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何望向樊哙,却见他的位置上空无一人,忙问身边其他大臣,大臣说,樊将军云游在外的夫人突然归来,樊将军出城去接了。
萧何暗骂樊哙浑蛋,赶紧向刘邦解释樊哙的去向,刘邦不在意地摆摆手,“那就派周勃前去。”
周勃接旨退下。
刘邦望向萧何,“天下已定,建都立国刻不容缓,都城新址已定咸阳。朕命你负责都城建设。切记,今天下初定,民穷财尽,不可将宫殿造得过于奢华。”
萧何应下。
群臣纷纷夸赞大汉天子一心为民。
乌江边。
海遥抱着少阳呆呆地坐在江边,双眼直直地盯着汹涌东去的江水,半天不说一句话。
她身后,韩信默默地凝望着她的背影,眼眸中除了绵绵深情,还有一丝丝的无奈,一丝丝的忧伤。
一岁多的少阳吮吸着自己的小手指,身子不安分地扭来扭去,显然早已不耐烦。
韩信大步走过去,把少阳从海遥的手里接到自己怀中,边笨拙地轻拍着哄他边柔声劝失魂落魄的海遥离开,“今天风疾,这里水汽又大,你身子虚弱,早些回去吧。”
海遥木然地收回目光,起身往回走。
韩信望着宽大裙裳里海遥纤细的身姿,心里很不好受,现在的海遥就如同一具没有生命的玩偶,有时候手持一卷书就能发半天呆。吃饭的时候、散步的时候……她都能随时随地走神。沉思几天后,他辞退了帮忙带少阳的大婶,可让他想象不到的是,抱着少阳的她竟然常常徒步走到乌江边,母子俩一坐就是一整天。她对项羽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情?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路上,各怀心事的两个大人沉默不语,少阳却玩得不亦乐乎,用粗壮的小手不断去抓韩信鬓角的碎发,边抓边咯咯直笑。
海遥突然回头,看一眼少阳,而后望向韩信,清澈的眼神很是明净,“此生我不会再爱上任何一个男人。至于来生,我和项羽已经有约定。韩信,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没有用的。”
韩信心头震惊,她居然和项羽约定了来生,她和他感情竟然这么深厚。一阵苦涩从心头蔓延开来,可韩信脸上却依然微微笑着,“我不想来世,无论你是不是爱我,我都想让你快快乐乐、开开心心地过好这辈子。海遥,无论你对项羽的感情有多深,可斯人已逝,我想他也不想让你自悲自苦,为了少阳,为了你自己,也为了……项羽能够安心,还是振作起来吧!”
海遥愣了一瞬后回过头,向前默默缓行。直到走到暂时居住的小院落前,才再一次开口:“截止到现在,我与项羽之间并无男女之情。是我欠他太多,却又没有弥补的机会。”
韩信心头一阵狂跳,试探着追问:“那么,你还爱刘邦吗?”
海遥心头一窒,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韩信不敢再问,但又不想轻易放弃这个难得的交流机会,踌躇很久,直到两个人前后走进厅房,海遥从他怀里接过孩子转身准备回自己房间时,他突然抓住她的手,“海遥,无论你现在爱着谁,给我个机会,让我照顾你们母子。”
海遥挣了下,没能挣脱韩信的手,便任由他握着,面色平静道:“我不想再欠任何人。等我过了心里这道坎,我会带着少阳离开,找一个清静的地方独自生活,不依靠任何男人。”
韩信压下心头的悲伤,慢慢松开海遥的手,盯着她的眼睛,一字字道:“海遥,我韩信性情如何你也知道,我决定的事任何人都无法更改。只要我心甘情愿,你不用觉得欠我。也许有一天,我会改变心意,会有我想去追求的爱人,到那一天,即便你很爱我,我也会为了她而离开你。所以,我们做一对非关风月,只为真心的朋友吧。”
海遥怔怔地望着韩信,似是不相信这番话会出自他之口。
韩信苦涩一笑,“给你下药的事你就忘了吧。当时年少,一时糊涂而已。”
海遥抿唇欲笑,可笑容还未展开就消失在眼角眉梢,“男人和女人之间,非关风月只为真心,谈何容易!”
