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动笑肌，我得体行礼面色温和：“可不是，左先生近来可好？”此刻，我已收敛了真性情，竖起满身芒刺，完全不似在叶辰面前那个只管撒娇的小女子。
“多谢姑娘记挂。”他笑容和煦，“在下此番前来，是奉命将爷的口信带与姑娘。爷说：‘小鸟儿飞了这么久也累了，该回去歇歇了。’”
我无声苦笑：“要是那只小鸟依然眷恋外面的世界，先生会怎么做？”
“这，姑娘若定要为难，在下只好做回捉鸟人了。”他面露难色语气却相当坚定。
笑话，我若回去就是死路一条。我隐去笑容换上冰冷神情，正欲回话，突闻叶辰说道：“鸟雀本来就该在林间自由啼鸣。不过，这儿都是人，我怎不见有鸟儿？”
他居然还会说冷笑话——我不由诧异，侧头对上他含笑双眸，勇气油然而生。
“二弟，这小鸟可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呢。”叶旭接口，清俊的脸庞上笑容飞扬。
放着你的帅哥不做，跑来做恶人，简直是糟蹋这幅好皮囊。我暗自惋惜，皮笑嘲讽：“叶庄主的眼力果真不似常人啊。”故意强调了“人”字，就怕他是傻瓜听不出画外音来。
叶旭眼底一沉，却忍住怒气，继续眉开眼笑：“姑娘客气。叶某愚钝，竟一直不知姑娘是太子的人。”
额头黑线——什么叫“太子的人”？想混淆视听毁我清誉吗？
“溪儿是我的妻子，你的弟妹，大哥怎可胡言乱语！我看各位是认错人了。溪儿刚回来，需要休息，各位请回吧。”叶辰抬高声线，言语间明显带着愤怒。
这番话听得我心潮澎湃，却让叶旭与左伋诧异不已目瞪口呆。
“左先生，我看你的确是认错人了。”身后突然出现另一个声音，让激动的某人瞬间更加惶惶然不安继而极度怀疑起自己的听力——韩晋，为何会帮着我们说话？
韩晋踱进屋内，面带浅笑。待行至我身旁，稍稍欠身招呼道：“夫人受惊了。”
我确确实实受惊了！
左伋显然更为错愕，呆呆立在原地完全没了反应。
“你回去吧。告诉戟儿，那只小鸟既然已经离开，再寻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韩晋朝着左伋略一颔首，语调波澜不惊。
左伋这才回过神来连连称是，随即拱手告辞。
我依然处于震惊状态，完全不知韩晋又说了什么，他们是何时离开，反正待我被叶辰招回了魂儿时，房间内只剩下我们俩。
“叶辰，我想早些离开这里。”我紧紧抓住他的臂膀。今儿左伋的意外出现让我完全乱了阵脚失了心绪，这个山庄我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叶辰点头，稍稍安抚下我的烦躁，随即出门安排离庄之事。
傍晚时分，一切就绪，我们悄悄从偏门离了山庄，绕去师父所住的客栈。
老庄主依然赖在师父房间内，一见我们去而复返，颇为诧异。
待我急急将发生之事简单说明后，师父长叹道：“这世道，最难解的便是执念。你二人还是赶紧离开这里为好。”
“那师父怎么办？”此刻，我是思绪慌乱稳不住心神。
师父抚着长须，微笑答道：“你李叔约莫明日便可到这儿，到时就启程回清水镇去见岳儿。”
老庄主点头附和，抓着我的手保证：“你师父就交给我，你们只管私奔去。”
我的额头直冒汗——心目中，老庄主原本硬朗的模样早已被这些“胡言乱语”击得粉碎。
师父爽朗笑道：“如今终于将你这丫头转交出手，为师终于可以逍遥自在游山玩水去了。”
汗水淋漓——这两个“为老不尊”，怪不得“臭味相投”。
“赶紧走赶紧走。”老庄主起身开始赶人。
“你答应老夫的事，可不能忘啊。”师父面朝叶辰，颇带严肃的说道。
叶辰郑重称“是”，拽着我，匆匆离开了客栈。
