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医院的吸烟区抽着烟,被妖娆的雾霾熏得眼睛发红。
之前许玦奕就有耳鸣心律过速等等的症状,不过许玦奕从来坚强,从不告诉她,即使有时候被她发现也装作没事的样子,那时候她也没当作一回事,直到现在……
其实早在许玦奕刚出生的时候就检查出了,他可能会有遗传性心脏病,不过好在她的身体还不错,所以遗传性的,他的身体也不至于差到哪里去。
不过医生说过,他的身体虽然现在没有危险,不过在他五六岁六七岁的时候,这时候正是小孩开始长身体,换牙之前,他还是有复发的可能,只是他一直都很健康,加上这次和许澈的重逢,让她险些忘了。
果然,还是中奖了。
她又吸了一口烟,然后长长地吐了出来,她不会抽烟,可是也难不倒她,最多是烟雾过肺的时候难受得厉害,不过她可以忍,她最习惯最擅长的,就是忍。
她不能告诉许澈,她只能离开,正如付羽扬所说,找心脏不是找血型,哪那么容易就找到一样的,她不知道她的小奕还可以等多久,是不是还来得及。
她知道家人对于许澈的意义,与其告诉他他有一个随时可能会死的儿子,倒不如他从不知道。
她更害怕的是,许澈万一为了救小奕,牺牲自己……
毕竟他胸膛里跳动的,也不是他自己的心。
灭掉烟头,她回到病房,看着身上插着大大小小仪器的许玦奕,没哭,眼睛却红了。
短短几天,许玦奕的身子消瘦得不像话,胖嘟嘟的脸颊都凹了进去。
她伸出手,轻轻触摸到他心脏的位置。
许玦奕睁开眼睛,看着她。
他张嘴想要说话,可是嘴上戴着氧气罩,他说不出声。
夜冷离只是看着,没有帮忙替他摘下。
“小奕,对不起,怪妈妈吗?我选择了你爸爸。”
许玦奕看了她一会儿,然后看着天花板,嘴唇动了动,表情没有大多变化。
夜冷离知道,他说的是,还行。
她儿子,最遗传她的就是这一点,淡定。
许玦奕用另一只没有扎针输液的手抓过她的手,在她的掌心一笔一划地写着。
——其实,一切都是命,早就准备好了,按部就班地走下去就行了。
她抬头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样子,无力地笑了笑,“儿子,你甄嬛看多了么?”
他又在她的手上写着——妈,我不认命,也懒得和命竞争。
她反握住他的手,用力地握紧,紧紧地握着。
“怎么会突然发病呢?”
许玦奕看着她,也不隐瞒,在她手上写了杨美琪的名字。
夜冷离皱起眉,“是她来闹过?害得你病发?”
许玦奕点点头。
“该死!”她一直精心保护的儿子,从来他去哪里都是亲自护送,大声说话都舍不得,她竟敢!
许玦奕瞥她一眼,闭眼睡觉。
自从夜冷离回来把许玦奕接走之后,付羽扬不知道怎么和许澈交代,干脆也回了市中心,回到了许家大宅,过起了之前独来独往的日子。
今天是他生日,不过他已经习惯了自己一个人过生日,正如之前在美国的时候,他的身体太虚,不适合做心脏移植手术,恰好那时候有了一颗合适的心脏,只能植入相同型号的许澈身体里,而他只能先独自回国休养。
许国豪中国美国两边跑,到底顾不过来,那时候,一连很多年,他都自己一个人,过年如此,生日也如此。
因为心脏病很多东西都不能吃,虽然身体还是有些不舒服,可是今天例外,所以他买一块蛋糕,还有一些墨子鱼凉拌猪肝什么的回来吃,平时这些东西碰都不能碰,可是上帝知道他最喜欢吃这些东西了。
他难得打开一次电视,让电视的声音充斥在房间里,不至于显得太过冷清。
又给自己煮了袋方便面,代替了长寿面,然后把东西都摆在茶几上,坐在沙发上开始吃。
他咬一口猪肝,满足地舒了口气,然后大口了吃了起来。
电视声音越大,房间的声音就愈发安静,他甚至还能听到自己咀嚼的声音,明明他没有用力。
吃完东西,最后只剩蛋糕了,他没有切,而是整个抱起来,拿叉子吃起来。
蛋糕吃到一半的时候,他感到有些不对劲,心口有些不舒服,呼吸也有些不顺。
他撇开蛋糕,躺在沙发上掰手指头。
他想到了口袋里那张医院的DNA证明,拿出来打开看,好歹,许家总算有后了。
门铃响了起来,紧接着是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他有些惊愕地坐起身,他家一向没什么邻居往来,何况这么晚了,有谁会来啊。
他忽略了,有他家钥匙的,目前活人只有一个,当然,死人不需要钥匙也能进来。
“额,小叔叔?你怎么回来了?”
许澈看了他一眼,关门脱鞋,“你不是今天生日么?我没记错吧?”
