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烈大步走到赵如烟的面前,抬手轻轻擦拭她脸上有些滑稽的泪痕,动作轻柔无比。
赵如烟缩了缩脑袋,避开他。
他却拉起她的手,不由分说的向外走去。
赵如烟甩开他,愤恨地看着他:“你要带我去哪里?!”
耶律烈冷冷地笑:“想再看到杨四郎就别惹我生气。”
赵如烟怔怔的看着他,难道他肯让她见杨勋?
耶律烈眸色深沉,重新拉起她,走出院子。
在花园里的圆形拱门前,耶律烈停住脚步。
“带进来!”他注视着身旁的赵如烟,眼里闪过一抹精光。
赵如烟突然觉得心跳不能负荷,手心里渗满了冷汗,抬眼向前方望去。
阳光突然很刺眼,很刺眼……千万道金光仿佛一瞬间变成了利剑。
一袭青衣闪动……
满院的百花争艳突然失去了颜色……
他青衣飘扬,乌发如漆。
消瘦的身影,目光清远如山,下一秒,燃起了熊熊的烈火!
“烟儿……”杨勋的声音沙哑得听不见。
那一片桃花怒放处,绿叶葱茏,花朵争艳,她站在那里,素白的衣裙被风吹得飞扬起来。
“杨勋。”赵如烟的泪水忍不住滚滚落下,这不是梦!不是梦!
空气中清新的花香一阵一阵袭来,她泪眼婆娑,竟忘了移动步子,她只知道……他真的出现在她的面前……
杨勋推开了身边的人,迫不及待地向赵如烟奔来。
她是真实的!不是日日夜夜撕裂他的梦境,多少次……她崩溃在他的梦境中……
赵如烟终于找回意识,朦胧的泪眼中,杨勋向她跑来的身影却是那么清晰,她提起长长的裙摆,已经等不及要奔向他。
身后,却有一双大手牢牢的抓住她。
“烟儿……”耶律烈紧紧握住她的手臂,低哑地喊她,那口气中,带着对她的哀求,只求她……别走……
然而赵如烟疯狂地挣扎,拼了命想从他身边逃走。
她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那双澄澈得没有一丝杂尘的双眸中,此时此刻,只容得下一个人!
“杨勋!杨勋!”赵如烟大声地哭喊着,狂乱地挣脱耶律烈的手。
耶律烈手上凝固的伤口,重新流出血来,染红了她的手心,他的手背一片血肉模糊。
然而她却,由始至终,都没有回过头看他一眼……
阳光灿烂,桃花盛开得更加热烈,大朵大朵,轻轻摇摆着身姿。
耶律烈自嘲地牵了牵唇角,手指一根一根松开,赵如烟的手臂一寸一寸滑出他的掌心,他被鲜血浸满的掌心。
她头也不回地跑去,雪白的纱裙纷飞如蝴蝶,仿佛……随时都会张开双翅飞离,裙角的桃花瓣恍惚间绽放了!
这一刻,天地之间,一切都变得黑白,惟一鲜亮的,只有他们彼此之间的对方。
赵如烟扑进杨勋的怀里,把长久以来所有的思念和痛苦全都宣泄而出。
“你没死,杨勋,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死,你一定不会死对不对?”她用尽所有的力气抱着他。
杨勋轻吻她额前的发,紧紧搂着她,生怕一不小心,她就会消失。
他愿意用一切来交换这一刻,他愿意下一秒就死去,只要她在他的怀里。
“你不死,我不死。”杨勋吻上了赵如烟含泪的眼,一遍又一遍在她耳边呢喃,“你不死,我不死……”
这一刻上天把所有的幸福都赐予她了,只要杨勋平安回到她身边,所有的希望都会有了,他从来都是她生命中的光亮,总在她最灰暗的时候照亮她。
杨勋怜惜地抚摸着赵如烟的脸,擦干她的泪水,他有多么感谢上天,看到她没事,比什么都好。
“带我走好吗?杨勋,带我走。”赵如烟抓住他的手,紧紧攥在手里,眼泪没有停过,怎么也擦不干。
“好。”杨勋几乎没有一丝犹豫,点头便答应了。
赵如烟的眼中瞬间点起一团明亮的火焰,似乎把整张脸都照亮了。
杨勋牵起她的手,拉着她看向前方。
桃花树下,轻风拂过,桃花摇摇晃晃,粉色的花瓣舒展开来。
耶律烈的黑衣轻轻地翻飞,有一种透彻骨髓的寒意在他周身不散,他淡漠地看着他们,嘴角噙着难以捉摸的笑,似是嘲弄,似是不屑。
他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手,不管用什么手段!
她,他不但要她的人,还要她的心!可是……他眼底慢慢地升起一道冷冽的光,她的心,早已属于别人!
赵如烟双手握着杨勋的手,扬起挂满泪水的小脸望着他,那双眼晶莹透明,倒映着他清瘦的侧脸。
“他是本王的女奴,在本王没有彻底厌倦她之前,任何人不许将她带走。”耶律烈冷冷地看着她,眼中强烈的占有欲让她浑身一颤,回过头看向他。
你是我的!
