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穆晓云成绩名列前茅,又成功组织过学生活动,各项能力指标都非常优秀,留在外交部可以说是板上钉钉的事。培训到现在已经过了两个多月,八拜都拜了,就差考试这一哆嗦,现在被开除掉,丢了好工作不说,还会在档案上留下污点,这是书记最后的一招杀手锏。
果然,穆晓云脸色变了。
“开除?我又没有做错事,为什么要开除我?就因为这些站在大街上的照片?”
“你不光是站在大街上,再看看你和你自己的老师做出来的好事!”
“本来就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老师,是你自己看到一男一女站在一起就联想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然后硬扯到我和秦长官身上吧?为什么反而说是我们有问题?!”
穆晓云发火,倒也不全是因为开除,而是因为她也听出来了,书记处处针对的都是秦卿。她听不得人说秦卿坏话!
她眼看书记指着照片颤抖着,话都说不囫囵了,索性一把抓起那些照片说:“看这角度,这时间,明显就是偷拍,这是侵犯学生**!现在又不是60年代大革命了,组织上有这个权利去侵犯学生私生活吗?”
而且,更让穆晓云愤怒的是,那些照片拍摄的日期,是徐清皓葬礼的那天。竟然有人利用这种悲伤的时候来偷拍自己,让她怒火中烧起来。
“你……你……”书记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没想到外表温柔的穆晓云竟然这么大火气,竟敢反抗自己,他喘着粗气说:“你……你和秦卿,无视组织纪律,违规做出伤风败俗,不知廉耻的事,都要受处分!你要记大过一次,开除出培训中心!而秦卿要党内警告,记过!”
“你以为外交部是什么东西,谁稀罕开除啊!”穆晓云柳眉倒竖,跟书记针锋相对,“反正我已经修业满了,各个大项的分数都是满分。即使秦长官不说,负责成绩考核的邓老主任也说了,我随时可以提前毕业进入外交部工作!何况这里只不过是一份就职之前的培训而已,你以为还是学校吗?我警告你,你偷拍照片,侵犯我和秦卿的公民人身权利,造谣生事,无中生有,这是诽谤罪!我要找律师告你!”
说罢,穆晓云一甩头发,转身出了门,砰地关门跑了。
书记在培训中心作威作福好几年,还是第一次遇到学生指着自己鼻子骂的情况。这里从上到下,谁见到他不是恭恭敬敬,客客气气?包括秦卿,尽管他分明看到秦卿对自己的不屑,见了面,面子上也都点头问好。
这个穆晓云,真是反了!
她说她要找律师,书记还不知道穆晓云跟孙氏还有袁丽那千丝万缕的关系,只以为是小年轻一时意气乱喊而已,因此半点没有放在心上。他现在把满腔怨恨和怒气都迁移到秦卿身上,书记认为,穆晓云胆敢这样跟自己作对,肯定是仗着秦卿在背后撑腰。
否则的话,一个小丫头,见到他就吓得腿软了,还胆敢说什么找律师告他?
正好秦卿这时下课了,在书记办公室门前经过,书记一溜小跑跑到门外去,叫住了秦卿。
“秦卿,你来我办公室一下。”
秦卿正和陈锦州谈着什么,他见书记脸色阴沉,鼻孔一开一合地,小眼睛中眼神闪烁,显然正盘算着什么鬼主意。于是对陈锦州说:“你们先回去吧,至于礼仪的问题,你可以去请教穆晓云,她已经做得非常出色了。”
跟着书记走进办公室,秦卿有礼貌地问道:“书记,您找我有事吗?”
站在书记身旁的秦卿,身高比书记要高出两个头,他穿了一身干净利落的衬衫和西裤,衣服熨得平平整整地,整个人显得清爽大方。秦卿回国一段时间,肤色已经比当初在非洲的时候白了很多,现在呈现一种淡淡的蜂蜜金黄色,长眉入鬓,五官深邃,俊朗得像古希腊遗留下来的雕塑。
从部队里锻炼出一身阳刚之气的秦卿,仿佛站在金色云端上正气凛然,光芒万丈的战神阿波罗,他大步流星地跟在书记身边走向办公桌,身形提拔,器宇轩昂,昂藏七尺的纠纠身躯卷起无尽的风华,那股锋锐如剑芒的气势甩了只会吃喝应酬,脑满肠肥的书记一大条街,站在秦卿身边,书记不由自主地自惭形秽起来。
书记心里冷哼一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他没有叫秦卿坐,秦卿也就规规矩矩地站着,书记横看竖看都觉得秦卿不顺眼,说:“小秦,我没想到你居然会是这种人。”
对事情毫无所知,也没有人通风报信的秦卿错愕道:“什么这种人?”
书记也不多话,直接把照片扔到秦卿面前。
“太恶劣了,影响太恶劣了。居然被人直接告到我这里来,我知道你还年轻,而且这里女学员比较多,又都年龄相当,可你也该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什么事情应该事必躬亲,什么事情应该敬而远之!”