“额,没有,可是你一般不陪我生日的啊?”付羽扬有些转不过弯来。
“现在你我就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了,不相依为命点,以后想陪人过生日都没有,”说着,他鼻子嗅了嗅,拎着袋子皱着眉冲过来,抓起桌上的蛋糕,“你在吃蛋糕?”
付羽扬摸摸鼻子,不说话,明明耳边很吵,却觉得很安心。
他和他,相依为命。
“你@#¥%×&……”许澈劈头盖脸地一顿说教。
说完了,他气喘吁吁地坐在沙发上,付羽扬怯怯地献上一杯水。
许澈瞪他一眼,接过来喝了一大口,埋怨道:“亏我还买了东西,想过来和你一块吃呢……”
付羽扬有些欣喜,“生的熟的?”
“生的啊。”
付羽扬一下子躲得老远,“那还是你自己吃吧。”
许澈黑下脸,“为什么?”
“小离和我说过,你做的菜活人死人动物植物都不吃。”
听到这个名字,许澈脸色变了变,付羽扬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不再出声。
许澈撇开袋子,脸上没有太大波澜,“不吃了。”
付羽扬抿起嘴巴,不再出声。
许澈的余光瞄到沙发上的证明书,伸手拿起来,付羽扬愣了下,忙着去抢,可是已来不及。
看到证明书上的字,许澈没有太大反应,只是轻笑了下,似乎早在意料之中,他随意地把证明撇回沙发上。
“果然是我儿子啊,怪不得她当年非要离开我,恐怕是怀了我的孩子,害怕大哥会伤害这个孩子,这才离开的吧。”
付羽扬感觉脑袋有些暂停使用了,他的反应不对啊,他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做反应呢?
“小叔叔,你没事吧?”
他抬起眼睛看着他,“你看我像有事的人吗?”
“那你不想找你老婆孩子回来吗?”
“……我去做饭。”许澈重新拎起袋子,走进厨房。
“你不是说不吃了么?”付羽扬对着厨房大喊,显然没人搭理他。
……他是真不想吃他做的东西啊!
许澈做的菜只有一道,油爆厨房,最后是付羽扬死拉硬拖地把他拖出厨房,不然估计他会和他的厨房一起同归于尽。
亏得没有发生火灾,明天自有小时工来收拾,所以两个人凌乱地就去睡了。
许澈睡在原来的房间里,他早早地上了床,却一直没有睡着,脑海中不断回想着那张证明上的东西。
他似乎可以理解她当年为什么非离开不可,可是不能理解第二次第三次,他真的累了。
可是,还是忍不住失眠了。
他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然后开始数水饺。
一千一百一十一只,一百三十二只,六只……
他听到一声难耐的呻吟声,好似极大的痛苦,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坐起身仔细听,竟是从隔壁房间传来的。
隔壁,是付羽扬的房间。
他忙着坐起身,冲到隔壁房间。
☆、生死抉择,舍二选一
打开灯,付羽扬正趴在床上困难地喘息着,脸憋得通红,手捂着胸口喘不过气来,额头挂着豆大的汗珠。
“小扬!”他冲过去抱起他,“你怎么了?”
付羽扬的身体抽搐着,说不出话。
许澈顾不得其他,忙着送他去了医院。
三个小时以后,医生才从抢救室里出来,他忙着迎上去,“医生,我侄子怎么样?”
医生皱着眉,语气里是无尽的责备,“他的身体本来就在极度危险中,好好保护都不一定能活多久,他还敢吃动物的肝脏还有蛋糕!这不是找死嘛!”
“那他……”
“现在已经暂时没事了,不过还在危险期中,经过这次的病发,他需要快些做心脏移植手术,不然随时都有危险。”
“那就做,钱不是问题。”许澈忙道。
“钱的确不是问题,可是心脏有问题,找不到合适的心脏,何况还需要两个……”医生低声呢喃道。
“两个?”许澈不解道。
“我们医院还有一个孩子,心脏型号竟和付先生的完全一样,并且也有遗传性心脏病。”
话说到这个份上,即便是巧合,也太巧了。
“他,他是不是六岁?”他支支吾吾地开口。
“哎?你怎么知道?”
“那……他在哪个病房?好歹同病相怜,我想去看望一下。”许澈问道。
“在306号病房。”
“好的,知道了,谢谢。”
以夜冷离的才干,六年足够让她有一笔不小的积蓄,心脏病不比别的,最需要静养,加上许玦奕还在危险期,所以自己一个人住一间病房。
站在306号病房的房门外,透过门缝,他看到躺在病房上的许玦奕,夜冷离想必是有事,并不在病房里,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看着许玦奕躺在床上,苍白着脸昏睡的样子,他的心里揪得一疼,那是他的儿子啊,就那样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生命垂危。
他闭上眼睛,强硬压下心底的那丝冰凉和疼痛。
半晌,他重新睁开眼睛,离开。
如果,他对她们母子的爱只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