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吕臣大吃一惊,秦兵中的青年将领同样一脸震惊。他们的目光齐齐朝吕臣身后看去。
谁也没有发觉,那里竟凭空出现百十名英气逼人的男子,他们未着兵服,无法从服饰上分辨出身份。领头的银袍少年虽然服饰华贵逼人,但眉眼间的锐气却无人敢直视,众将只觉冷意森然,吕臣却知道,这种迫人的气势是杀戮过多而自然养成的气势。他心里突然欣喜起来,挥手让自己的将士让出一条路,等银袍少年策马而来,他扑通跪下膝行到马前,“吕臣千里而来,只为投奔武信君杀秦贼光复楚地,不想却遇秦贼堵截,今得恩人相救,这条命便是恩人的了。从此后,吕臣必定鞍前马后,报效恩公。”
项羽森冷的目光扫一眼遍地的死尸,看向吕臣后目光游移缓慢,“我叫项羽。吕臣,不到两刻钟,你送掉数千将士的性命。这种鞍前马后的追随,我并不需要。”
吕臣老脸通红。嘴巴张了几张,却说不出一句能为自己辩解的话来。
项羽转头看向秦兵的青年将领,淡淡地问:“单打独斗如何?”
秦将不在乎地笑笑,“有何不可。只是,你若落败,可否令那些随从投降于我。”
项羽用眼神制止住愤怒的龙且等副将,“我的人从来不投降。”
秦将猛地起身,双脚直直蹬着站在马镫子里,向他身后的将士高声厉喝:“你等可曾听见。”
他身后,两千人齐声回应:“杀光逆贼,生是秦人,死是秦鬼。”
项羽从龙且手里接过白羽箭,搭在弓上,“三箭定生死。”
秦将郑重地取出弓,笑意浅浅,“有何不可。”
第一箭,势均力敌,两支箭相撞后碎成齑粉落在地上。项羽轻轻一笑,秦将脸色微变。
第一章 惊鸿照影似故人(3)
第二箭,白羽箭从短箭中横劈而过,携着强劲的力道直向秦将面门而去。秦兵惊呼声中,秦将仓皇跳下马堪堪避过。项羽眉头微微皱起,龙且等副将哄然大笑。
第三箭,秦将手中的弓尚未拉满,项羽弓中的白羽箭已破空而去,从眉心刷地穿过,秦将微张着嘴仰面倒在地上。项羽嘴角一牵,目光投向远方的黄土官道上,声音淡淡吩咐:“龙且,一个不留。规矩你知道。”
龙且长刀一挥,干净利落斩落一个秦兵的头颅喜笑颜开应道:“不就是削葫芦嘛,末将明白。”
等秦兵明白什么叫削葫芦时,已有数百名将士的头与身子分离。刀剑闪闪,头颅满天。秦兵纷纷后退,龙且与英布等项家将士步步紧逼。杀戮,足足持续两刻钟。鲜血成河,尸横遍野,星星点点的血溅到脸上,龙且、英布、钟离昧等项家将士瞬间已成了人间修罗。
千里之外,花宴。
一辆青灰车篷的马车缓缓前行。马车后,一个面色沉静的男子静静望着官道右边,那边的堤坝坡上,一眼望不到头的尽是灼灼盛开的桃花。夕阳之下,繁花像被烫了层金一样,美得如梦如幻。
男子身后,两个随侍均是一身黑色。左侧年龄较长的那位悄悄向右侧的黑衣少年悄悄打个手势,示意他提醒前面的男子天色已晚。黑衣少年倒也听话,张口就说:“主公,天色已晚,该走了。”
这时候,一阵微风吹过,花瓣纷扬而下。刘邦轻轻一叹,“萧何,她近来可好?”
年长黑袍人眉头微皱,好一阵子都没开口回答。黑衣少年提起手中短戟轻轻碰他的手臂一下,轻声提醒:“主公问你话呢。”
萧何怒瞪黑衣少年一眼,扭过头看向刘邦时双眼已是一片黯淡,“自她搬离原来的住处后,我已没有她任何消息。”
刘邦听后,斜飞入鬓的蚕眉微微蹙起,“是不是张良交代你,不可再向我透露她的消息?”
萧何默而不语。黑衣少年这才听明白两人口中的她是谁。看萧何左右为难,刘邦的情绪也低迷消沉,他指指西方,“主公,前面一里处就是颜集,那里景色优美,姑娘们也特别美。听说,颜集虞府的小姐不止明艳绝俗,舞姿更美,据看过的人说,就像仙子下凡般,让人过目难忘。”
刘邦回头微微一笑,“然后呢?”
