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嫁了再想亲近就不能了,这时候不去哪时候去?”话直接冲出口去,巴掌大的小脸板得死死的,瞪着一双眼睛,眉头也拧了起来。
苏氏虽对自己的女儿有千万耐心,见她这样也板了脸,李嬷嬷赶紧一把把大姐儿抱起来,哄她道:“大姐儿的出身不同,怎么好常跟她一处混。”
大姐儿眼珠子一转:“嬷嬷怎么胡说,姑姑这是要嫁去王府呢,往后说不准有大造化的,娘现在不依着她,以后她不理咱们怎办?”
苏氏差点儿仰倒,脸皮都涨红了:“是谁在你面前说的!”连李嬷嬷都唬了一跳,伸手捂住了女孩的嘴,眼睛往窗户外头一扫,见没生人在才长出一口气:“这话万万不敢说。”
京城里闹了将近大半年,多少人家为着天家这点事丢了官,有的连命都不保。索相在时那样风光,家里还出了元后的,不也杀头的杀头流放的流放。
苏氏见女儿不知轻重,刚要狠狠斥她两句再发落了身边的下人,就见女儿唬了一跳,她从没见过母亲发这样大的脾气,脸都白了。
苏氏见女儿这样又止不住心疼,孩子才五岁还没留头,身边的丫头也多是苏氏专门挑出来专门给女儿的玩伴,谁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心思住年氏那边一转暗暗吃惊,掩下话头说:“这话以后不许再说,我听见一次就罚你一个月不许出房门!”一挥手叫奶嬷嬷抱了她回屋。
苏氏恨得直捶桌:“姐儿才多大,她屋子里的丫头哪个有胆儿敢说这话,定是她自己嘴里说出来的,她竟敢有这样的想头!”
李嬷嬷念了一声佛:“平日里看着软绵绵娇滴滴的一个人儿,心气也太高了,这事儿她竟然也敢想,奶奶赶紧拿个主意才是。”
“前先直郡王来求她当侧福晋,恐怕她也是听着了风声的。怪不得敢要这个要那个,把自己个儿看得也太高了。”苏氏再有能耐也是内宅妇人,安排嫁妆打点家事她有一百个法子让年氏自咽苦果,可扯到了前头的事她就半点主意也没了,只好等丈夫回来了一五一十全说了,还要为女儿辩白两句:“姐儿正是听风就是雨的年纪,幸好这回子是在家里说的,万一我带着她出去串门子的说时候漏了出来可怎么好。”
年羹尧有自己的打算,原来他是觉得四阿哥近来势头盛跟他亲近自有好处,冷不丁的万岁爷又把太子给复了,现下还是不要妄动,以后的事儿谁能说得准,那么多人保的八阿哥都被削成白板一块,如今还是守拙的好,要不然他怎么会今年就求人通关系想着法往外放。
“那边那个从小心眼子就多,把女儿同她隔得远些,身边那些个丫头也不能再要了,只当咱们没给配丫头过去,横竖我就要外放了,该怎么着怎么着,不理会她就是。”
“这怎么成,总该有两个陪嫁过去才是,不然面上难看呢。”苏氏心里盘算一回:“要不这样,现从外头买两个丫头进来,等到出门的时候再配给她,她带来的那两个一瞧就不是省心的,等事儿了了,打发人送回老家。”
年羹尧点点头:“你瞧着办吧。”
得了丈夫的话,苏氏办起事来就没有了顾及。年氏住的西院被看得死紧,屋子里的丫头轻易不许出来串门子,只说外头绣庄活儿做的不精细,让她们绣枕套帐子。年氏原还想驳,苏氏把帐册往她房里一送,她自己算了算两千两银子还真不够置办,心里叫苦,扇套也没时间做了,先把顶顶紧要的东西赶出来再说。
年氏划拉着帐册不住发愁。她原来就有了心理准备,知道这一世额娘不可能给她备下多少东西,却没想到会这样少。就连首饰布料也没,全折成了银子交给嫂嫂置办。
京里好东西是多,南北铺子开了一溜,可她手里的这些钱,能买的东西实在有限。把四季衣裳首饰置全了,那摆设上头只能捡次的,她粗粗一看就忍不住委屈,再是庶出她也是嫁进亲王府的,额娘怎么能这样苛待她,眼圈一红又忍了回去。
等她跟四郎在一起了,哪里还会缺这些,抬手拭一拭眼睛,脸上泛出点笑意来,拿起剪子把小衣上的线头给剪了。上辈子她就是穿着鸳鸯戏水的肚兜同四郎圆了房的,他还问这是不是她自己绣的,夸那鸳鸯的眼睛跟活的一样。
年氏想起那情景粉面含春,将小衣拿起来细瞧,水红色的缎子上头两只羽毛细密的比翼鸟挨在一起,嘴巴一抿脸色更红了,上一回四郎折腾得她差点儿误了给那拉氏请安,年氏咬了咬嘴角,这一回她就看看这个那拉氏是不是还能忍得住。
想到那拉氏竟然有了两儿两女她心里就忍不住泛酸,手指头不住的在比翼鸳鸯的翅膀上头摩挲,这一回就算来得晚了些,她也依旧会是四郎心尖尖上的人。
☆、130
