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公主在心里暗叹了一口气,在母后炙热的眼神中,衣袂翩翩地走了出去。
王明世在席上喝了一轮酒,有些醉意,就借着更衣出来,站在偏僻处醒酒。
他宽袖大衫,眉眼朦胧,正如那山中芝兰,清幽静远。
那时候水波动,风摇花影,似有佳人乘风而来。他一瞬间不知是梦是醒,有些呆愣。
“咳!”骄阳公主佯咳了一下,实在找不出话说。毕竟权术玩得再熟,她也没有恋爱过!
“仙人是……”王明世期期艾艾道。
“吾乃骄阳公主。”公主昂头说完,将挂在花枝偏僻处的帕子使劲儿扯了下来,也不管有没有撕坏,就径直离去。
王明世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这才彻底清明起来。他回想起刚才,不禁一笑。贵族女子们常玩的把戏,对于大家族的贵公子来说,并不陌生!只是刚才那女子甚傲,画面太美而已!
骄阳公主回来后,皇后娘娘特别满意。她派了一位贴身宫女去席上跟皇帝悄声禀报。
肖先帝果然大喜!
“王爱卿,这‘金榜题名日,洞房花烛时’,可是人间二喜!不知状元郎可有婚约?”
他只等着状元郎说一句“无”,便可以接下去说,“朕有一爱女,骄阳公主……”
众大臣们也纷纷乐见其成!他们笑容满面,将恭喜的话都挂在了嘴边,只等着喜事一成,就锦上添花,恭贺一番!
这世上有多少名状元郎,就是在这美丽的御花园中,在皇帝的暗示下,在大臣们众望所归之中,刺激了野心,热血上头,隐瞒了家中已有妻儿,转而迎娶公主!
——是啊,皇家的金枝玉叶!无论是荣华富贵,还是至高的权利,在这一刻看起来,都是离他那么近,只需要联姻这一通天坦途,稍微踮起脚尖,即可摘到手中!
谁知道,今日这名年轻的状元郎却并未被这情境影响!他并没有被人捧高几下,就热血上涌,变得昏昏然。
只见他冷静自持,依礼拜道:
“微臣已有婚约,只待考中状元,便去迎娶!”
皇帝皱了皱眉,似乎宴席间的欢快气氛都滞了一滞!
众大臣纷纷在心里说道:
“刚考中状元,便失了盛宠,这无疑是傻子所为!”
皇帝想到爱女骄阳,便再给了他一个机会,用威严的语气缓缓问道:
“汝何时有了婚约?”
——怎么王家和你的说法不一致呢?究竟是谁犯了欺君之罪!
王明世见此,忙离席跪于地,大礼参拜,言语磊落道:
“微臣幼年离家游学之时,曾被毒蛇咬伤,得一民女相助,才活过来。微臣留下玉佩求娶,家父不允,只道:‘考中状元,才可理会儿女私情!’大丈夫一诺千金!如今金榜题名,正可衣锦还乡,前去迎娶!大哥久居京城,不知此事,请皇上勿怪!”
——也就是说,他并没有真正定亲,只是因为那民女救了他一命,他便以身相许!怎么跟话本里的那些英雄救美的戏码正好反了!
众大臣全都忍笑,皇帝也忍俊不禁!
“不过是幼时的玩笑,王爱卿怎可当真?”皇帝还顺势给了他一个下台阶道。
“是啊是啊,吾家小儿还想长大了腾云驾雾,做神仙哩!儿时戏言,若都当真,这世上的礼法岂不都得乱套!”有大臣附和道。
“臣甚慕那女子,愿求娶之!”跪于庭上的王明世,铿锵有力地说道。
众人一片唏嘘!
——好一位大好前程的俊俏儿郎,竟被一民女毁了!
大臣们一看他吃了秤铁铁了心,皇帝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也都不再劝说,由得他去。
皇帝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让他归位。
他亦步亦趋地回到席上,这才敢抹一把额上的冷汗!
——伴君如伴虎,果然如此!不过也有好处!他的婚事已经在皇上面前摆明了,这下子倒要看看王家还有谁敢阻拦他迎娶心上人!
这时候,探花郎却面色微红,跪倒在庭中,大礼拜道:
“微臣有事相求,请皇上应允!”
“哦,何事?”皇帝面沉似水,询问道。
探花郎朱谨却大着胆子说道:
“素闻皇家第十女贤惠知礼,秀外慧中,微臣甚慕,愿求娶之!”
皇帝瞬间开怀,他捻着胡须,“哈哈”大笑道:
“真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好!朕这便赐婚于你二人!”
皇后闻听到此消息,恨得牙根紧咬!一恨那状元郎不知情趣,二恨那十皇女真是猖狂,不知用何计勾引了探花郎去!
骄阳公主却松了一口气,对着皇后撒娇道:
“母后,女儿不嫁,女儿要陪着母后一辈子!”
皇后娘娘和颜悦色地安慰女儿道:
“乖女莫恼!是他们有眼无珠,不知轻重,不辨好坏!日后定有他们后悔的时候!乖女还小,吾定会为汝挑一门极其贵重的姻亲!”