黑衣少年挠挠头,不安地笑笑说:“主公一去,虞府的人还不乖乖献出来。”
刘邦仍是微笑着,不过,眉头却又一次微微挑起,“周勃,这跟强抢民女有什么两样。男女之间还是两情相悦的好。强扭的瓜若只是不甜倒也罢了,怕就怕鸡飞蛋打。”
见刘邦又朝前面望去,萧何趁机踢周勃一脚,周勃正要发作,萧何赶紧压低声音斥责:“周勃,若不会劝人就不要开口。哪壶不开提哪壶,真不知道主公怎么会让你跟着。樊哙比你强一百倍。”
周勃满脸委屈,“我哪里不如樊哙了。若那厮跟着,虞府的小姐肯定遭殃,我敢保证,就是主公和你不眠不休盯着他,他都能想法偷偷溜出去祸害女人。”
一向能言善道的萧何被口笨的周勃堵得说不出话来。刘邦轻浅一笑,看向西方天际,那里残阳已落,半天烧云一点一点落下去,“张良来信说,据吴中传回的消息说,武信君之侄项羽带着范增等谋臣已出发赶往沛郡。萧何,在不影响我们此行目的前提下,你统筹规划好,要比原计划提前五日回沛郡。”
第一章 惊鸿照影似故人(4)
萧何心算一番后,面色凝重策马与刘邦并辔前行,“我们的行程本来就紧张,主公,不如你先……”
刘邦摇摇头,“比起项家小儿的到访,我更关心我们能用的粮草辎重究竟有多少。张楚政权就这么倒了,各路起义军如同一盘盘散沙,怎么样才能异军突起既而做大,要不要走结盟这条路?这些虽然重要,但考虑这些之前,我首先要确保的是我们的将士身姿是否强壮。吃不饱的将士,身子怎么可能强壮。”
周勃也手提缰绳,走在刘邦右侧,“可是,若项家小儿赶到沛郡,我们却不在的话,会不会有怠慢之嫌?”
刘邦没有立即回答,他仰首望向半空,墨蓝的天上,一轮皎洁的圆月,当空而照。几年间,从一支千余人的乡民队伍发展到现在的几万精兵,中间历经了多少风雨,除了他自己没有人体会得到。其实,有哪个男子不想搂着娇美的女人安稳生活着,只是,生逢乱世,想而不可得。这种除了杀戮还是杀戮的生活,他无法预知什么时候才是尽头,不过,他很明白,只要坚持不懈,只有步步为营,才能过上他希望过的生活。月色下,粉红色的桃花变成银白色,他默默看了一阵子后突然收回目光,脸上不见低迷与失落,相反,全身上下洋溢着迫人的张力,“你们不用担心。虞府既然有美艳动人的女人,我们不去,自然有人会去。”
周勃心性耿直,揣摩不出刘邦的心意,偏又喜欢刨根问底,“谁会去?”
刘邦双手一扬,胯下白色骏马已四蹄如飞向前奔跑。
见刘邦已恢复往常神态,萧何的担忧顿时散了,他含笑对周勃说:“项羽的五副将之一,虞子期正是虞府的公子。”
蹄声得得,龙且在微风中爽朗大笑,“将军,昨日那一仗真是痛快,我可好久没有这么削过葫芦了。吕臣那个草包,万余人的军队打不过人家两千人,真不知道范军师为何执意留下他们,还不如削了痛快。不过,也正好有了这件事,范老头子才不得不回吴中。”
项羽双目盯着官道右边的桃花,“所以,这就是你提议让范增护送吕臣回吴中的理由吧?”
龙且头一缩,目光躲着项羽看向他身后的其他四位副将,不满地发牢骚,“子期,季布,你们倒是说句话啊。当初你们不也很赞成让范军师送吕臣老儿回吴中吗?”
季布悄悄打量一眼项羽的神色,又和虞子期视线交流后才接口道:“将军说得不错。当初的的确确是你执意让范军师送吕臣回吴中的。”
性格耿直的龙且一听就急了,“你……你们……”
一向少言寡语的英布似笑非笑扫一眼气急败坏的龙且,“你若少说几句,能让将军安安静静地赏赏景,将军自然就记不起到底是谁提议的了。”
龙且虽然将信将疑,但也知道五位副将中只有英布和钟离昧最能揣测将军的心意。因此,他狠狠瞪一眼季布与虞子期后回过头,学着项羽的样子赏起景来。
脚下碧草如茵,前方是一眼望不到头灼灼盛开的桃花。清晨朝阳下,葱绿嫣红相映如画。
项羽默立于马背上欣赏着眼前这方景致。自跟着叔父项梁避仇于吴中,不是暗中招兵买马,就是训练项家兵将,就连自己练武都要抽时间进行。因而,乍一见到这种风光,脑中便悠然想起幼年身为楚国贵族时的美好时光,人便不自觉间卸下冷肃,露出士家子弟闲适雍容之态。他很喜欢生机盎然万物滋生的春天,因为他觉得这个季节像希望一样,你想在秋天里得到什么就可以在这个季节里播种什么。因而,置身到处是希望的天地里,他浑然忘了自己还身负其他使命。
第一章 惊鸿照影似故人(5)
英布与钟离昧面色开始凝重。虞子期适时开口提议,道:“将军,若想赏花何不赶到颜集再赏。”颜集乃是虞子期故乡,满山遍野尽是桃林。
季布前些年曾随虞子期去过颜集,知道那里虽有桃林,但几乎全是五色碧桃,当即开口提醒:“颜集桃花多白色,跟这野生的色泽不一样。”项羽不喜白色,众人皆知。
虞子期笑瞥季布一眼,“自前年起,那些桃花花瓣都生出了红色。一花两色,花心为白,花瓣艳红。花期时,景致极为独特。”
季布满脸不信。
在前面默默行着的龙且心虽然正不痛快着,可听季布与虞子期你来我往说得痛快,便忍不住回头,先瞪一眼虞子期,然后看向季布冷声说:“去年我随子期去过一趟。确实如他所说,花心白色,花瓣却是红色,很好看。听说,那是子期幼妹妙戈的功劳。”
季布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