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的身体,有坏消息。公主第一个来的是沅陵王府,而不是魏王府、芮亲王府。
这样鲜明的态度,张凤起笑了,女帝的心意还是让人顾忌的。但镇国公主只肯给世子报信这一点,还是让她心生不快。
她得改变这一点。看时间,还得快。
打发走了胡五,张凤起在侧厅中长久的徘徊,试图将头脑中的纷乱思绪理出眉目。直到一刻钟后,她思路清晰、主意定了、心情平静了,也不急着去找镇国公主,而是将她二哥张司隶给叫了来。
自从那日张凤起并没拒绝他的怀抱,薛承义总是心心念念。虽然忍着没再情难自禁,却总想着借故亲近。铁柱磨成针,便是日夜捂着,石头也能暖起来。
他新学了一套手法,想来给张凤起按按,到了怡然居,知道张凤起在侧厅待客,便在外头等着。等了一气,远远看到了来客出来,却生出些眼熟来。
虽然那人面目毫无特色,薛承义的记性也不比张凤起那么神乎其神,但他还是记起来,这人是马义身边的那个小厮。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薛承义只是感觉怪异,周身火烧火燎得难受。他不喜欢马义,更不喜欢张凤起送走了这个人后还巴巴的见这人的小厮。他转了身,并没有进侧厅。
“这是我庶兄,行二。”张凤起这么和镇国公主介绍张司隶。
镇国公主漫不经心的点头,张司隶自知身份,不敢托大,十分恭敬下拜:“公主万安。”
这下镇国公主却扬起眉,多看了张司隶一眼,似乎觉得这小子识相,开口道:“倒不必如此生疏,世子和裹儿也是唤我一声姑母的。”
“公主身份尊贵,我是婢生子,又无功名爵位在身,不敢逾距。”张司隶头也不抬,一本正经。
镇国公主的表情就玩味了,看向张凤起,张凤起只是笑:“二哥这性子虽然古板些却是个受人点滴,必报涌泉的人。二哥身子不好,前阵子我请太医来为二哥诊治,这才好起来。这其中又有姑母所赠那上好药材的功劳,二哥晓得了,就说非得当面向公主致谢才行……”
镇国公主略想了想,好半天才想起是那次王少勋砸伤张司棠后那做赔礼的药材,不禁有几分尴尬,摆手道:“原不是多了不起的事,你都是张家子孙,不必太计较。”
“这如何使得?”张司隶大拜,十分认真的说:“药材于公主虽然是挂齿小事,但于我却是救命根本,不敢轻慢。公主于我大恩,只要公主吩咐,司隶必当遵从。”
镇国公主似乎有些不自然,偏张司隶一派正气,她只好敷衍几句。
待打发走了张司隶,张凤起忽然道:“听闻姑母家有个小表姐刚刚及笄,我这二哥人品端方,人才俊秀,尚未许亲,不知可堪婚配?”
镇国公主一愣,细细打量了张凤起,见她不似说笑,语气就有了不悦:“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作妹妹的为哥哥牵线搭桥的?何况这不过是你庶兄。”
张凤起也不恼,只是笑着道:“姑母晓得,我素来是喜欢和你亲近的……”说着,话头一转,道:“姑母可知道,刚刚我娘让宫人带来的是什么口讯?”
镇国公主忍不住,到底还是反问了一句。
张凤起走到近前,收敛笑容正色道:“陛下时日无多了……”
这话原本含糊的很,但却是镇国公主萦绕在心的事,故而也不多做试探,便信了□分,何况从宫里来的消息,总不会错了。
而张凤起见镇国公主那脸色,便知道她的猜测是对的。
“裹儿真是王妃的心头肉,这等大事,竟然头一个给你来讯。”镇国公主很有些没估计到,不过想来又觉得言之成理。
毕竟这张凤起才是在张沅夫妇身边长大的孩子,陪着他们在外流落十来年,这份同甘共苦的确不是张司棠这单纯世子身份可比的。
张凤起听了这话,不禁笑了:“想来也是爹娘知道大哥性子不够稳重,这等要事不敢先行通知,以免惹了祸事。届时,可不是家法能了事的。”
镇国公主惊讶的一挑眉毛:“家法?”
“大哥这性子平时尚且好好的,但唯二却是不能碰的。一个是女为尊者,二是以男色侍人之辈。”张凤起压低声音,道:“不怕姑母笑话,上一次大哥在府里将“二何”骂的不堪入耳,还说有朝一日要除尽所有这些乱象。爹娘不得已家法伺候,对外只说是醉酒摔的。”
镇国公主脸色一青,不知为什么张凤起竟然跟她说起这个来,她只觉得听了这话都是大不敬。什么是女为尊者,女帝还不是吗?男色事人,首当其冲不就是“二何”?这话若传出去,九条命也不够他死的。
至于有朝一日要除尽所有这些乱象……镇国公主斜斜的瞥着张凤起,似笑非笑的道:“世子这话说的,有朝一日要除尽所有这些乱象,不说别的,日后裹儿也将是公主,是女为尊者,而王妃也……届时,世子还要连亲娘和亲妹妹也除掉不成?”