他望着她残忍地扬起嘴角。
赵如烟不禁又将杨勋的手握紧,耶律烈是魔鬼!是她一辈子都无法醒来的噩梦!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她遇见他?为什么?!
杨勋低下头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他捧起她的脸,眼中的温柔满得溢出来,“傻丫头,这区区一个北院王府,怎么困得住我?你忘了吗?我是大名鼎鼎的杨四郎啊!”
赵如烟“扑哧”一声笑出来,娇羞的靠进他怀里,额头抵着他的胸膛不断地磨蹭:“我相公是世界上最棒的!我等着你哦,你一定要带我走。”
她把流出来的泪水和鼻涕一起蹭在他的青衣上,一边流着泪,一边咯咯地笑起来。
阳光炫目,金光万丈。
耶律烈抬起流血的手遮住头顶的光芒,鲜红的血丝顺着手指一滴滴流下来。她笑了……
笑容天真慵懒,她在杨四郎怀里撒娇,像个可爱的小妻子,没有任何的担忧,在她心中,杨四郎就是她的神,她的一切!
熊熊的妒火一瞬间席卷了他!
牧库走到耶律烈的身旁,抬头看他的脸逆在光中,模糊不清。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以为耶律烈是这世上最无情的人,而现在才知道,其实,他是这世上最多情最痴情的人!
他可以为了那个大宋公主做任何的事情,甚至,付出生命!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只可惜那个大宋公主并不领情,在她的心里早已有了别的男人。
牧库看向不远处相互拥抱的杨四郎和赵如烟,两个相拥的身影在阳光下,灿烂的光芒在他们身上跳跃。
重重的叹息一声,他别过头,负手站立在一旁。
繁华落尽,桃树上油绿的叶子中隐隐夹着几颗粉绿的桃子。
大辽皇宫里,清新的香气四溢在这座静雅的院子,伴随着阵阵浓郁的酒香,混合着充斥在这个本来安静舒适的空间中。
萧太后安静地坐在一旁,手里拿着一方绣帕,低着头绣几针,然后抬起头看了一眼地上的酒坛。
十个……
她摇摇头,继续低下头刺绣。
她在绣一朵桃花,前几天,看到御花园里一片桃花树开得好看极了,一时兴起,想永远留住那些美丽。
眼下她的儿子耶律隆绪即将亲政,她也该放手让她儿子亲力亲为的尝试了,便雅兴的在这里刺绣。
“燕燕……”耶律烈坐在门口,头靠着门边,怀里抱着一个大大的酒坛,狠狠灌了一口,看向她。
萧燕燕抬起头,眼神里带着捉摸不定的神采:“喝够了?”
耶律烈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绣帕上,一瞬间温柔无比。
不禁想起那日她在他府中的花园里,那片片的花瓣中,仿佛映出一张含笑的脸,妩媚娇羞,像个可爱慵懒的小妻子,在跟丈夫撒娇。
耶律烈举起酒坛,“咕咚咕咚”猛灌几口,扔了坛子,摇摇晃晃站起来,醉醺醺走向萧太后。
两片红云飞上她的脸颊,萧燕燕慌乱地站起来,扶住耶律烈几乎要跌倒的身体,眉头微微皱起来。
又醉了……
从小到大,他只要心里不舒服,就喜欢一坛一坛地喝酒,每次只喝五坛,他懂得控制自己,而这次,喝了十一坛,看来,他心里很痛苦。
又是……和那位大宋公主有关?
萧燕燕扶着他,有些吃力,“烈……”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扶他坐在椅子上。
“燕燕,”耶律烈抓过她的手,连同抓着那方未绣完的绣帕,满口酒气,“她爱的不是我。”
萧燕燕抬起头望着他,心中,隐隐流过一丝痛。
“她恨我是契丹人,她爱的是杨家的人!杨四郎!”耶律烈低吼,眼睛血红,似乎要喷出血来。
萧燕燕不语,低头避开他的目光。
“我没用,最后,我连杀了杨四郎的勇气都没有!我……”耶律烈酒意上来,身子晃了晃,颓然的一笑。
“得不到她,就毁了她……”他眼底幽暗,满是痛苦,深不见底。
“烈,”萧燕燕唤了他一声,蹲下身趴在他的膝头,“既然得不到她,不如放了她吧。”
看着一向沉稳持重的耶律烈,都为爱折磨成这样,如果让她儿子耶律隆绪知道,那个大宋公主就在大辽,不知道会掀起怎样的事端,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早日将这个祸水送走。
“放了她?”耶律烈喃喃地,然后疯狂地大笑起来,笑声如同雷鸣,震得屋子仿佛都摇晃了。
“你把她这样关起来,她不幸福,你也不幸福。”萧燕燕仰起脸看着他,看似在为他着想:“放了她,让她跟心爱的男人在一起,她幸福了,你的痛苦就不会这么深,至少,她不会恨你。”
萧燕燕深有所感的劝道,曾经她也跟赵如烟有同样的经历,所以今天才能说出这番话。
“不可能!”耶律烈突然暴喝,眼神凛冽,让萧太后也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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