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道士走到绿色的预言之火附近。
“再近一点,别怕,这火一点也不热。”兰冰壶站在车上提醒。
两人同时向前走出三步,隔着火焰互相盯视,然后同时坐下。
慕行秋取出灯烛镜铃印,摆在自己前后左右,他可不想在存想的时候被人偷走记忆,这些法器可以提供保护,及时给出警示,兰冰壶法术再强,也绕不开它们。
申庚没有这么齐全的法器,养神峰也被人抢走了,可他藏着一件宝物,他取出一只黄铜盘子,盘子只有巴掌大小,被放在地上,很快就长成一只双手只能合抱一半的浅盆。
“流光宝鉴。”兰冰壶立刻认出来了,“好久没见着它了,它能洗去法术,嗯,这是个自保的好办法,可你把我的预言之火也挡住啦。”
申庚将流光宝鉴移得远一点,正好与慕行秋的法器互为补充,可以挡住外面的法术,却不影响正中间的预言之火。
兰冰壶微笑,没再说什么。
两名道士同时闭上眼睛,几乎只是转念之间,就已进入存想状态。
秃子一直与慕行秋住在一起,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早在小秋哥摆放法器的时候,就已飞离他的肩头,相隔十余步,面朝兰冰壶,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你不想看看自己的未来吗?”兰冰壶笑着问。
“你说过这玩意儿不太准,我还看它干嘛?”秃子神情严肃,其他道士都不在身边,他觉得自己负有重大职责,“你呢?你看过吗?”
兰冰壶缓缓摇头,“我的未来早已确定,我会八百岁的时候寿终正寝,将有一千名散修为我陪葬。”
“谁会愿意为你陪葬?”
“他们会争抢这个资格。”兰冰壶突然一挥手,预言之火又长了一丈,流光宝鉴和几件法器都没有做出反应。
绿光在慕行秋和申庚脸上闪烁,秃子吓了一跳,“你在干嘛?”
“让他们的未来更清晰一些,对道士的考验应该增加些难度才对。”兰冰壶对头颅已经不感兴趣了,盯着那堆预言之火,似乎看到了许多有意思的场景。
第二百九十七章 真正的魔道士
预言之火升到了十几丈,映得半边天空绿如翡翠。
申庚睁开双眼,第一个动作就是看向对面的敌人,慕行秋还没有醒,即使隔着火光也能看到他那张脸上布满了痛苦。
申庚站起身,收起流光宝鉴,血红的眼睛在一片碧绿当中越发突显,向四周扫了一眼,发现山峰周围的空中飘浮着至少一千名散修,都在痴迷地望着预言之火,似乎能从中吸取力量,火堆不远处,端坐着四五十名少年,被绿光映照的脸上兴奋异常。
秃子在慕行秋身后飞来飞去,咬着嘴唇,三缕头发像触手一样轻轻摇晃,他急坏了,却不敢靠近小秋哥,害怕惊扰到他的存想。
申庚走向马车上的兰冰壶,几步之后就停下,站在那里想了一会,“预言之火提供的并非未来,而是观照自身。”
“哦,你看到了什么?”兰冰壶微笑道,申庚仅用一个时辰就轻易通过考验,她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我看到我被烈焰焚身,可我没有死,我带着烈焰行走,将所遇到的一切全部烧成灰烬。我看到无数尸体铺陈大地,其中有许多我认识的脸孔,包括你。”申庚指着兰冰壶,对周围面带怒容的散修全不在意。
“那是你的未来,不是我的。”兰冰壶随意地挥下手,“接着说,你还看到什么?”
“我看到我自己体内也有一团火,那是本源道火,它支撑着我不死不灭,让我充满力量,所以我明白了,通过预言之火,我观照到自己的一切,我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也知道该如何解决。”
申庚伸出右臂,手心对准不远处的头颅,“魔道士也是道士,道火不熄,我就不会被魔念控制。”
一道既像光又像匕首似的东西在他手心前方数尺的空中出现,猛地一蹿,瞬间击中秃子的脸颊。秃子脸上担忧的神情立刻变为贪婪、凶恶与愤怒,转向申庚,想要扑上去撕咬,可他失去了自我控制力,无法行动。
申庚施展了魔修法术,与存想之前有所不同,秃子再不能让它失效,反而完全被申庚操纵,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有时还会头朝下转圈,他的嘴仍然不停地张合,牙齿撞得咔咔响。
空中的散修依然关注预言之火,旁观们的少年们却忍不住发出笑声,头颅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蹿,既可怖又可笑,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兰冰壶微微点头,她在意的不是那颗头颅,而是申庚本人,“有些法门需要你勤修苦练,有些法门却只是转念之间。你现在才像是真正的魔道士,以道火为本,以魔修为用,拥有魔的力量,却不受魔的控制。若是被没杀死,百年之内,你会成为令人惊叹的强者。”