看少阳小嘴不时咂巴几下,韩信倒了杯水递给海遥,韩信一直盯着他们母子,“你放心,以后相处中,我若一不小心冒犯了你,你随时可以离去。”
海遥手一顿,水从少阳嘴角流下,快速滑向脖颈中。韩信一手飞快地接住水杯放在案几上,一边为少阳擦拭,怕痒的少阳咯咯大笑。海遥望着孩子的双眸之中满是温柔,“我只想安静地生活……”
海遥的话还未说完,院落里突然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大王,栎阳传来消息,张良那厮提议皇上收回齐地的驻军,皇上当时就下旨降您为淮阴侯,大将军周勃已自栎阳出发,全权接手驻军。”
韩信眼中精光一闪,推开窗子,向来人交代:“你们如果不愿意追随周勃,尽可离去。切不可再起内乱,刘邦已经登基,大汉天下已经初定。再度生乱,刘邦会号召天下诛杀你们。”
来人并非一人,他们也并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听韩信仍然没有回封地的意思,不约而同纷纷跪在地上齐声哀求:“大王,我等愿意追随于你,固然是因为战乱之下民不聊生,我等实在是活不下去了,可更大的原因却是,我们觉得追随你有出路。大王,现在正是封侯拜相的好时机,您不能……”
韩信冷冷地截断他们的控诉,“我韩信之所以扫平诸国,不是想封侯拜相。你等想寻出路,跟随周将军是最好的选择。”
来人仍是苦苦哀求,韩信渐渐不耐烦。
说来也怪,少阳虽然只是个孩子,可无论是纵马奔袭还是兵荒马乱之中,只要想睡就绝不受影响。海遥把熟睡的少阳放在榻上,安置好后走到韩信身后,从窗子间隙看了一眼院落里黑压压的将士,目光转向韩信,“你回去吧!建功立业是每个男儿的梦想,他们当初选择追随你,是对你的信任,你不应该在分享胜利果实的时候弃他们于不顾,这不是大丈夫所为。”
韩信回过身静静地看着海遥,他知道她只是想让他离开,并不是真心为他着想,可他仍然暗自开怀,“跟着我一起走。安顿好他们后,我们立刻远走天涯,去你想去的地方生活,我们之间就如同兄妹般相处。假若有一天,我相中哪位女子,你也好帮我把把关,看她是不是可以成为相夫教子的好女人。”
海遥微微笑着摇头,“我暂时还不想离开这里。”
来人似乎明白韩信留在这里的原因,隐约间又听到韩信与海遥的对话,便觉得海遥应该能左右韩信的决定,于是,来人齐齐开始央求海遥:“姑娘,我们知道大王是为了你而数月不回封地……”
韩信并不阻止来人去求海遥,只是一直望着她。
海遥悠悠轻叹,“我真的能随时离开吗?”
韩信呆怔一瞬后大笑出声,为防海遥变卦,赶紧指天立誓,“我韩信在此立誓,假若有一天海遥想离开,我一定痛痛快快答应,不会犯浑,也不能阻拦。若违此誓,不得好死。”
海遥心中还有其他顾虑,想了想后望向韩信,“我不希望听到关于刘邦的一切消息。”
韩信郑重地点头,“你放心,绝不会。”
蜡烛燃尽,房内光线黯淡下来,手搭在紫末腰际的樊哙昏昏欲睡,毫无睡意的紫末正想翻身坐起,房外突然响起萧何的喊声:“樊哙,出来。”
虽然栎阳是临时都城,可臣子们的府宅并不大,樊哙又是不重视这方面的粗人,除了伙房里有个烧饭的大婶,府宅里连个护院都没有。所以萧何才可以长驱直入直闯后院,还好知道紫末已经归来,没敢直接推门。
见羞窘不堪的紫末拉起被子蒙着头,樊哙光着脚跳下床,推开窗探出身子,扯着嗓子就骂:“你这个狗娘养的,有什么事一定要找到府里说?”
月色微明,树荫下的萧何飞快地瞟了一眼房里,樊哙下床时早已拉下帷幔,虽知萧何望不见什么,可心里依然十分不舒服,“有屁快放,放完了赶紧给老子滚。”
萧何啐一口,“你这个浑蛋真不知道好歹,若不是老萧我念着早些年咱俩那点儿旧情,我才懒得管你呢。”
“赶紧说。”
萧何走近几步,压低声音道:“现在的皇上已不是当年的沛公,你我虽是开国功臣,可也要时刻牢记君臣之礼,切不可再像以前那样犯浑。”
樊哙顿时沉默了。
萧何轻叹一声:“不为了自己,也要想想身边的人。”
樊哙想了会儿,“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萧何点点头,“这些并不是小事。樊哙,前日宫宴上你擅自离开的事,已经有人上奏了,若不是张良挡了下来,你哪还能安稳地躺在府里睡觉。伴君如伴虎,皇上现在是有很多事需要仰仗张良与我们,假若有一天,皇上不需要了,你想想后果。”
樊哙隔窗抱拳,“谢谢你,老萧。”
萧何摆摆手离开,“我明日一大早就要赶赴咸阳,以后咱们就自求多福吧。”
樊哙望着萧何远去的背影,心里有说不出的疲惫。萧何说的那些他都明白,也切身感受到了登基之后刘邦的变化。萧何说得不错,伴君如伴虎,他真担心有哪一天会一不小心捋了虎须招来杀身之祸,自己死了没关系,但紫末怎么办?也许,真到了离开的时候了,远离政治,远离权力旋涡,和紫末去过闲云野鹤的日子。
听到外面已无声音,紫末披好衣裳走到樊哙身后,伸出手环住他的腰,脸贴在他背上,“樊哙,皇上已经功成名就,如果你无心富贵,咱们就离开吧。去找海遥,我们和她生活在一起,帮她照顾照顾孩子。我也有个可以说话的人,她心里太苦了。”
樊哙点头后重重地叹了口气,“是啊,她的心虽然不在项羽身上,可他毕竟是孩子的亲生父亲,皇上当着她的面逼死了项羽,这……”
紫末松开手,转过樊哙的身子,与他面对面站着,“那个孩子不是项羽的,是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