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甜的睡意还没完全消散,云菀沁眼皮松动了一下,虽然还没睁开,却已经感觉到天窗外射进来的朦朦天光。
郑姑姑应该要来催促起身梳洗了吧?
翻了个身,云菀沁浑身疲倦经过一场睡眠,扫荡一空,刚揉了一把惺忪的睡眼,耳边传来女子尖利的叫声:
”啊——啊——死人了——死人了——“
女子年轻而娇嫩的声音就在耳前,距离不遥远,充满着恐惧和崩溃,马上又有恸哭声爆炸开来。
云菀沁一个激灵,什么睡意都没有了,坐起来看,只见最先醒来,与林若男相邻而睡的曹凝儿身上还套着薄丝寝衣,披散着还没来得及梳理的头发,手撑着床榻两边,往后退,已是吓得面无人色,尖叫声正是从她嘴里喊出来。
而韩湘湘比云菀沁早醒了一会儿,看清楚通铺上的情形后,更是惊吓过度,连叫都叫不出来,”啊——“一声还没叫出口,慌慌张张之间,一个不小心摔下床榻,顾不得摔疼就缩到了角落里,手脚打起了摆子,浑身发抖。
云菀沁二话不说,掀开被子跳下床,跑到房间内唯一没有动静的人旁边。
林若男身上搭着被子,就像还在睡觉一样,被子没有褶皱也没怎么乱,几乎没有异样,只露出一张脸。
可那张脸上,眼睁得圆圆的,眼珠子都快要鼓出来,眼角处有血丝流出来,嘴唇泛着乌紫色。
一副可怖的死不瞑目的样子,难怪曹凝儿和韩湘湘吓得魂飞魄散!
云菀沁屏住心头乱跳,伸了一只手指过去,凑到林若男的鼻下,没有任何呼吸,喉咙一干,却毫不迟疑:“她已经气绝身亡了,赶快通知郑姑姑。”
一听这话,曹凝儿和韩湘湘更是扯着喉咙尖叫起来,拼命地下床往后退,也不知道这林若男死了多久,想着只怕与一具尸体睡了一夜,两个人怎么不怕?
此刻,门外碧纱橱的四名婢子已听到了里头的惊慌,冲了进来,见这情况,也是叫成了一团。
林家两个丫鬟更是扑了上去,大哭起来:“小姐……小姐……这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发生这种事儿……”
虽这林若男不讨喜,一路处处针对,可见着她死得这么蹊跷,云菀沁也没什么开心,显然,林若男是非正常死亡。
到底怎么回事!
”你们不要碰靠近她,“云菀沁见林家丫鬟要扑到自家小姐身上,还要扯林若男的衣角,厉声阻止,“若是他杀,小心毁了证据!”
这么一说,林家丫鬟立刻缩了回去,跪在地上痛哭不已。
其他几人则是浑身打颤,恐惧不已。
他杀?
怎么会有人谋害林小姐?
她们可是跟着御驾出行,保卫森严,谁有这个胆子窜进屋子来谋害!
正这时,郑华秋被人叫了过来,一看,虽白了脸,到底老成,马上对着身后的太监高声一喝:
“通知内务府过来!”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来了一名内务府官员,带着两名皇宫禁卫打扮的扈从,一见屋内情景,大惊失色,叫郑华秋将几名小姐和婢子带出去,检查了一番现场后,令扈从将林若男的尸身用白布一裹,抬了出去。
却说云菀沁与曹凝儿、韩湘湘被安置在另一间屋子,喝了两口热茶,情绪稍微平定了一些。
正这时,内务府的官员过来了,眼光在三名女子身上扫了一圈儿,面色严峻:
“请云小姐、曹小姐、韩小姐跟下官下楼去一趟,慎刑司的几个大人想要见见你们。”
话一出口,曹凝儿和韩湘湘又是一阵惊惶:“什么,去哪里?慎刑司的人为何要见我们?与我们又没有关系……”
云菀沁低声安抚:“没事,咱们与林小姐同住一屋,应该是内务府找我们循例问问昨儿的情况,照直说就得了。”
两人安心了点儿,与云菀沁一同跟着出去了。
郑华秋见那云菀沁沉稳,虽受了惊吓但思路没乱,倒是松了口气,可想着还是不怎么安心,毕竟这几家小姐都是自己带的,匆匆跑下楼,打算找人探听一下那边的情况,刚一下楼,跟个年轻英挺的侍卫差点撞个满怀。
男子目光如炬,将她手腕子一捉:“郑姑姑,我听说起程的时辰要往后推迟,是你这儿出了事,到底怎么了?”
郑华秋一看,是秦王世廷身边的贴身扈从,忙施了个礼,喘着气儿,将原委说了一遍。
施遥安听得脸色一变:“几位小姐现在人呢?”
