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好帐子,云菀沁睡了下来,夜色中,阖上眼睛,许久后,感觉睡意总算来了,下意识伸手过去掖了掖身边小孩的被子,看看她盖好了没,没料小胖娃竟然还没睡,突然说:“你想我表哥吗?”
云菀沁精神一振,瞌睡马上消失了:“谁说的,这才走了多久啊,想什么想。别说了,睡了,何嬷嬷没告诉你,小孩子不早睡会长不高的么。”
“你骗我!你又没孩子,你怎么知道!”崔茵萝翻了身子,朝她滚动了几寸,悄悄将藕节似的胖手臂伸出被窝,去蹭她的脸,又往她腰上一搂,想要抱着睡。
“我有个弟弟,就是小孩子,比你大不了多少。”云菀沁觉得自己跟个小屁孩争论也是有点儿晕,拨开她的手,转过身子,这孩子,不跟秦王有血缘关系她还不信,两人都有有点儿毛手毛脚的习惯。她决定再不能跟她继续说话了,免得把小孩子精神太兴奋了,只屏住呼吸,阖上眼睛装睡,还没安静一会儿,却听崔茵萝自顾自又开口了:
“你别骗我了,你一定想我表哥,你根本没睡觉,你呼吸很小声,还很凌乱,睡着的人,呼吸声都很大的,我以前想你,就是这样,压根睡不着。”
云菀沁听了前半句本来想翻个白眼,这小屁孩还真多一套一套的,听到后半句却又一滞,半晌,才撑起身子,摸了摸她肉肉的脸,窗边蜡烛微光的映衬下,小胖娃一双雪晶圆眼竟有些可怜巴巴,又有几分看见心怡人的光彩。
云菀沁不禁叹口气,也许再过段日子,小胖子就不会记得了吧,主动将她的手臂拉过来,圈在自己腰上。
“那以后表哥在你就陪他睡,表哥不在,你就陪我睡,好吗。”仍是不死心的童声。
云菀沁哭笑不得,我上辈子欠你们的么,凭什么陪完大的陪小的,将被子大力一扯,把她裹得严实,隔着被子“啪”一声甩了她圆鼓鼓的屁股一下,这才让她的话都吞了进去。
——
秦王离开的期间,王府和平时也没什么太大区别,除了崔茵萝得了圣旨一样,每夜屁颠屁颠昂首过来主院,第二天早上才被何嬷嬷领过去。
归宁日这天也不例外,冬天的天亮得晚,早上还没亮透,崔茵萝就被嘈杂声吵醒,揉揉眼睛,在被窝里看见云菀沁已经起来了,知道她是要回娘家,睡眼惺忪地说:“我也想去。”
云菀沁有些后悔一时心软留宿了她,她现在就像狗皮膏药,黏得人不放了,敷衍:“没这个规矩。”
“什么破规矩啊,讨厌死了。”崔茵萝打个呵欠,岔开两条小胖蹄子,开始胡搅蛮缠。
“再不听话,今晚不准过来。”撩了狠话。
崔茵萝马上转移话题:“那你什么时辰回来?”
云菀沁掂量了下:“王妃省亲按礼制,在娘家不会逾越过正午后,至多晌午回来吧。”
崔茵萝这次出奇,倒也没纠缠了,乖乖道:“嗯嗯,那你快去快回。”
将小胖娃叫何嬷嬷领走,府外车马和回门礼都备好,时辰差不多,高长史来了主院,在天井外说可以起身了,云菀沁披了斗篷,带着初夏、珍珠和晴雪三人,出了王府。
连下人带着礼箱,统共四辆四*车,不消半个时辰,便奔出本城,抵达正街,左拐右绕,进了巷子,到了云府门口。
十天不到的功夫,尚书府门匾和正门似是修缮过,敞亮阔气了许多。
云菀沁打开车窗帘,抬头看了看刷过金漆的门楣牌匾,不禁眸子一眯,家主官位渐稳,自然是要好生扩大门庭,好好享受。
云玄昶因女儿今天回府,早就告过假,这会儿已是领着家人站在阶下等待,虽在笑着,可那笑容里,却没一丝女儿回家的真心欢喜,倒是一直盯后面几辆装载回门礼的车子。
身后站着怜娘、方姨娘,云锦重也在,粉嫩面庞涨得通红,要不是蕙兰在旁边扯着他袖子提醒着,只怕早就跑过来。
黄四姑母子三人早就打算回泰州,只是为了参加云菀沁的婚仪,见见世面,才逗留多了一段日子,云菀沁出阁没几天,便离了京城回乡了,本来应该和童氏一块走,可偏偏童氏记挂着悟德大师说怜娘最迟开春有孕的金口玉言,想着这会儿已经是快过年,离开春也没多久了,想亲眼看着怜娘有了喜以后走不迟,老二子嗣淡薄,始终还是一块心病。
云玄昶见娘流露出想多留两个月的心思,也就连忙主动开声,于是,如今只余下童氏一人在京城二房处。
倒是可怜了怜娘,成天被老太太盯着自己的肚子看,开始还好,最近还碎碎念起来了:“怎么还没动静呢,不是说最迟开春么,这都小二月了呢!”搞得怜娘本来不紧张也紧张起来了,最近更是食不下咽,心绪不宁,惧怕高僧的话不准,给了自己空希望,会被方姨娘和蕙兰等人嘲笑,说起来也是,伺候老爷虽不多时,这段日子也算频密,怎就没个音讯呢,这样想着,怜娘今天出门跪迎也是有些心不在焉的。
☆、第一百四十四章 归宁暗涌
王府宦官一声长传后,云家众人行了拜礼,口呼:“拜见秦王妃!”又忍不住悄悄抬头,只见华服丽人被三名衣着精美的婢女众星捧月地簇拥着。
丽人梳着结鬟牡丹髻,发间点一柄祥云镶金串珠凤尾簪,身着琵琶襟大镶大滚金边绿叶托牡丹绣纹长裙,掐腰束胸,显出玲珑凸透的身型,外披宝蓝团花纹羊毛鹤氅,玉颈上挂赤金蟠璃璎珞圈,衬得玉面桃花,浑身贵不可言,无暇的脸庞上,一双美目形似宝石玉珠,如聚春水,盼盼生姿,灼灼染光。
宛如仙人临门,蓬荜生辉,云家下人们虽不敢抬头,但光凭一点余光,便觉得呼吸不过来。
大姑娘原先在当姑娘时,虽也是貌美,可到底没有今日这副贵人气派!