年氏坐在窄轿里头一颠一颠的往园子里去;在大门前还能听见喧闹声;往里头走了一几步再拐了一个弯就一点声儿也听不见了。这一路又漫长又寂静;耳边听不见该有的鼓乐声;跟着送她进府的下人们也不似刚才热闹热闹的说笑;若不是还有脚步声;她几乎以为自己进了一座空宅院。
年氏很想要掀开帘子瞧瞧外头是个什么样儿,到底还是按捺住了,再心焦她也得忍着,办喜的事的时候院子里定有许许多多丫头来回穿梭;被人瞧见就该看轻她了。
她一抬手按住心口;那里滚热滚热像马上就要跳出来一样,年氏深吸了一口气;从宽大的袖子里摸了个小小的喜果出来。
按她的身份是不能行大礼的,就是这个喜果她也不能拿,昨儿夜里安歇之前她使了含蕊偷偷拿银子去厨房要了个喜果过来,今天早晨偷偷藏在了袖子里。个头虽不大却红通通的,叫人一看就知道甜的很。年氏把那果子牢牢捏在手里,嘴角止不住的翘起来,她自清醒过来就一直盼着这一天,一别两载,也不知道现在的四郎可是她记忆里的那付模样。
想着她又摇了摇头,如今的四郎比她初嫁时还年轻呢。心里勾勒一遍他的眉眼,脸上一阵阵发红发烫。
这条路好似没有尽头,年氏却浑不在意,她嫁给四郎的时候还不是亲王,亲王府自然比郡王府要大的多。
桥子外头又是另一番景象,那跟来送嫁妆的年家下人们抬着箱子只管跟着桥夫,谁知道路越走越偏远,外头还扎了彩绸,里边的小道竟连花儿也没摆一盆。
那些粗使婆子原就碎嘴,来之前又是得了苏氏吩咐的,因箱子并不很重,两人抬起来还有余力,彼此互看一眼,心里起了轻蔑之意。
这位姑奶奶在家备嫁的这段时日并没少叫她们出力气,原来还指望着她手里头撒些钱来,谁知道她把钱看得死紧,原还想着没捞着好处起码也能跟来王府看看这天家气派,谁知道这里头冷冷清清半点没有布置过的样子,还不如县太爷娶妾呢。
小轿子总算落了地,身后一片放箱子的声音,年氏搭着丫头的手往屋子里去,她此时还不敢侧脸张望,目光顶着自己的鞋尖儿一路进屋子,两个丫头朝她一曲膝盖,她这才吃惊起来。
这一身衣裳的确是含蕊扫雪她们为着婚事作的新衣,衣裳还是那套衣裳,人却不是原来那两个人了,两个丫头见年氏吃惊微微一曲膝盖:“奴婢得了吩咐陪过来侍候侧福晋。”
两个丫头全都眼生的很,年氏竟从未见过,她刚要问一问扫雪含蕊去了哪里,就有个嬷嬷进来了,年氏认不得她微微皱了眉头,那嬷嬷凑上来手一抬扶着她的胳膊往床上去:“侧福晋请坐。”
模样语气都很客气,手脚却不轻,说是请,动作却重,年氏一个没握住,喜果从袖子里滚落出来,骨碌碌滚到了两个新丫头脚边,那嬷嬷一见喜果脸就板了起来,也不点明年氏没守规矩,反而从桌上拿了碟糕过来:“侧福晋若熬不住就用些这个,那果子又有核又有声儿,不该拿了在喜桥上吃。”
年氏的脸涨得通红,那两个丫头木木呆呆也知道帮着主人辩白两句,只凑在一处站得远远的,嬷嬷见年氏不说话行了个礼:“奴才是内务府专门指派给侧福晋的精奇嬷嬷,王府里头规矩大,奴才就倚老卖老帮衬侧福晋一些。”
精奇嬷嬷是专门教导规矩的嬷嬷,阿哥格格们的身边都会配上两个。这一个却是德妃专门赐下来的,她也不知怎的一想到年氏的模样就心惊肉跳,宫里就没什么事是秘密,德妃很快就知道了苏氏当面找过周婷的事。
肚子里骂了好几句不知规矩,眉头一紧一松就想到这样的办法来,挑一个利害的放在年氏身边,时时刻刻看着她,若有什么不妥当的也好及时报给周婷听。
年氏拧了眉头,以为福晋故意为难她,专门求了个嬷嬷过来折腾她的,可是规矩她还真不怵,在王府里呆了十几年,又在宫里呆了那么些日子,一举一动都不可能叫她挑出刺儿来。当下敛了怒意端坐在床上,定要叫四郎知道这是那拉氏故意为难她。
桂嬷嬷见年氏不搭理自己就转了头打量起两个丫头来,眼睛一扫见一个身量长一个身量短,一个的裙子明显是折过的,另一个的比甲套在身上空落落,全都不甚合身的样子心里了然,一看就是临走时安排了跟过来的,手一招指使起来:“你出去看着侧福晋的箱子,你留下来侍候着。”
等两人退出去了,年氏都抬起眼睛来问那个丫头:“我原先身边侍候着的含蕊扫雪,去了哪儿?”
要买十三四岁的陪嫁丫头是很不容易的,大户人家挑丫头不会买这样大的,都要小时候买进府里去细细□,这样使起来才顺手。
上了年纪的不是曾被前主人卖过,就是人牙子留下来特意□好了往烟花地送的,这两个年纪没到,长得也不出挑,既是往王府里送的自然要挑干净清白的,但被卖过的丫头总有这里那里不甚好,不是蠢笨就是性子懒不听使唤。
这个丫头一看就有知道规矩学了没多久,听见年氏问话脸上笑得热情赶紧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