秦卿一看照片,瞳孔蓦地缩小,下意识地拿起照片放在眼前仔细端详起来。
照片是从侧后方拍摄的,刚好可以看到穆晓云娇嫩红润的半边脸庞和秦卿乌黑的后脑勺,穆晓云表情娇羞,欲语还休的模样,真是美得宛若女神。
而且,照片里的光线和构图也做得相当好,看起来好像秦卿在抱着穆晓云亲吻,光与影之间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女孩子那春潮涌动的情绪和作为主动的男方的动作质感……是有相当摄影技巧的人做的吧。
书记喋喋不休地说:“太不像话了……你也是当事人,你说应该怎么办吧!”
“书记,这照片是谁寄给你的?”
秦卿抬起头来问道,不得不承认,这照片拍得还挺有美感的啊——只要不去想它的背景是殡仪馆所在的山上的话。
“谁给我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认错态度!人非圣人,谁能无错?你可千万不要像穆晓云那样,为了推搪自己的过错,混淆视听,甚至顶撞老师!要即使认识错误,改正错误,这样组织上还能及时给你一个机会。”
“穆晓云怎么了?”
“她,哼!”想起刚才穆晓云对自己出言顶撞的模样,书记脸上的肥肉再次抖动起来,“她居然说要找律师告我!”
“难怪她这样说。书记,这些照片是假的,是有人在故意造假,为的是欺骗你,来陷害我和穆晓云。你不能信。”
秦卿说话比穆晓云要心平气和得多,但仍然一点都不中听。
书记感到自己今天的权威已经被这几个家伙扫荡得荡然无存,顿时火冒三丈,提高声音说:“什么假的?照片在这里,证据确凿,我连人证也找好了!你私自给穆晓云长效放行条!勾引学生!在校外鬼混!自己犯下的错误不敢承认吗!?”
书记至今还不说这些照片是哪里来的,秦卿大概也猜到了他得到照片的手段并不正当,这才躲躲闪闪地。
眼看他现在满脸抓住自己小辫子的亢奋模样,他只当看小丑一样,等书记停下来喘气的功夫,秦卿才说:“没错,看照片,我和穆晓云好像正在马路边上做出一些过分亲密的举动。然而事实并不是那样——你看。”
他指着照片后面,看起来正在接吻的二人下方,“我们的影子,是分开的。当时我和穆晓云,正在出席实训基地一个失足学生的葬礼回来,照片拍摄的时间大概是下午两三点,阳光正好,从这个影子的距离看,我和穆晓云之间起码还隔着最少二十厘米的距离。”
猛地一看到这种照片,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会被照片上的男女主角吸引过去,但某些表明真相的蛛丝马迹,却并不会因为他人不去注意,而自己消失。
相反,它们会静静地等在那里,等待着发现的锐眼。
书记像泄了气的皮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去。
“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拥抱亲吻……而且,就算这是在校外,也是因为葬礼的缘故吧。”
秦卿似乎浑然不觉书记的颓丧,却做着实质上乘胜追击的举动:“我和穆晓云都穿着出席丧礼的黑色衣服。她和那个同学私交不错,而我是代表培训中心去的。虽然那名学生已经被实训基地除名了,却曾经在我们这里学习过一段时间,我们应当要出席,书记,你认为呢?”
书记一向不管这些他认为对他升官发财之路毫无帮助的学生“杂务”,现在又怎么说得出意见?
只能鸡啄米似的点头。
然后,脸涨成猪肝色的书记倒还没忘记给自己找台阶下:“那是我的疏忽、疏忽……”
“啊,疏忽。当然了,这是难免的。这也是因为书记你关心下属啊,所以一时被气昏了头,忽略掉这些细节。其实如果不是我问心无愧,我也不会发现真相。而穆晓云同学,相信她也是因为被冤屈,她又是女孩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受害更严重的一方,所以才会一时失去理智,对书记你出言不逊。请你不要怪她。”
秦卿没有忘记为穆晓云开脱,而事到如今,急于从这起污蔑事件中脱身的书记只想着怎样澄清自己了,他听秦卿这样说,连忙装腔作势地说:“既然没有这回事,那就最好了。我也不会跟她计较,只是尊敬师长的态度还是必须要有的,都出来工作的人了,怎么可以这样没大没小呢。”
秦卿也不理书记,他说:“那么,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的话,这些照片我就拿走了。”
“嗯,拿去吧。”
书记大手一挥,连信封也一块给了秦卿。他现在是再也不想见到这些倒霉照片了,到底是什么人挖了这么一个难堪的坑要自己往下跳?书记心中不快到了极点,一面大骂那个寄照片的人,一边更加看不惯秦卿,这小子运气真好,就这样被他躲过了一次。
……
当余青童第三次见到穆晓云把空无一物的勺子往嘴巴里送的时候,他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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