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里很怀念的样子,周婷一默,猜中了她的心思:“你可是想着,若当时不折腾玻璃,这会子,他还同你老婆孩子热炕头的过着?”
冯氏一怔,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后不后悔,折腾玻璃的是还真是不难猜,若冯家真有玻璃方子捏在手里,哪至于到了这一代才发迹?想着抬眼看一看周婷:“福晋这样聪明的人儿,那些我也不藏着掖着,说句难听的,若没有我,他又怎么有如今。”
后头那些生意,的确是冯九如自己个闯出来的,却也少不了冯氏在后头出谋划策,若没有玻璃给他打底,让他赚了第一桶金,他连本钱都没有,哪里能像现在这样,一出海就带了十多只商船?
“他的生意越做越大,奈何生意大了心也跟着大,前两年我还跟着跑,外头有难听的,他也帮我拦着,这两年,不似从前了。”冯氏神色一黯:“那些污七八糟的事我哪有不知道的,南边富庶人家多,生意立得起来,他一年跑个两趟,哪次不住个两三个月的?原是他是朝北坐,一应事只有求人的,如今却只有别人巴结他的,进了那个销金窝,男人有多少能把得住。”送完了金银就是送女人了,原来那些闲言闲语冯氏只当不知道,如今大着肚子上了门,她怎么还能自己骗自己呢。
“你总要念着他的好才是,怎好把他往外推?整个儿大清国,似你这样的,已经是头一份了。”周婷心里为她叹息,嘴上还在劝解她。若是现在,出了这事,她要怎么处理都行,依着她的手段,叫个男人净身出户还不容易,如今却是在古代,离了男人,女人连出门都不容易,似周婷这样子的,家门口的青砖地都没踩过几回,又能往哪里去?
士农工商,商人确是社会地位最低的,农户有钱还可穿绸,商户人家最多穿个绢,再往好了穿,被人捏住了就是把柄。冯九如要是没投到胤禛门下,哪里能像现在这么自在。
这个时代有多少女人能出一回海,往南洋去?冯氏算是开了先河的,可她这个先河靠的也还是冯九如,女人不论到了哪里,想要靠着自己闯出来都不容易。
冯氏刚一开口还有些豫色,如今越说神色越是坚定,听了周婷这话阖了阖眼,刚还含在眼眶里的泪珠顺着眼角滑下来,她抬手一拭,帕子上绣的木棉花似沾了露珠,眉毛轻抬,扬声笑了笑:“也是我痴了,丈夫丈夫,一丈之内才是夫,隔了我那么远,竟还新他是个干净的。”
周婷咬了嘴唇,皱着眉毛:“这丫头既要是带胎进门来的,肚子里那个干净不干净还是两说呢。”娘的来历且不明,孩子更不必说,这出身上头沾上一点脏水就洗不干净了,在没比这个更好的办法。
她刚说完,冯氏就冲她露了个了然的笑:“不是我托大,若是我想,一百个她合起来也进不了门的,我不过不愿脏了手。”说着站起来立到离周婷一步远的地方行了大礼:“说了这许多,不过好叫福晋知道这前情后状,往后有什么,只盼着福晋念今日一点情份,别将我拦在外头才是。”
她刚还哭过,眼眶带着一圈红,配上身条显得有些楚楚,眉目间却存着一股坚毅,周婷一顿,看她为人行事就知道她是个宁为玉碎的人,更何况她是得过冯九如真心相待的。若是没尝过那滋味,许还能稳稳做个当家太太,总归冯记的生意离不了她,捏了大头养着菖哥儿,往后这份家业也还是菖哥儿的。偏偏她是得而复失,这样的性子,又怎么会肯忍下这委屈,养活小妾同小妾的孩子呢?
冯氏在周婷这里坐了一个上午,喝了两壶梅子蜜茶,吃完一碟窝丝糖,到走的时候又弯腰一福:“一直没同福晋说过我,我本家是姓谢的,单名一个瑛,若是以后递了帖子来,福晋可别打我出去。”
这是打定主意要扯个干净,周婷看着她,半响颔首一笑:“我这里少不了你一壶茶。”
等送走了冯氏,翡翠才跟周婷抱怨起来:“冯家也太不规矩了,怎的带了个没学过规矩的人来,主子不知道。。。。。。”
周婷 抬手止了她的话头,她一脸倦色,翡翠噤了声,搭着她的手往屋子里去,她心里存了这桩事,眉间就显出郁色来,原来这样羡慕冯氏,到头来还是一盆凉水。
一个女人要在这个时代挣出来,该有多难,她却显是下定了决心了,周婷由人思己,如今她跟胤禛两个是蜜里调油,原来她刚到那会儿,想的不也是好好把日子过下去么?上一回有人送瘦马来,她就这样难受,若他真有了别的女人,她又该怎么办呢?
还没听说过有能合离的皇后,周婷一路走一路想,那些原来想着甜蜜的事,如今倒跟品了口黄连似的。她或许这辈子都要带着这样的担心了,胤禛不是没有保证过,可哪一对夫妻好的时候不是山盟海誓呢?
