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说话,只管一直看着。“王爷。”如瑾微微红了脸。哪有这么盯着人看的?
“脸红什么?”偏偏他还问。
“穿多了,热的。”她暗自咬牙,“王爷让我来这里做什么,您不看书不理事吗?”
“受惊生病了,哪有精力理事看书。”
却有精力盯着人看?如瑾想起方才在自己院里的话,强自镇定引开话题,“您不是说要让我见一些人吗。”
“嗯,一会就来。”
于是在内侍上楼通禀人到了之前,他就一直瞅着她。
所以当看见西芙院祝氏领了一群姬妾乐女进来时,如瑾虽然疑惑,但到底是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被他不错眼珠盯着瞅了。
楼上只有至明和吴竹春,其余服侍的都被遣到下头去了。祝氏带了足有三十多人,将宽敞的厅堂站得满满的,珠环翠绕,粉香迎面,看得人眼花缭乱。
“给王爷请安。”几十号人一起福身行礼,莺声沥沥。
长平王指指如瑾,“见过你们主子。”
祝氏当下提裙跪了下去,端正叩首,“蓝主子安好。”
如瑾微有疑惑。刚见王爷都不行大礼的,怎么就给她跪了?
姬妾乐女们也有疑惑的,不过有祝氏领头,其余人顶多略略迟疑了一息,也都相继跪了下去,随着祝氏磕了三个头,口称“蓝主子”。
见长平王泰然自若端坐在身边,如瑾便坦然受了众人之礼,等待下文。
姬妾们拜见主母也不过如此,张六娘如今在院子里关着,她们这样是要做什么呢?而且,也并不是所有姬妾乐女都在此处,还有一些,譬如佟家姐妹,未曾同来。
众人叩首完毕,没有立刻起身,跪在地上垂首静候,很恭谨的仪态。
长平王开口:“她和本王一样,你们如何待本王,就如何待她。若有不妥,该知道后果。”
祝氏领头叩首:“妾身等谨遵王爷吩咐。”
长平王又道:“这府里的主母自来只有她一个,本王身边也只她一人,从前和以后,都是如此。”
“妾身明白。”众人齐声应着。
长平王便转目笑看如瑾,“叫起吧。或者你有什么想说的,尽可吩咐她们。”
如瑾沉默了一瞬,将眼扫过恭敬俯首的众人,“王爷,我不太明白。”
长平王眼里有冬阳的温度,吩咐祝氏一众:“将你们的身份说一说。”
有几个人惊讶地抬了头,颇为失礼地望向罗汉床上并坐的如瑾和长平王,看向如瑾的时候,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探询和质疑。
祝氏当下领命开口,朝如瑾道:“妾身祝胭红,辽镇人氏,夫家姓贺单名兰,是王爷府上外宅管事。”
如瑾吃惊,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你再说一遍?”
“妾身祝胭红,辽镇人氏,夫家姓贺单名兰,是王爷府上外宅管事。”祝氏平静地重复。
如瑾震惊地看向长平王,对上一双笑盈盈的,带了些许促狭的眸子。好像在得意洋洋地说,你没想到吧?
祝氏身后的人相继开口。
“妾身木云娘,京城人,哥哥木立在王爷身边做护卫。”
“妾身何丫,钱塘人氏,阿爹是王爷产业里的一个大掌柜。”
“妾身李怜微,祖籍川蜀,先夫是王爷护卫。”
……
一个接一个的说着,如瑾越听越惊讶,这里头竟有一多半人是有夫婿的,还有李怜微这样夫君已殁,或者只是订婚,尚未嫁娶的。她们的男人,无一不在长平王的手下做事。
那些父兄亲眷是长平王属下也还罢了,有夫君的算怎么回事?
“王爷……”如瑾握紧了手炉,被上头雕琢的花纹硌了掌心,也不觉得疼。
长平王唇角高高的翘起,“你明白了?”
“……”怎会明白。
如瑾呆呆的,一直听着三十多个人将名字来历说完。她并没有记住几个,总之以前就分不清这些人谁是谁,现在更是困惑了。她只知道,只知道……她们似乎和长平王只有从属关系,而没有……男主人和姬妾的关系?
这,怎么可能!
“还不叫起么?她们刚认了主就被罚跪,可要委屈了。”长平王笑着调侃。
“……你们请起。”如瑾恍惚着,觉得还是让人家站起来比较好。
祝氏领人谢过站起,觑一眼含笑的长平王和发呆的如瑾,忍不住笑出声来,说:“王爷,蓝主子如您所愿被惊着了,这可有我们的功劳在,您赏点什么犒劳我们?”
