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烈的心狠狠地刺痛,漆黑的眼睛如同子夜:“心死了,人呢?”
“心死了,人当然只是躯壳了,行尸走肉,活着也像死了一样。”赵如烟的眼睛无光,隐隐的,只有点点的泪水闪动。
耶律烈走过去,拉起她的手,凝望她带泪的双眼:“把这一切都忘了,让我补偿你。”
赵如烟执拗地抽回手,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固执地不肯落下来。
补偿?他要怎么补偿?
人死了,还可以复生吗?
“告诉我,怎样才肯原谅我?”耶律烈紧紧盯着她,明知这一切他都无法补偿,可是,至少她应该让他知道,到底要怎样,她才能不伤心。
赵如烟低着头,一声不响,手指攥紧了,乌黑的发丝散下来,遮住了她泪光闪动的大眼睛。
“告诉我,”耶律烈抬起她的脸,扒开额前的发丝,看着她,“无论什么我都愿意去做!”就算是死,他亦无悔!
“我要他们都回来,你做得到么?”赵如烟的声音哽咽,巨大的悲伤随着夺眶的泪水一起涌出来。
耶律烈一怔,他以为她会要求他上刀山下火海去死!却没想到,原来她最大的牵挂,不是要如何惩罚他!而是那些已经死去了的人。
赵如烟冷冷扯扯嘴角,挽花追袖,翩翩举,转梢提眉,迟迟歌。
“狼牙月,伊人憔悴
我举杯,饮尽了风雪
是谁打翻前世柜
惹尘埃是非
缘字诀几番轮回
你锁眉哭红颜唤不回
纵然青史已经成灰
我爱不灭
繁华如三千东流水
我只取一瓢爱了解
只恋你化身的蝶
你发如雪凄美了离别
我荧香感动了谁
邀明月让回忆皎洁
爱在月光下完美
你发如雪纷飞了眼泪
我等待苍老了谁
红尘醉微醺的岁月
我用无悔刻永世爱你的碑。”
她的第一个转眸,每一次旋身,都藏着万千风情,凝着这个玫瑰花丛中,最凄美的芳华,悄悄地,幽幽地,绽放在他眼前。
玫瑰花丛前,赵如烟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每一句歌声,都落在耶律烈那潭月辉清洒的深潭眸底。
……
幽暗的内室,香炉里燃烧着上好的熏香,满室的幽香。
“哇”的一声,口中翻搅着浓重的血腥,大口的吐了出来,染红了他一身素白的衣衫,青石的地板上,红红一片。
“杨勋!”刚端着药来到门口的溪月公主,慌忙跑到他身边,“你吐血了!”
“没事。”杨勋不在意地摆摆手,清朗的面孔消瘦无比,他看着窗外的一轮孤月,留给她一个清俊的侧脸。
“怎么会没事,你都吐血了!”溪月着急地掏出手帕,擦着他的嘴角,“我去找太医来看看。”
“不用了。”杨勋的身子晃了晃,站稳,背脊僵直地挺着,“在下与公主非亲非故,不劳公主挂心。”
“我……”溪月看着他,一脸委屈,“我只是好心嘛,不忍心看你死,要不我岂不是白救你了!”
那日她是在悬崖下捡回的他,把他带回大辽,救了他一命。
“在下如今已是辽国的阶下囚,生不如死,公主何不成全?”杨勋表情痛苦地看向她,眼中的悲痛几乎淹没了她。
“我……”溪月被杨勋一句话噎住,难道真的是她的错吗?她不该带他回来?
当日她救他的时候,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就是杨家四子杨四郎。
她带他回大辽,本是好心救他性命,却没想到害的他沦为了阶下囚。
难道真的是她做错了吗?
溪月不自在地挪了挪身体,靠近杨勋一些:“告诉我,你昏迷时一直叫的‘烟儿’是谁?你的妻子么?”
提起赵如烟,杨勋的眼中一片痛楚,继而猛烈地咳嗽起来,一直咳一直咳,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溪月吓得连忙要跑出去找太医。
“公主!”杨勋突然拉住耶律溪月的手,身体微微颤抖。
溪月俏脸微红,低着头看着他握着她的手。
杨勋抬起头,嘴角有细细的血丝,映着他苍白的脸色更是触目惊心。
耶律溪月蹲下来看着他,大眼睛在他眼前扑闪扑闪,杨勋的心脏紧缩地痛,她,死了吗?
从此,他们真的阴阳相隔,一个生,一个死,这命运到底怎么了?
溪月公主别过脸,脸红扑扑的像熟透了的柿子,“杨勋,你怎么……这样看我?”
“公主,”杨勋目光直直的望着她,仿佛她就是他的最后一线希望:“在下请问公主一件事。”
耶律溪月是大辽公主,先帝耶律贤跟萧太后的女儿,耶律隆绪的妹妹,身份特殊,自然什么消息都能打听得到。
溪月公主被杨勋的眼神深深震撼,美丽带着点儿天真的脸庞扬起来:“什么事?”
