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妃总算从她喑哑嗓音里略微分辨出昔日熟悉的影子,惊疑道:“你……你是云美人……”
云美人怎会变成这个样子!
就算宫人苛待一点,也不至如此吧……
这哪里还是个人,分明是鬼。
看她那身油污脏破的衣服,冬日里还能发出馊气,也不知道多久没洗了。还有她的脸和牙,显然也是许久都没清理过。昔日曾一度获得皇帝青眼的小家碧玉,怎么可能变成比乞丐还脏的家伙……她身上不会有虱子跳子吧?
静妃下意识往后退了退,贴住床栏。
云美人再次咧嘴而笑,“是啊,我就是云美人,没想到吧?正因为你的故意作践,我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你看到了,你高兴吗?”
十皇子被惊得不轻,拼命往床里滚,奈何被绳子缚住滚不过去,急得又咳嗽起来。
云美人翘起兰花指,轻轻一提,将赃物的粗布裙子提了起来,“娘娘,看。”
静妃下意识看过去,看到她遮在裙下的没穿衬裙衬裤,完全光裸的小腿,上面满是泥垢。
“娘娘,拜您所赐,嫔妾根本就没有多余的衣服可穿了。裙子底下光溜溜的什么都没有。”她竟然不知羞耻地将布裙一直提到了大腿,“入冬了,多冷您知道吗?嫔妾没有火炉,没有棉衣,连最后一条被子都让奴才抢去垫狗窝了。娘娘,嫔妾甚至连一条衬裤都没有,您执掌六宫日久,不知道管一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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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1 彼此扯平
“您不知道吗,您不知道管一管吗?”
“不知道管一管那些欺负嫔妾的奴才,不知道管一管嫔妾死活吗?”
“您是一时疏忽?鬼才信!您就是睁眼闭眼装作不知情,或者乐得看着嫔妾受苦,您好杀鸡儆猴给别人看,让她们看清楚不主动投靠您会是什么下场!”
“娘娘,嫔妾说得对是不对?”
一句句的逼问,云美人越走越近,口里的浊气和身上的馊气将静妃熏得无法呼吸。
静妃跪坐在床前脚踏上,手脚都被绑着,背后是坚硬的床沿,她无路可退,也没法推开云美人,只能在逼迫下一点点往后仰倒身子,拼命躲开。
但云美人还是逼到了跟前,和她脸对着脸,相距不过一寸。
“娘娘,您现在知道嫌嫔妾脏了,现在知道躲了?以前您在做什么,让嫔妾变成这个样子的还不是您吗?您有什么好躲的,当初不下手除掉嫔妾,您就注定会面对这一刻!”
云美人呸的一声,啐了一口脏污的唾沫在静妃脸上,端端正正直中额头。
静妃又惊又气,几乎要晕过去。
“贱婢!你敢对本宫无礼,你这……”
啪!
云美人狠狠一巴掌打断了静妃的辱骂。
她的指甲很长时间没有修理了,很长,而且指甲缝里都是泥污,一巴掌下去静妃脸上就被划出了几道血痕。
“母妃!母妃!”
十皇子明微吓得大叫,朝窗外直喊,“来人啊,来人,快把这个疯子拖出去,来人!”
然而外面静悄悄的,根本没有人应答。
静妃告诉儿子,“微儿,别叫了,不会有人来的。”
她们母子本该是严加看守的“重犯”,单凭云美人一个疯疯癫癫的脏臭女子,怎么可能闯过重重守卫跑到屋里来撒野?而且就算她想来,也不会有人告诉她静妃娘娘和十殿下关在何处。
唯一的解释就是,云美人的出现,是陈嫔故意!
或者是蓝氏那个毒妇故意?静妃觉得无论谁都没有分别。
对反一定是放了云美人进来故意羞辱她们母子。
所以此刻门外就算有上百人守着,也不会进来一个把云美人带走。明微的喊叫,不过是让敌人更加得意罢了。
“贱人,你敢动手?既如此你就杀了本宫,量你也没那个胆子!”
静妃半边脸迅速红肿起来,但是嘴上却不肯求饶,一双眼紧紧盯着云美人。
云美人突然哈哈大笑,前仰后合,乐不可支,仿佛静妃的话是天大的笑话,“娘娘,您说什么?我不敢?我有什么不敢的?你才是贱人!这宫里除了死掉的皇后,再没有比你更贱的东西了!口蜜腹剑,面甜心毒,这些年宫里不知道被你祸害了多少人去!生下个儿子,也是个阴险歹毒的短命东西,你们母子都不得好死!”
“呸!”静妃也啐了她一口,“你又算什么东西。整日缩在宁贵嫔身后,出谋划策,故作柔弱,宁贵嫔要是疯狗,你就是驱使疯狗的小人。现在落到这步田地也不过只敢来找本宫罢了,你怎么不去找蓝氏呢?别忘了,当初可是她看不起你,当众给你难堪,宫里头才慢慢开始作践你。欺软怕硬的东西,却只敢来找本宫的麻烦!”
