钥匙收到床头,想问又不敢问,面露为难之色,如筝看出他的猜疑,却也懒得解释。
此时,崔妈妈神色紧张地走进来,如筝挥挥手屏退了正在洒扫的丫鬟们,拉崔妈妈坐在桌边:
“奶娘,怎样了?”如筝看她神色紧张,想是有什么大事。
崔氏看看外面笑闹着的小丫鬟们,深吸一口气:“小姐昨日让秋雁给了我食疗的方子,我便将方子和那个东西一起叫老张带出去找大夫看了……”她用手比了个妆盒的形状,如筝顿时明白她说的是薛氏送来的药:
“如何?”
“那食疗方子倒是极好的,难得秋雁这丫头还会这个,倒是那个东西……”崔妈妈脸色一沉:“老张找了几个大夫都看不出所以然,难得他细心,最后找到一个大药房坐堂多年的老大夫,才看出端倪。”
如筝知道她口中的“老张”是自己母亲的陪房,原来的内院掌事张叔,如今也是唯一既能出府又能信任的老人儿了,她沉吟了一下:“怎么说?”
崔氏咬咬牙:“那哪是药,简直就是脏东西,小姐要是按顿服了,寒症倒是很快就能痊愈,但根本不是寒气被驱走,而是将小姐整个儿身体弄的虚寒,寒症的症状自然便会消失,但小姐以后恐怕……”说到这儿,她恨得说不下去。
“便会体质虚寒,月信不调,乃至无子……是么?”如筝冷笑。
崔妈妈一愣:“小姐……如何得知?”
如筝笑着摇摇头:“我猜的。”看着崔妈妈半信半疑的表情,如筝笑的更开了:“如今,我和奶娘都知道静园那位的狠毒心思了,以后防着点便是,我身边能信任的,现在也就只有奶娘了……”她拍拍崔氏的手:“奶娘先别气,以后有的是暗箭要防呢,忙了这一上午,您也累了,先歇着去吧。”
崔氏感动地点点头:“好小姐,您明白了就好啊!”
送走了崔氏,如筝披了件家常穿的半新不旧石青色夹袄,走到堂屋门口唤了一声“秋雁。”
就听到小厨房里“嗳”了一声,秋雁擦着手走出来,一溜小跑到如筝跟前:“小姐,您叫奴婢?”
如筝略微晃了一下神,直到今天她才注意到,秋雁虽然长的并不出挑,声音却很好听,如黄莺出谷般甜美,想想前世这样动听的声音就被一碗哑药给毁了,如筝不由得心里又是一颤:“秋雁,你给我的食疗方子很好,这便做起来吧,下午我请安要带给祖母。”
秋雁喜道:“是,小姐,昨天抄完方子想着小姐可能要用,我就准备起来了呢,如今都是现成的,蒸一下就好。”
“好,你精心些,不要出岔子。”如筝微笑着:“难得你这么上心了,你先去,一会儿我还要亲手做几块给祖母。”
秋雁笑着福了福身:“小姐这可折煞奴婢了,小姐肯让奴婢为小姐分忧,就是奴婢的福气了,我这就准备,好了便来请小姐。”说着便跑回小厨房了。
如筝看着她的背影笑了一下,转身回了堂屋。
和秋雁在小厨房忙了一上午,到中午时,如筝感觉身上又有些寒冷,有了薛氏送来的“药”如筝也不好再找大夫,索性横下心叫秋雁弄了点驱寒的汤品,想着自己调养,再不济也比喝毒药强。
午膳就着秋雁弄的当归生姜羊肉汤吃下大半碗饭,如筝漱了口,嘱咐了浣纱派人去盯着慈园,便斜倚在美人榻上披了锦被,拿了卷诗集闲读,看着看着便朦胧睡去。
睡梦中被人推醒,如筝打了个哈欠,看是夏鱼:“怎的,老太君起来了?”
夏鱼点点头:“是,刚刚绯红来报,说是老太君刚刚午歇起来,正准备用茶呢。”
如筝掀开被褥:“快,给我梳妆,我要给祖母请安。”
夏鱼面露难色:“小姐,刚刚又起风了……”
“不碍事,穿厚点便罢了。”如筝自坐在妆台前:“挽个双平髻便好,要快。”
夏鱼福了福身:“那奴婢叫待月姐姐过来,她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