“天不亮就起来忙碌迎接,辛苦了。”云菀沁面朝台阶下两侧的家奴。
初夏会意,笑道:“来人,赏赐云家下人。”
王府几名家丁从后面的小车内搬下一个小箱子。
云玄昶目光不禁跟随过去,只见王府家丁开箱,拿出碎银锭,依次赏给云家下人。
对着娘家家奴手笔都不小,也不知道今儿的回门礼是什么,云玄昶一想到这女儿带去的亡妻嫁妆,至今都顺不过来气,今儿若是捞些回来,才能解一解割肉之痛。
就算女儿再不愿意自己得好处,皇家的回门礼,由宗人府配置下降王府,怎么着也不会太寒酸吧。
再看看王妃马车后面好几辆托礼箱的大车,云玄昶一颗心落定了,笑得愈发灿烂。
云家下人接下赏赐,跪在地上,感激涕零地磕起头来:“多谢秦王妃!”老爷素来小气,难得摊上个大气的女儿。
云菀沁默默看着爹盯住后面装箱子的马车,眼色一动,笑意仍噙在嘴边,也没说什么,手一挥:“将回门礼先抬进尚书府吧。”
“是,王妃。”王府家丁去后面辎重马车,将紧锁着的箱子抬下来。
莫开来连忙迎上去,连人带箱先请进府去,放在正厅前的天井内。
“这才叫正室范,”童氏禁不住欣喜,又瞪一眼身边的方姨娘,“哪里像你那丫头,回个门就像是别人欠了她十万八千两一样!结果呢?我也没瞧见她多风光!”
方姨娘怄得掐紧手绢,不敢说什么,魏王的事只以无心之失定了案,朝廷基本不追究桃花酒的事儿了,这老太婆还在喋喋不休,逢机会就埋汰一下!这么大的事都叫那魏王混过去了,可见皇上仍是宠爱魏王,而韦贵妃和韦家的实力也足够坚实!自家女儿一定是个有福之人,等事情平静下去,魏王府翻了身,桐姐儿自然是妻以夫为贵,跟着水涨船高!
看这老太婆还会不会一天到晚碎碎念!
蕙兰听童氏说话,笑着说:“成了婚,果真是养容颜,将大姑娘滋润得愈发美貌,一看便知道在夫家顺心随意,处处被姑爷宠着让着。”
“那也得看嫁个什么人,若嫁个拿你不当回事的,别说宠着让着,拿你当人都是好的……”童氏今儿见到嫡亲大孙女儿回门,总免不了记起云菀桐回门时给自己的气,统统发泄在方姨娘身上,趁下人搬东西的空当,闲着也是闲着,多嘀咕了两句。
方姨娘忍不住,腮帮子一紧:“老太太这话妾身便有点儿听不过去了。桐姐儿再不好,嫁的也是魏王,就算再不得宠,也是个侧妃,怎么就不拿她当人了?”
老太太一听这话,哼了一声,怜娘为讨好童氏,笑着低声道:“二姐,老夫人也没瞎说,那次桐姐儿归宁,脸上的伤势咱们可都看得一清二楚呢,那哪里像是不小心摔的,侧妃旁边又不是没有婢子开路和搀扶,无端端怎么摔成那个样子?那伤势怎么来的,大伙儿心知肚明着呢,也难怪桐姐儿一回家就心情不好,乱发脾气。”
“你——”方姨娘气急,这小蹄子,越来越不拿自己当回事儿了,刚提拔上来时,还对自己敬两分,打从去了一趟寺庙,得了一趟那悟德大师的预言,尾巴就开始翘起来了,最近大姑娘出了阁,这怜娘就更是像没人管了,胸脯都挺高了几寸,在家中几乎是横着走。
见她一副笑面虎的样儿,骂也不好回骂,可不骂心里又憋屈,方姨娘捏了捏拳,不阴不阳地小声泄恨:“也别太高兴早了,肚子到现在都没个动静,指不定那悟德大师这次断错了呢?哼,独占了老爷这么些日子,正当年轻,要怀早该怀了,想我当年,便是一次就怀上桐儿了……”
正好提到了怜娘近来担心的,不觉眼眉一蹙,又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
几名后宅女眷正私下你刺我一针,我捅你一刀,回门礼箱已经搬进了府内,只见云菀沁在家奴的簇拥下,已经跨进门槛,老爷也跟在身边伴路,几人赶紧闭上嘴,先跟了进去。
绕过照壁,穿走廊,过抱厦,一群人浩浩荡荡,前呼后拥,朝正厅走去。
云菀沁注意到前院几间厢房的屋顶边靠着梯子,有几个工人正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