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老爷回府了,先往西边去给老太太请安去了。”小丫鬟一声通报让林妈妈如逢大赦,连忙堆了笑劝道:“太太快梳妆吧,老爷想是一会就回来了。”
张氏一个激灵:“对,快给我梳头打扮,你们都在干什么,全都跪着谁来给我梳洗,还不赶紧起来!快点!”
林妈妈带着人慌不迭起身,梳头的梳头,调胭脂的调胭脂,选配首饰的,准备衣服的,一个个都开始忙乱。梳头丫鬟飞速篦好头发,蘸了带着香气的刨花水匆匆梳了一个张氏最喜欢的圆月髻。林妈妈上前,将一整套赤金翡翠头面都给张氏戴上,忙忙的伺候她盥洗完,亲自一下一下往她苍白加青黑的脸上扑粉。
扑了一层,又扑一层,着重在眼窝周围打了好几个圈,又用调好的胭脂轻轻涂在脸颊上,这才将张氏打扮得稍微能够直视了。林妈妈端详半天,低头小心拾起地上铜镜,摆到张氏跟前:“太太您看看,这样可好?病色都给遮住了,您不还是美丽温婉的太太么,奴婢早就说那一点青黑不算什么。”
张氏对着铜镜左看右看,也觉得比较满意,她本来眉毛颜色深,也就不用眉黛,便伸手拿了口脂盒子,蘸一点往口上涂抹。玫瑰色的鲜亮点缀了雪白的粉脸,铜镜里的影子似乎顿时有了生气。
脸上收拾妥当,又折腾着换了好几套衣服,听得下人一连声的通报老爷回来了,张氏这才罢休,让林妈妈扶着迎出门去。
蓝泯已经进了院子,身后跟着两个小厮并两个丫鬟,脚步匆匆往里走。张氏赶紧下了台阶上前,带领满院丫鬟婆子向他行礼:“老爷一路风尘颠簸,辛苦了,快进屋去更衣休息,容妾身给您奉茶。”
蓝泯是板着脸进来的,此时见了张氏也没言语,瞅她一眼就径直进了屋子,似是一点都不想理她似的。两个小厮朝张氏请了安自行退去了外院,只有那两个丫鬟跟主子进了门。
张氏早知蓝泯回来会不高兴,丢了西府管家权怎么也是她的错,已经备下了说辞要跟蓝泯好好解释。但眼见蓝泯当着众人给她如此没脸,心中还是十分不是滋味,愣了片刻才起身跟在蓝泯后头。
林妈妈暗暗拽张氏的衣袖子,拼命朝蓝泯身后一个丫鬟努嘴让她看。张氏满心都在蓝泯身上,经了林妈妈提醒,这才朝丫鬟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立时就是脸色大变。
主仆两个面面相觑,俱都惊疑。林妈妈如临大敌,挥手让院中丫鬟都候在屋外,自己搀了张氏进屋。
蓝泯却不在外间,到了里间,张氏才看见他正由两个丫鬟服侍着更衣。两个丫鬟动作十分娴熟,似是做惯了似的,又兼都是身量苗条姿容俏丽的年轻姑娘,每一个动作都是轻柔舒缓,双双立在蓝泯身边,看得张氏一阵咬牙。
“老爷辛苦了。”张氏忍着胸中激怒,亲手给蓝泯倒了一碗茶奉上。
蓝泯换了衣服坐到凉榻之上,一个丫鬟给他往身后垫靠枕,一个蹲下身子就给他脱了鞋,蓝泯盘膝上榻,这才接过张氏手中的茶。
接茶时不经意间扫过张氏的面容,蓝泯愕然盯了两眼,紧接着眉头就是一皱:“你扑这么重的粉做什么,白得吓人。”然后顺着脸往下一看,脖子那里和脸明显不是一个颜色,是林妈妈一时着急只顾着脸,忘记了脖子上也要扑粉修饰。
蓝泯不自主就去看身边两个丫鬟,然后默默垂了眼喝茶。
张氏顿时窘迫非常,当着下人的面被这样说道,真是莫大的羞辱。尤其那两个年轻丫鬟个个素面朝天,仗着年轻什么脂粉都没施,更加对比得她不像样子。蓝泯这一眼两眼的看来看去,不就是对比着两方的妍媸之别么?
张氏病了这么多天身子发虚,羞恼之下差点晕过去,身子晃了两晃,幸亏林妈妈在身后扶住。
“老爷,这两个丫头不知是谁,妾身看着有些面生。”张氏终于没忍住,开口问了出来。
蓝泯还没说话,一个丫鬟率先朝张氏福身行礼:“请二太太安,奴婢是素莲,跟着老爷一起上京的,太太可还记得?”语调温柔,满面含笑,十足十的恭谨妥当。
张氏扶着林妈妈的手坐到了蓝泯对面,勉强挤出一点笑来:“原来是素莲,怪道我觉着有些眼熟。你是侯爷身边的丫鬟吧,怎么过来东府了,是侯爷有话要交待老爷和我么?”