“每人十两银子。”长平王挥袖。
“王爷真小气。”
“二十两。”
“再加每人一匹衣料,让我们去库房随便挑。”祝氏讨价还价。
“行。”长平王心情非常好地痛快答应,却不忘记补充一句,“青色碧色的少挑点,给你们蓝主子留着。”
“是。”祝氏呵呵笑着招呼众人,准备下楼。
贺兰抱着账本跑了上来,行个礼,“刚听说王爷叫了她们,奴才来迟了。”亮亮怀里的簿册,说,“这是内宅这月用度,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是蓝主子叫了大家来核对花用。”
听意思是要给这次的召集姬妾做解释。这倒也是,若这些人真不是寻常姬妾,单叫了她们不叫旁人,有心人的确是会生疑。
“罢,以后不用如此遮掩。”长平王却挥挥手让他退下,“以后这府里,该怎么就怎么,想做什么,不必找由头了。”
贺兰微疑,但立刻应是。
长平王便将他和祝氏等人全都遣退了,回头来问如瑾,笑眯眯的,“感觉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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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8 静室独处
如瑾心里头一阵一阵的翻腾,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发现她这辈子嫁的男人要多不正常有多不正常。
成婚之前他屡屡和她私下接触,就不是一个体面君子所为,非常符合他风流浪荡不务正业的名声。
然后他说要娶她。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身为皇子却没有皇子的自觉,越过皇权自己去决定婚配之事,并且还利用各种关系将事情办成了。
等她嫁进来,他又轻描淡写地拨乱了她的敬茶礼,然后将张六娘抛开,和她关在房里循古礼做仪式。
这所有事,和一切正常男人都不一样。
这些她都可以理解,也可以接受,并且,不得不承认,是时常感动的。
他的不正常、不合理,有时候像是逶迤而过的长河,带着阳光的温度和草木清气,缓缓的,默默的,在她眼前漫过。待她回过神来,才发现那河水早已漫到心里去了,让她来不及去品评他的不正常是否正确。
而且,他是皇子,为了安全和心中所图之事,用些手段来遮掩真实目的,更是无可厚非。
所以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与众不同的行事方式已经让她觉得,如果一件事他以正常的方法做出来,反而不正常了。于是,当新婚之夜过后,他伤了自己手指染红承接初血的帕子,她除了羞窘至极,也没有觉得匪夷所思。
好像,那就是他这个人会做出来的事。理所当然的。
但是,但是,他把下属的女人和亲眷养在自己府里,虚张声势地做出一副姬妾满堂的假象,是不是太……
太出格了些……
没有哪个人会用这种办法遮人耳目吧!
看他笑眯眯地望着自己,那神情,那态度,如瑾怎能不明白,他在要她的震惊和感动,要她的心。
——你没想到这些女人都不是我的姬妾吧?我认可的妻子是你,原本就没有什么人和你分宠。
——王爷,怎会这样?!您,待我真好。
他是不是想要这样的场面?
如瑾在脑海里勾勒可能会发生的对话。
但……羞涩地低下头去,为那些假姬妾喜不自胜,为他对她的重视喜上眉梢,或者娇怯地嗔怪他为何要瞒着自己这么久……这些事,她发现自己做不出来,起码,此时此刻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自然也说不出什么感动欣喜的话。
并非因为不感动。
而是,她在震惊过后第一个念头想的就是——这样做安全吗?
他怎么能把下属的女眷养在自己后宅。看样子该有好些年了,难道没有人发现蛛丝马迹?若是皇帝有了察觉,会怎么看待这个处心积虑做伪装的儿子?
即便以前没人发现,但现在她来了,张六娘来了,马上还要再来两个宫里指下的贵妾,以后大约也会有越来越多的新人进府,这些人,以及原本就在府里的另一些人,譬如佟家姐妹,若是谁觉察出了不对劲,该如何处理?
再者,这些都是外在的危险,而内在的,他有考虑过吗?
即便是对他忠心耿耿的下属,将妻女姐妹放到他身边,日子久了就会一直心无芥蒂吗?他是强迫人家这么做的,还是人家自愿?他如何让人家相信他从不染指那些女子?
还有那些假姬妾,就都能保证守口如瓶,不会将这个秘密说出去?今天不说,就代表明天也不会说吗?
一个又一个念头不断蹦出来,她忍不住不去想这些。
对面,长平王还在笑吟吟地看着她,等她回答。他的脸上有不加掩饰的期盼,显然是在期盼她对他的爱护和重视有所回应。
烧得正旺的火笼将屋子烘得很暖很暖,手炉里的灰渐渐冷下去,她定一定神,把所有疑问暂且压下去,将手炉放下,吩咐一旁侍立的吴竹春添炭。
长平王一直看着她,看见她先是茫然而惊讶,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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