琼林宴上,皇帝金口玉言,赐婚事一桩,还按惯例封状元郎为六品文职,入翰林院。除此之外,还赐榜眼为七品,外调,探花郎为从七品,留京等等,不一一叙述。
琼林宴后,科考风就算刮过去了!就算再拔尖儿的状元也不过是个六品,京城里,两品、三品的大员可有的是!
不久,整个长安城又再一次迎来了各种各样的赏花宴。就连被歹人算计了的九皇女,都每日乐呵呵地翻看各种请帖,与好友一起四处游玩。
至于女夫子们,也乐得让她们请假,好悠闲几日。
说到这些皇女,除了早年夭折了三个,病弱一个,年长的皇女也只有骄阳公主没有定亲了。不过,这事却也急不得!
世间谁将流年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夏日的凤阳阁,花明柳绿,蝉叫声声,别有一番情趣。
女夫子白氏,与骄阳公主坐在树下手谈。
旁边有两名扎着双髻的宫女,不知疲倦地摇着芭蕉扇。
白氏挽着高髻,头插梅花如意簪,身穿淡蓝色撒花烟罗衫,坐于绣花墩上,神态悠然,漫步于棋局之上,方寸之间,洒脱若林下高人。
骄阳公主挽着云髻,头插凤凰穿云发簪,身穿淡青色百鸟绣缕金挑线纱裙,臂挽浅红色烟罗纱披帛,端坐于绣墩之上,身姿挺拔,神态傲然,抬手间灰飞烟灭。
两人全都不动声色,不紧不慢地落子。在结束之前,外人实在看不出她们谁强谁弱!
就连宁儿都无聊地过来转了好几圈,都看不出所以然来。
“她们谁占上风?”宁儿悄声问道。
就连最擅长察言观色的书香,都摇摇头,不语。
日西斜,一局毕,骄阳公主惨败,仍不骄不躁地收拾棋子。
白氏满意地点点头道:
“正该如此!不管是输还是赢,心都要稳!世上没有十全十美,也不是费尽心机地谋算,就能求得圆满!世上事,本就有输有赢!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看是‘屡战屡败’,还是‘屡败屡战’!
“吾观公主心中有大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与大局相比,总有些东西不该在意、必须舍弃。‘君子弃瑕以拔才,壮士断腕以全质。’即使身为女子,也要看到大格局,而不是纠缠于闺阁中的小事!一个人的眼界,就决定了她能走多远!”
“谢夫子教诲!”骄阳公主诚恳道。
宁儿也似懂非懂地向女夫子拜了一拜。她知道,这是姐姐专门请来教导的夫子,她只不过是沾些光,偶尔也能听些教诲。
比如说:她听了那些教导后,就懵懵懂懂地把绣花的时间,改成了背诵郑国朝廷的各个官职,以及各种大家族资料。
——天知道背这个有什么用咧!又啰嗦,又麻烦!
但是姐姐什么都知道,所以,她也要努力背,好不被姐姐拉下去。要知道,如果拉得太远,姐妹间就没有共同语言了,会影响感情的!所以,即使她再不喜欢,她也会努力学习!
趁着宁儿不注意,白氏用如葱的玉指隔空点了点十三皇女,对着骄阳公主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什么话都没有说,洒脱地走了。
骄阳公主有些不解其意。
☆、身份暴露
宁儿皇女一向单独住在偏殿,由贴身宫女香儿侍奉。除此之外,骄阳公主还特意拨过去了两名宫女、两名内侍打下手。宁儿的手下也一向安分守己,极有眼色。
“莫非,宁儿最近真有什么不妥?就连女夫子都看了出来!”骄阳公主冥思苦想道:“还是说,‘灯下黑’?有人胆敢在嫡公主的眼皮子底下苛待了她!”
既然想不通,那就不想!
当晚,骄阳公主找了个空,将书香、墨趣两名管事的大宫女找了来,细细地询问了一番。
“宁儿那里最近可有什么异状?”
书香回想了一会儿,谨慎地答道:
“十三皇女忠于公主,并未与其他皇子、皇女有所牵连!”
——看,得力的大宫女就是这种样子!身处于皇宫,对于权势的敏感度极高!不管是什么问题,只要主子问了,就率先拔上去一个高度!
骄阳公主禁不住笑了,对她摆了摆手,说道:
“不是问的这个,我问的是她日常生活中的琐事,可有异状?”
书香摇了摇头。
墨趣倒是来了精神!
她从十三皇女想在午后多吃冰,公主不允,十三皇女是如何瞒过下人偷嘴吃,墨趣又是如何知道了真相,但是看在她是公主爱妹的份上,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揭发她,然后一直说到皇女今天出汗出得多,非要等到香儿来了,才能服侍她洗澡。
“真是奇怪哦!十三皇女哪儿都好,就是沐浴的时候古怪!不许人打扰!前儿个有个小宫女冒冒失失地去敲了下门,就被打了二十板子。”墨趣滔滔不绝地说道,“若是有异状,就是她沐浴的时候了!”
骄阳公主也不禁多想起来:去年在清华宫里,她想带着皇妹去泡一下皇后才有资格泡的温泉,宁儿都推脱不去!莫非,宁儿的身上有什么是不能被别人看的?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