“宋辽之战,我杨家全军覆没,那么……”杨勋身负重伤,他刚说到这里,又猛烈地咳了一阵,才缓缓道,“有没有发现大宋的如烟公主……”
“如烟公主?”溪月轻轻皱起眉,这个名字好熟悉啊,好象最近常常听说,可是就是想不起来具体听过了什么。
见她一副茫然的表情,杨勋失望地垂下头,脸上痛苦地扭曲着,心里,仿佛被千万把尖刀狠狠刺戳。
“烟儿……”他痛苦地叫唤着她的名字,“烟儿,烟儿……”
耶律溪月呆呆地看着杨勋伤心欲绝的表情,她长了这幺大,从未见过一个男子这样悲痛,仿佛,生命的全部,都已经死去,剩下来的,只是一具空壳。
……
“公主,你就吃一点吧,这些东西都是才刚刚做出来的,还热着呢!”昔悌极力地劝说。
她可不能看着赵如烟不吃不喝坐一整天,她本来就太瘦了,身体又虚弱,若是再不吃东西,恐怕会吃不消的!
赵如烟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抬着头,两眼失神的望着窗外。
“公主……”昔悌还想说什幺,然而一触到赵如烟满是悲伤的脸庞时,便什么都说不出口了,她该怎幺安慰她呢?身不由己,其实,死了更痛快,可是,她连死都不能选择。
身旁的一个小侍女拉了拉昔悌的衣服,将她拉到一边,轻声道:“昔悌姐,咱们还是别劝了,让公主一个人静一静吧。”
“可是……”昔悌看了赵如烟一眼,眼眶湿润了,“她一天没吃东西了。”
“等她想通了,饿了,自然会吃的。”小侍女这样安慰道。
昔悌只能擦干泪水,点点头。
怕是没有人能真正明白一个被俘虏的公主,心里究竟有多苦,没人能想象得到。
两个侍女正转身时,却看见耶律烈倚在门口,阳光斜斜照在他身上,洒下细碎的光芒在他身上跳跃,微风轻轻吹起他的衣角,他目光灼灼,望着依旧眼神无光的赵如烟。
“你不吃东西,打算饿死自己吗?”耶律烈的声音低沉,仿佛压了几百斤重物。
赵如烟漠然地坐着,没有抬头,浓密的睫毛遮住她乌黑的瞳仁。
“你饿死了,杨四郎回来了怎么办?你不该为你母妃想一想吗?”耶律烈靠着雕花的木门,挺拔的身躯在地上投下了阴影。
赵如烟低着头,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
“我给你机会,只要你活下去,我便让你跟杨四郎见上一面。”耶律烈站在逆光中,没有人看得见他脸上此时是什么样的表情。
“杨勋他……还活着?”赵如烟双手颤了一下,这个可能让她冰寂的心又重新跳动了起来。
但她的欣慰却如针刺,直扎进耶律烈的心口,汩汩的血,只有他自己知道,有多痛,伤有多深。
“他不但没死,还被大辽的溪月公主救了,只不过,他现在已经是辽国的阶下囚,你若是先死了,本王一定会杀了他给你陪葬!”耶律烈恶狠狠的威胁。
赵如烟不但没生气,反而忽尔一笑,飘忽得如见情人般温柔多情。
“我们约定好,同生……共死,我要等他,他会来救我的。”
她笑得柔美,恍如那梨白纷飞中,甜美纯净的花间精灵。
可是,她不是对他笑,她从来没有真心对他笑过,她的笑都给了另一个男人。
就在昔悌跟那个小侍女等得快要绝望的时候,只见赵如烟缓缓抬起头,清澈的眼中点点泪光,头发有些散乱,额前的珍珠发出幽幽的荧光,清莹流转,却比不上她眼中一点点儿的美丽。
她抬起左手,抓起盘子里的一块烤肉,大大地咬了一口,又一口,吞咽下去。
昔悌跟小侍女的脸上现出欣喜的神色,耶律烈的眼中却一片幽黑。
她吃得很专心,一次一大口,嘴巴塞得鼓鼓的。
春风从门外吹进来,吹起她额前的发丝,清莹的珍珠仿佛一霎时璀璨起来。
赵如烟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眨不眨,盈满眶的泪珠突然像断了线的珍珠哗啦啦地滚下她苍白的脸。
那是欣喜的泪水,因为她终于听到了一个好消息,原来杨勋还活着。
杨勋,我知道你不会死,你不会死,我知道的,你绝对不会有事,不会离我而去,不会让我恨你。
杨勋,只要你不死,我便会一直等着你,一直等到你我重逢的那天为止,你会来的对不对?你不会丢下我对不对?你一定会来救我,我等你,我等你,快点回来带我走……
门口的竹篮里,一团毛茸茸的小东西悄悄滚了出来,胖墩墩的身体一蹦一跳来到赵如烟的脚边,仿佛懂得她的悲伤,轻轻蹭着她的脚背,乞求她的爱抚。
那是耶律烈特意带给赵如烟的小雪狸,他知道她喜欢这小家伙,所以带给她,好让小雪狸每天都陪着她。
赵如烟的泪水一滴滴落下来,落在小雪狸雪白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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