张凤起笑了,向着软塌一倚,道:“别说有朝一日,我不过有个亲近的伴读,就是前些日子教大哥知道了,竟然鞭笞致体无完肤,险些断命。这事儿姑母是知晓的,至于我娘……呵呵,姑母以为我娘为什么只给我传口讯而不是给我大哥?”
镇国公主的神色就阴晴不定起来,她讨厌隐患。
她不比魏王和芮亲王的地位实在。她屹立不倒,凭靠的是多年来讨巧卖乖,揣摩圣意的手段。她深知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如果这虎一开始就生了厌恶,厌恶的还是她所追求的,那么这就是死局。
张凤起乌色眸子一瞬不瞬望定镇国公主,半晌终于蹙了起来眉端,刻意压低了声音:“陛下的心意,姑母是知道的,大哥迟早要居高位,届时,他身份尊贵,岂非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那些他不喜欢的,那些得罪过他的,哪还能有好下场?”
镇国公主思及来意,乱了心神,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陡的开始突突激跳。
“我实在不忍见姑母有那一日。”张凤起握住镇国公主的手,适时补上一句:“这些日子,大哥被伤毁容,久治不愈,屋里已经抬出几具尸首。大哥骂在口里的,可不只有少勋表哥,还有……姑母您。”
镇国公主脸上闪过一丝难以琢磨的复杂神色,垂眼掩住眼底的漩涡,眉头轻皱,又展开,说得似乎平静沉着:“我身为世子的亲姑母,连三哥尚且爱重我,便是他位居高位能奈我何?何况,终究不过是些微末小事,待我请了良医,自然化解这心结。”
张凤起听出这话里的犹疑,觉得很是好笑。但她终究没笑,只是淡淡道:“左传云,为国家者,见恶,如农夫之务去草焉……绝其本根,勿使能殖。”
镇国公主握着手炉的手骤然抽紧,微微敛目,并非不心动。但一想到除尽乱草不难,只怕无草为继,反而更乱。”
“姑母,你觉得我这二哥较之大哥如何?”张凤起答非所问。
一时间室内压抑的安静,好似在滔天巨浪来之前的寂静。
窗上精工镂雕的喜鹊花枝,又称为“喜鹊登梅”。窗外雪光似越来越胜,雪光透过船窗落在镇国公主的面上,格外苍白。
“姑母,时间无多。”
张凤起一双炯炯的眸子,里头仿佛有变幻莫测的火苗,只待东风,便以熊熊之势焚尽一切。
镇国公主这才真真看在眼内,心底莫名的起了一丝震慑来。
这时,远远传来内监尖利的声音“圣旨到——”
作者有话要说:求评。。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张凤起叫裹儿,大家都知道原型是谁了。是的是的,就是她。我不满她的结局,又不想写歪历史,只好架空了。
☆、表心迹
白日里,如楚馆这样的勾栏院,其实安静的很,卖笑和买笑的都还在休养生息。
当然,也不乏少数白日宣淫者。楚馆到底是长安城里排的上号的,自不会拒绝来客,何况来人不仅是大金主,还是老主顾。
老鸨一看来者是文延乐,笑得油腻腻的,扭着腰迎了上去,将他的老相好云锦安排了来。
圣旨来的突然,若不是文延乐早已屏退左右,也不至内监进来时,他还在和云锦交盏共饮,气氛一派旖旎。
虽然文延乐一派淡定,但楚馆众姬已经吓白面色,皆惶惶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太子张沅之女奉贤公主贤淑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朕躬闻之甚悦。今魏王世子文延乐年已弱冠,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奉贤公主待宇闺中,与魏王世子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尚奉贤公主为驸马。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钦此 ”
待内监说了三次“请世子接旨”后,文延乐才回过神来。
内监并不见怪,脸上挂着十分的笑:“恭喜世子!奉贤公主乃太子殿下唯一爱女,世子得尚奉贤公主,他日更将贵不可言。”
文延乐打发走内监后,也起身欲走,近侍上前低问:“世子,不等徐大人了么?”
“这等关头,他可不见得有功夫来见我。”文延乐撇撇嘴,此时出了这样微妙的赐婚,他自然能猜想宫里是个什么情形。
虽然文延乐猜测徐达是没工夫见他,但轿子行至小巷,还是有人拦住,自称徐家下人。他一身练家子打扮,也不含糊,亮出一枚拱卫司令牌。
文延乐随意看了一眼,并不担心有人敢冒拱卫司之名。
只因拱卫司作为女帝的侍卫机构,掌管刑狱,且赋予暗中巡察缉捕之权,下设镇抚司,从事侦察、逮捕、审问等职。于百官臣民,处于暗中的拱卫司比之刑部更为凶险。
文延乐向他一点头,又笑了一下。
来人却眼皮也不抬,只说了一句:“我家大人转告世子,汤臣已服刑就死,世子可得安枕。”
待这人离去,近侍忍不住轻问道:“素问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