素莲脸色就红了起来,微微低了头,往蓝泯那边轻轻瞄了一下,又羞赧得别开眼,直把张氏看得暗暗咬牙。蓝泯咳嗽了一声:“她如今是跟在我身边的,大哥将她送给咱们了。”
张氏脑中翁的一声。
自从进屋她就看出不对劲,一直忍着,故意点出西府蓝泽,只盼着事情千万不是那样才好,谁知蓝泯就这么大咧咧的承认了,直接将她那点微弱的期盼敲了个粉碎。
“老爷……这、这恐怕不妥当罢?素莲是嫂子给侯爷送去的人,您这样要了来,万一侯爷心里存了芥蒂……”
蓝泯不耐烦地挥挥手:“大哥一早就知道,一个丫鬟而已,值不得什么。”
张氏一口气憋在胸口,眼前金星直冒。勉强稳住了身子,又去看另外一个丫鬟:“这又是谁?”
“奴婢爹爹在京中铺子当差,能伺候老爷和太太是奴婢的福分,给太太请安了。”丫鬟端端正正行了礼。
好,好,上一次京,竟然弄了两个近身侍婢回来。张氏胸中气血翻涌,赶紧喝了一口热茶压下去。
那边蓝泯已经开始问话,想是不愿多提这两个丫鬟:“怎么我离家几日,西府那边你就丢了差事,自己还弄成这样一副模样,听说你是惹母亲生气了?”
张氏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质问会来得这么快,也顾不得两个千娇百媚的丫鬟了,连忙换了一副笑脸柔声说道:“是妾身最近身子实在不好,总是停不下药,无法只得跟婆婆请辞了差事,先一心将病养好了再说别的,不然不但家里管不好,也没有精力伺候老爷您了。”
蓝泯抬眼瞅了瞅她,看到那一脸的雪白实在刺目,又连忙将目光移开:“听说是因为赏春厅失火?”
“不是。”张氏连忙解释,“赏春厅失火也是嫂子的事情,她不是接了植造房么,婆婆怎会因此迁怒于妾身,真的只是因为妾身总是生病,婆婆这才疼惜妾身的。”
“嫂子那里不也是常年闹病,怎么她就接了权。”
“嫂子近来已经好了许多,婆婆就让她先管着了。其实也不是让她管,还指派了钱嬷嬷婆媳帮衬呢,也就等于是婆婆亲自在管。”
听到如此,蓝泯神色稍稍和缓了一些,停了一会说道:“如此就好,只要不是你惹了母亲生气。”
张氏一滞,笑道:“怎么会?就算妾身惹了婆婆,也还有老爷的面子和情分在呢,婆婆怎会因此就厌弃了妾身。”说罢又收了笑用帕子掩住眼角,语带懊悔,“都是妾身的身体不争气,给老爷丢脸了。”
“无妨。既然身子不好,你就好好歇着。说这么半天话你也累了,我先去书房歇一会。”蓝泯说罢就要起身离开,张氏一愣,连忙叫住了他,“老爷且慢,妾身有话要问老爷。”
“什么?”蓝泯伸开脚,素莲上前给他穿鞋。
张氏就朝素莲两人看了看,又看蓝泯。蓝泯微微皱了眉,挥手道:“你们先出去。”
素莲两人应声而出,张氏亲自蹲过去给他穿鞋,一边柔声问道:“璇儿的事不知如何了,老爷这次上京可有见过那个内侍?”
“嗯,见过,他说自会帮咱们筹谋,只要璇儿出众,应该问题不大。”
“璇儿是什么样的人才,老爷您还不知道么,样貌像您,处事也像您,绝对错不了的。”张氏总算听了一个能让她稍微高兴的消息,想了一想,又试探问道,“老爷此事可和别人说过?”
蓝泯起身踩实了鞋,“这种机密事我怎会告诉别人呢。”
“那……怎么西府知道此事了呢,是不是……素莲那丫头?她本就是嫂子的人,未免要向着那边,老爷切要留意她啊。”
蓝泯先是诧异,听到素莲两字就又皱了眉,“你别乱猜疑,这事她根本不知道,如何告诉西府去?想是别人走漏了风声,你身边这么多人也该好好查问,别只顾盯着别人。再说大哥知道又如何,璇儿若当选也是光耀整个侯府。”说罢大步离开。
张氏保持着蹲在地上的姿势,脸色极是难看,僵着身子愣怔了半日。
“太太您……您起来吧……”林妈妈不敢碰她。
“贱人!狐狸精!”张氏咬牙暗恨,“走时候好好的,回来就怎么都看我不顺眼,都是被狐媚迷晕了心窍!好啊,西府真是本事大了,竟然给我打了这个埋伏,竟然往我跟前塞人!”
她忽地一下子站了起来,似是要冲出去找人理论似的,但因身体虚弱,又蹲着猛然站起,一时间气血就冲上了头,眼前一黑,直直倒了下去。
“太太!”林妈妈眼疾手快扶住,勉强拖着张氏躺倒榻上。
“狐狸精……贱婢……”
张氏虚弱的喃喃之声飘荡在屋里,雪白雪白的脸被日头照着,反射青白色的淡光。整个人就那么萎顿在一大堆软垫迎枕之中,眼睛紧紧闭着,似是没有了生气。
“太太您喝口热茶?”林妈妈试探着。
张氏不理,只闭着眼睛直直躺着,半晌艰涩开口:“往日回来,都要在这里让我揉腿,更衣梳洗什么不是我亲手伺候……如今得了两个年轻漂亮的,直接将我扔到一边,我真有那么老么?这么多年给他生儿育女,我……”
两行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流下来,落在迎枕上一片沾湿。然后,任由林妈妈再怎么劝慰,她也不说话了。
蓝如璇闻讯赶来,见张氏闭目静静躺在那里,以为她睡着了,就低声叮嘱林妈妈道:“好好看住了母亲,别让她再行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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