云美人依旧呵呵地笑,“我为什么不来找你?我才不去找蓝氏。找蓝氏麻烦只会死路一条,而你,不过是只落水狗,没了爪牙的狼,我就偏偏找你,偏偏要你死!”
她藏在长长衣袖里的另一只手竟然翻出一枚碎瓷片来。
细细长长的,刃口锋利,上面还带着残破的花纹,不知是什么东西碎掉后得到的。
静妃呼吸猛然一窒。
怎么,这贱人不是来羞辱几句就走吗?还随身带了利器?
她们母子俩手脚都被绑着,万一……
“你别乱来!”看着云美人疯狂的表情,静妃终于感觉到害怕了。
“来人!来人!这贱人要杀人,她手里有利器!”刚刚还阻止儿子叫嚷怕被敌手笑话,此时她自己却也顾不得了,连忙朝着门外高喊。
房门敞开着,但是根本没有人应答。
云美人握紧了碎瓷片,“娘娘,我进来的时候外面一个人都没有,别浪费力气了。您让我生不如死,我本来应该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可是时不我待,老天没给我那个机会——娘娘,我就给您一个痛快,送您上路吧?”
说话间,她动作猛然变快,一下子将碎瓷片抵上了静妃脖子。
静妃吓得一动不敢动,生怕稍微一挪动,锋利的瓷片就要划破血肉,要了自己性命。
“你……你别乱来,要是杀了我,你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十皇子哭着惊叫:“放了我母妃!不许动她……来人啊,快来人啊!”
云美人的手上却渐渐加力,一点一点把碎瓷片压进了静妃脖颈处的皮肤。
“娘娘,这是我宫里御赐的一只粉彩碗,本来是一对,在春恩殿里的,皇上见我喜欢特意赏了一只给我。他一只,我一只,我们是一对的……可惜,狗奴才们却想据为己有。我岂能让他们得逞,我就把它摔了,碎成好些片,谁也别想要。看,现在碎碗也能派上用场。被御赐的东西杀死,您心里能稍微舒服一点儿吧?”
静妃知道云美人真是要下狠手,顾不得了,赶紧扭动身子拼命躲开,扭动之间那碎瓷片又扎进皮肤好些,她也不管剧痛,只一味往旁边滚躲。
“别动!”云美人咬牙,一手用力刺,一手去扳静妃的身子。
奈何静妃挣扎得厉害,而她却是饿得久了身体虚弱,根本没有多少力气,没两下,就被静妃挣脱到一边,滚到一丈开外。
“贱人!”云美人握紧瓷片要追过去,眼角一瞥,却看见床上挣扎的十皇子。
她的眼底闪过一丝戾气。
刚刚死里逃生的静妃一看,吓得魂飞魄散。
“你敢!你……”慌忙又扭动身体上前来救儿子。
云美人手里的瓷片,却狠狠扎进了十皇子脖颈!
小小的孩子,手脚都被绑在床头,哪里躲得开,这一下扎得又准又狠,云美人却不解气,拔出瓷片又狠狠扎下。
“微儿!”
静妃眼前一片血红。
十皇子脖颈里流出来的血瞬间湿透了衣领,将云美人的手也染得通红一片。碎瓷片终于不堪重负咔嚓一声断掉,可云美人也已经扎了好几次。
“微儿……”
静妃眼前一黑,顿时软倒下去。
屋里只剩下云美人的大笑和十皇子破碎的惊呼。
然而他并没有叫几声,喉咙被血堵住,很快,他圆睁的眼里就失去了神采,因惊惧而扭动的身子也不再动弹了。
云美人丢掉手里剩下的半块瓷片,盯着床上小小的尸体,嗬嗬嗬地笑个不停。
直到此刻,头发花白的老太监张德才从门外缓缓走进。
他面无表情,只打眼看了看屋里情形,挥了挥手,招呼身后的随从上前将云美人带走。
然后他走到昏迷的静妃跟前,用寻常的语气和语速说:“娘娘大约不记得了,六年前您刚生下十皇子的时候,因为跟前一个小宫女失手打翻热汤,您就赏了她杖毙之刑,说碎瓷声惊扰了儿子睡眠。现而今十皇子恰恰死在碎瓷之下,真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您杖毙我的干女儿,我对您儿子见死不救,咱们彼此彼此,谁也不要怨谁。”
黑面宫靴在静妃脸上碾了一脚,张德抬起头,昂然走出门外。
十皇子的尸体很快就被清理干净了。
待许久之后静妃从昏迷中醒来,只看见床上一片空荡荡,连血迹都没有一星半点,仿佛儿子被刺死的事只是一场噩梦,梦去无痕,连点踪迹都没留下。
“微儿——”
凄厉的尖叫冲破屋顶,巍巍宫院中连绵回荡。
……
酉时,宫中灯火处处。
如瑾在陈嫔寝殿的暖阁里歇息。
熙和长公主坐在外头,和陈嫔围着小火炉说话。炉子上热着一柄长嘴铜壶,滋滋冒着热气,方便随时取用热茶。
“……这么说,陈刚的人还在城外阻敌?”熙和难掩惊愕。
静妃母子已经被囚禁,行人司拟定的诏书也已经通过了内阁行文,快马加鞭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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