安全出了城，叶辰驾着马车，我从车厢内探出脑袋东张西望。
夜幕渐渐合拢，又见繁星满天。
路旁两侧树影婆娑。行人稀少，原本安谧的氛围却被某人的叽叽喳喳取代。
“叶辰，你与师父约定了什么？”
“这是秘密。”
“透露一下啦。”
“秘密。”
“当真不说？”
“……”
“要不我来猜，你只管点头或者摇头，好吧？”
“……”
“给点线索啦，快点。”
“……”
“啊——真是块木头！”
寂寥的四周，某人哀怨的声音久久回绕，背景是如墨夜空。
马蹄踢踏，渐行渐远……
尾声
清乾十五年春，仁宗皇帝驾崩，太子韩戟继承大统登上皇位。
穹岭脚下，民居散布，炊烟袅袅。
一曲清澈的溪水绕村而过，欢快地奔向远方。
安宁祥和。
只是……某间民居内……
“咳咳咳、咳咳……”伴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厨房门被一脚踢开，奔出一个灰头土脸的人，扼腕长啸：“为什么，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哀怨之声绕着屋顶徘徊三圈后，缓缓升向天空。
突然出现一只大手，轻缓擦去她面部的污渍：“不是说我来做么？”
“可是，今天是你生日，我想亲手做饭……”她满脸委屈，眨巴眨巴几下眼睛，含泪欲滴。
眼前这个英俊的男人突然神情呆滞，半响才长叹道：“算了，你的心意我领了。只是你学了两年，依然连最基本的煎蛋都不会……”
沉默。
他将她领至溪水旁：“乖，洗脸洗手等吃饭。”言罢转回了厨房。
死死盯着水里倒映的面容，我轻叹口气，乖乖掬水洗脸。
刚才那个狼狈之人，毋庸置疑，就是我。
今天是叶辰的生日，30岁生日，不过，依然属于单身贵族。
“丫头——”突然晴天霹雳。
全身一颤，我瞬间面色苍白，艰难地转过头，映入眼帘的便是老庄主的满面春风。
“呵呵，原来是老庄主。”扯东嘴角，露出完美的皮笑。
“乖，要叫爹。快叫一声，给你糖吃。”他拍拍我的头，笑容无比灿烂。
我坚定地摇头。
瞬间耷拉下脑袋，他神色黯然：“我说丫头，你什么时候才肯答应成亲啊？都两年了啊！”
“我还小。”我一脸笑咪咪，我还要享受恋爱的幸福，婚姻么，不着急不着急，“叶辰都不急，您也就别着急了嘛。”
“急着抱孙子。”身后传来师父爽朗的笑声。
“师父……”我撒娇一声，扑进他怀里，随即探出脑袋，对着老庄主扮鬼脸道，“要抱孙子，找莫姐去。她那胖小子，据说可爱的紧，可惜我没见过。”
“我说亲家，你就劝劝这丫头吧。”老庄主一幅沮丧模样，却引得我们哈哈大笑起来。
我吐吐舌头，一溜烟跑进厨房。
“师父和老庄主都来了。”
叶辰正在忙碌——戴着花色围裙，与一堆油盐酱醋作战。
怔怔定着眼前这个男人，今天他30岁了。脑海里浮起过往碎片，他的木讷，他的温柔，他的体贴，他微微蹙眉，他冷漠如霜，他舞剑时的潇洒，他怀抱的温暖。这个男人，没有多少甜言蜜语，却一直默默地照顾我，逗我笑陪我玩，宠着，溺着。这个男人，今天30岁了。
猛地从背后抱住他，我低低说道：“叶辰，我们成亲吧。”
他的身形微微一颤，片刻后，只回了一个字：“好。”
什么嘛，我失望地松开手往后退去。
他转过身，竟是满脸灿烂笑容，重重点头：“好。”
“好。”他的笑容冲散了原本的失落，我甜甜笑着，重新扑进他的怀抱。
婚，是我求的。
地点是在厨房。
结论：相当不浪漫。
可是我觉得很幸福。
爸爸妈妈，你们的女儿，生活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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