白糖糕刚刚睡醒,小人儿还有些起床气,扭着屁股正在床上发脾气,抬头一见周婷撅了嘴儿皱眉毛,周婷见了他就笑起来,把他搂在怀里狠狠亲了一口,白糖糕呀呀两声,扭着身子不叫人抱,被周婷一巴掌拍在小屁股上,刚觉得心情好了些,外头小张子进来报:“栋鄂家的请见福晋。”
周婷一怔,没能立时想起来,小张子没听见声儿,又递了一句:“是同咱们府里头大格格定亲的那个栋鄂家。”
☆、161
大格格有许久没有出现在人前了,自戴嬷嬷离了她,周婷也不在她身上再花心思,她身边自在专人打理三餐食四季衣,周婷也不苛待她,只叫丫头婆子把她看在自己的院子里头,总归她不是对月就是对花叹息,她那院子不缺紧致,春柳夏花秋叶冬雪,足够她叹个一年的。
宗女身边离不了教养嬷嬷,新提上来的钱嬷嬷,也是胤禛安排过去的,她到任头一天就把前头的事打听的清清楚楚,晓得这个主子是个眼帘浅的,竟得罪了嫡母,派了她来就是叫她看住了人,别再干蠢事,一上手就捏住了大格格妆匣的钥匙。
大格格那时正为了弘昀伤心,躺在床上且起不了身,交给钱嬷嬷看管便罢了,等她身子渐渐养了回来,那钱嬷嬷还捏着她屋子里的大权,半点也没放手的意思,大格格这才急了。
这两个月她才真正知道什么叫做冷落,她这辈子真算是一点苦头都没吃过的,跟着李氏的时候李氏得宠,她又是唯一的女儿,自然金贵。到周婷身边,周婷又是个宽大的,就是有了大妞二妞两个,也没有冷落了她。
如今这番不管不问,才真叫她害怕起来。康熙不在京中,可有个皇太后立着,妃子们一处乐和的机会就多。或是赏春或是游湖,只要上了谱的,都要往宫里头去,做个儿孙满堂的样子逗皇太后开怀,往常这些周婷总不忘了带她去,如今却是问都不问一声,等人出了门,她这里都收不到消息。
大格格既惊且怕,她拉不下这个脸去求周婷,就问钱嬷嬷要了一回,钱嬷嬷端正着一张脸,拿出教养嬷嬷的派头来:“哪有主子自个儿见天算计这些的,可不合规矩,没体面呢。”
这话一说羞得大格格再不敢提钥匙的事儿,有心跟胤禛提两句罢,周婷还真没怠慢了她,既没打她又没骂她,一应用度还是按着月份送进她屋子里来,衣裳首饰成色也一如往常,甚至还因她身子不好,免去了请安。
大格格先时清净了一会儿,很是为了弟弟伤心了一阵,等回过味来,这个后院里头似没她这个人了。
周婷没有苛扣她的,虽吃穿用度都不曾少,可下头人的声气儿却是不同了,原来她想往院子里走一走,只要着人去说一声,自有人给她开道清园,她只要捏了扇帕带了人就行,如今她想赏一回春,连院门都难开。
她不知见不着弘时的面,连两个妹妹的面也见不着了,去年秋日里大妞二妞还在她院子里拿鱼食逗鱼玩,刚见它们凑过来争吃的,就拿折下来的柳条儿抽打湖面,惹得池中锦鲤四下逃散,一院子都是笑声,如今除了她挂在廊下的鹦鹉偶尔吐一句人话,连冰心冰壶也不在她面前说笑了。
她身边的奴才全不跟她一条心,知道跟着这么个姑娘稍有不慎,就要行差踏错,到时候她是主子,顶多闭门思过,当丫头的却就此断了一碗饭。连戴嬷嬷都吃罪不过被发落出了园子,她们这些算是哪个牌位上的人,到时候可不是收拾东西出去的事儿,指不定就得脱掉一层皮。
侍候的时候更是提起了十二分的小心,这位主子要是正作一回,她们这些人还不知要去哪儿,一样是当差,她们却连笑一声都要能,大格格怀念过去的日子,这些奴才们嘴上不说,心里也要嘀咕的,原来好歹还能跟着主子在园子里头逛逛,如今只能听见外头的热闹。
大格格也不没想过要补救,钱嬷嬷却拦了她,话里话外都是“主子爷吩咐奴才来侍奉格格,好叫格格安心静养。”直接把大格格最后一点念想也给掐掉了。
她垂了几日泪,日子还是照样过下去,总归挨到了出嫁就好了,她心里还庆幸幸好阿玛早早给她定了亲事,要是放在这会子,她势必要嫁给蒙古台吉了。
眼看□越来越盛,日头也越来越浓,转眼就要到六月里了,大格格十五岁生辰,这原是女儿家的大日子,怎么也该大操大办起来的,她到现在却一点风声都不曾听闻,可叫她去问周婷,却实在没有那个胆子。
暗地里弹了几颗泪珠儿,对着李氏的一个抹额咬了一回帕子,心里还报着侥幸,许是这些日子不提,再过两日就开始准备起来了呢?
她起了这个心思,就时常派了小丫头去前头打听,有提到她的,不拘是什么定要报到她跟前来。
钱嬷嬷料定了出不了大事,睁一眼闭一眼,冰心玉壶也只当不知道,大格格是每日期待又每日失望,这天小丫头步子匆匆的赶了过来,进了门也不去找大格格,而是先拦住了冰心,冰心才听了一句整个脸儿煞白,手上棒着的白玛瑙碟子跌在地上碎成了八瓣。
大格格正临窗做针线,听见声音抬起头来,刚要问怎么了,见那丫头正是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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