申庚看着秃子,眼中红光微盛,他已起了杀心,但他还是收回法术,一旦能够完全掌控魔修法术,头颅在他看来就太弱小了,杀死他反而是对自己的羞辱,“我可不想等一百年。”他将双手举在眼前,仔细打量,满怀信心,“三十年之内,我就要让九大道统走上一条新路。”
秃子停止四处乱蹿,一脸茫然,不明白附近的孩子在笑什么,好一会才想起刚才被控制的经历,向申庚怒视一眼,又关切地盯着慕行秋。
兰冰壶大笑,“祝你成功,三十年只是一眨眼的工夫,我却有点迫不及待了。”
“把养神峰还给我。”申庚冷冷地说。
“小子,你在威胁我吗?一百年之后你或许比我更强,现在我用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你杀死,顺带连你的未来也一块消灭。”兰冰壶仍然坚持“百年”的说法。
“你不敢杀我,事实上你不敢杀死任何一名道士。”申庚第一次离开庞山,有些事情他得慢慢想明白,“你在连海山建立属于自己的小小王国,最害怕的就是道统,你心里很清楚,只需要一两名高等道士,就能将你几百年来的努力毁于一旦。”
“呵呵,你可吓坏我了。”兰冰壶笑着拍拍心口,“所以你应该明白,我希望看到道统大乱。你想要养神峰,就找一个更强大的靠山来吧,我不会把庞山至宝交给一名小道士。”
兰冰壶一扬左手,悬在她头顶的车盖呼地飞向申庚头顶,重重地砸下去。
申庚左手捏道火诀横在心口前,右手以拇指指天,一团黑光升起,在他头顶三尺接住了硕大的车盖。
“好一个魔道士,比餐霞一重的普通道士强多了。”兰冰壶左臂轻轻摇晃,一只玉镯从袖子里飞出,落在车盖之上,将它又压下去足足两尺,离申庚的头顶只差一尺。
申庚双腿微弯,保持姿势不变,“你想试试我的实力?尽管施法吧,我还受得了。”
兰冰壶二话不说,右臂抬起,摘下头上的一根玉簪,放在唇边舔了一下,然后对着申庚轻轻一刺。这一刺看上去毫无作用,没有光、电、五行法术发出,离敌人数十步之遥,连威胁都算不上,可申庚却抵挡不住,连退数步,勉强站立,一只脚的脚后跟紧挨着预言之火。
头顶的车盖和玉镯压得更低了,几乎贴着申庚的发髻。
周围的散修们屏息宁气,就连那些少年也忽略了头颅的可笑,紧紧盯着双腿越来越弯的申庚和好整以暇的法王,他们知道,法王只需再用簪子刺一下,这场斗法就将结束。
许多散修都是第一次见到法王施法,心中大受触动,双腿与申庚一样发软,飘在空中就想下跪。
兰冰壶没有刺第二下,将簪子收起,“给你减三十年,七十年之后你或许能超过我。”
散修们的惊叹像是平地而起的一阵风,七十年修行超过生杀法师王,这对任何一名散修来说都是不可想象的奇迹。
申庚却不满足,低低地喝了一声,肉身分解,化成一团黑烟,瞬间降到不到一尺高,然后又在瞬间暴长,将车盖与玉镯弹入高空,散修们只是一抬头的工夫,法王的两件法器已经消失在夜空中。
黑烟重新聚成人形,申庚像是刚刚经历脱胎换骨,全身都在散发着水映月光般的毫芒,他向前走出几步,一字一顿地说:“三十年。”
兰冰壶大笑,既未肯定,也未否认,一招手,车盖回到原位,玉镯也飞到手腕上,“我很好奇,你在养神峰里到底经历了什么,会有如此惊人的进展?这绝不是苦修就能达到的成绩,你必然另有迹遇。”
“那不关你的事,要么现在杀死我,要么把养神峰还给我,不要等我三十年之后再来找你。”
“哈哈,我盼望着见识三十年后的你,只怕到时候阻止你的不是我,而是九大道统,所以,听我的建议,别去乱荆山,找个真正隐蔽的地方,躲起来修行,或许你还有机会再活三十年。而且,别将目标定在我这样的标准,眼光再高些,你想改变道统的方向,就得比所有道士更强才行。”
“我要找的不是乱荆山,是我母亲。”申庚终于不再坚持要回养神峰,深深地看了兰冰壶一眼,转身面朝还在存想的慕行秋,“或许我看错了,真正的道士不会花这么长时间摆脱预言之火。”
慕行秋的状况看上去很不好,不只脸部扭曲,身体也在颤抖,秃子来回飞得越来越快,却束手无策。
“他留恋的东西太多太深,这是修行的大忌,也是摆脱预言之火的最大障碍。”兰冰壶略显失望,她对申庚的狂妄与威胁都能接受,对慕行秋迟迟不能通过考验却觉得是一种失败,“左流英为什么会看重这样一名小道士?”
“等他醒了,我要再与他斗法,请你不要干涉。”申庚说。
“我没有理由干涉,你不怕他的霜魂剑了?”
申庚目前的修为,要靠养神峰才能与强大的魂魄之力势均力敌,可是经过预言之火的考验之后,他的信心又恢复了,“我从来就没怕过。”
秃子忍受不住煎熬,扭头对兰冰壶说:“你本事那么大,把小秋哥救回来吧?”
兰冰壶笑着摇摇头,“救回来干嘛?让申庚把他杀死吗?”
秃子知道恳求没用,升入高空,往远方遥望,“老娘飞得太慢了,左流英怎么还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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