“内务府慎刑司的人将人请过去了,估计是问话。”
施遥安转头就朝驿馆的正北处大步走去。
*
正北的高大屋宇朱瓦青檐,富丽堂皇,是皇亲们居住的地方。
年轻的侍卫如风一般进入华丽的内堂,打帘进入内室,沿路不时有人躬身请安:“施大人。”
夏侯世廷素来就起得早,今早要启程,更是雄鸡不啼就起了身,梳洗毕,束好发冠,窗前捻棋落子,自垒取乐,等着上路。
锦绣堂皇的厢房内,地龙烧得正旺,中央的鹤咀金铜熏炉,散发着沁人心脾的幽香。
男子身着白色细绫长衫,外面披着件狐毛领着的滚金蟒纹大裘,腰上系着金黄色的宝带,轮廓分明的脸庞微微俯低,深邃的眸凝着还未解开的棋局,身边是这次随行照料饮食起居的蕊枝。
蕊枝俯身,目光柔和,语气温婉体贴:“三爷,早晨风凉,不如多加一件衣裳。”
夏侯世廷指间刚夹中棋篓里的一颗黑棋,还没离手放定,正要答话,帘子一打,风灌了进来。
施遥安从门外跑过来,压低嗓门:“三爷,不好,云小姐那头出了些事。”
男子指间棋子“蹭”一声落盘,溅乱了棋局,蕊枝黛眉收拢,脸一暗,望向施遥安。
☆、第一百零五章 解剖,施暴
内务府临时将驿馆西南处一间屋子做审讯室。
慎刑司是内务府下面的七大司之一,负责宫廷内的刑狱责罚。
天刚亮,日头还没完全升起,屋内光线不好,显得阴森而诡暗。
正厅内,慎刑司的官员坐在上首,旁边伫立着两列孔武彪悍的太监,手持御杖,形貌威严。
气氛紧绷得让人透不过气。
云菀沁、曹凝儿和韩湘湘三人进去后,俯身行礼。
韩湘湘年纪小,见那官员脸色发黑,好容易被云菀沁稳定下来的情绪又瘫软了,吓得小声抽泣,曹凝儿其实是这次最倒霉的,惊吓也最大,最早起来第一个看到林若男的尸体,又正挨着那林若男的尸身睡了一晚上,更不比韩湘湘好过,一直惨白着脸。
慎刑司官员开门见山:“三位小姐与死者同居一屋,又是最先发现尸体的,叫三位小姐来,主要是来问问,林小姐昨儿一路上可有什么异常,有没有什么犯病的兆头?”
云菀沁见曹凝儿失魂落魄,韩湘湘还在擦眼泪,朝大人主动开口:
“回大人的话,林小姐一路上都十分精神,不像是个有病的,昨儿晚上,臣女几人约莫是戌时末睡下的,睡前那林小姐也没什么异样。”
慎刑司官员目光一沉,琢磨云菀沁的话。
云菀沁抬起眼,悄声试探:“不知林小姐的死因到底是什么?”
慎刑司官员看向底下的少女,正是犹豫着要不要说,堂屋帘子一打,有人走出来,语气十分的严峻:“内务府的大夫刚刚验过尸,窒息而死。”
来人约莫三十出头,长相跟郁文平有三分想象,绿色官袍,蓄着胡子,眼神微阴鸷。
众人一见总管郁大人亲自来了,刷的全都站起身,弯腰行礼:“郁总管。”
窒息?云菀沁一疑,之前看医经时,免不了会提到人死的一些症状,嘴唇乌青,眼睛流血,乍一看,那林若男是明显中毒而死的症状。
云菀沁轻缓开口:“郁大人,死因是不是窒息,言之过早吧。”
郁成刚见三人当中,只有云尚书家的那位嫡长女最稳健,非但没像曹小姐和韩湘湘那么失魂落魄,哭哭啼啼,此刻还丢出这话,眼皮狠狠一挑,坐在官员让出的圈椅内,眸中透出一股狠戾:“云小姐是吧?闻名不如见面,果真是皇太后赐宿过的人儿,这个场面,居然也能临危不乱。不是窒息?你又没有验过尸,难不成比太医还要神通广大?”
云菀沁眼眸泛起珍珠一般的淡然光泽:“郁大人,窒息是与空气隔离,不能呼吸而死,除了自身有病,无非三种形式,勒死,溺死,捂死。按照林小姐死在房间的情况,被水溺死是没有可能了,而勒绞,颈子上必定有绳子勒过的痕迹,而林小姐脖子光滑无痕,我们都看得清楚。剩下的无非就只有捂死——”
“是啊,云小姐也这么说了,那林小姐死在床上,指不定就是凶手用被子捂住她的头脸,造成她不能呼吸致死。”慎刑司官员站在郁成刚身边接口说道。
云菀沁摇头,斩钉截铁:“我们发现林小姐的遗体时,盖在她身上的被子和枕头十分整齐,完全没有一丝揉皱凌乱,当然,你们可以说,凶手在用衾被捂死她后,还特意细心地放还原了。但是,被捂死是需要时间的,不是眨个眼就会没命,就算林小姐在睡梦中,也会条件反射地挣扎、痉挛,免不了会踢被子、呜咽,做些下意识的动作,可尸相完全没有半点反抗的痕迹。何况,屋内不止林小姐一个人,还有我、曹小姐、韩小姐,我不认为那个凶手会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做出这么大动静的谋杀行动。所以,那林小姐被人捂死的可能性,并不大。”说着一顿,声音扬高了一些,“还望内务府重新调查林小姐的死因。”
郁成刚越听越脸黑,这女孩已经在怀疑自己徇私武断了,只是不好明说,在委婉地表示抗议。
待云菀沁说完,他冷笑一声:“云小姐,你是不信任我内务府的裁决,还是认为我这个大总管不会办事?区区一具尸体,连死因都验不出来,我内务府的大夫,岂不是吃白饭的?你既然说得头头是道,那你来说说,依你看,到底是怎么死的!”毛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