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我,是我的错,我的错啊,溯流,是我……”
眼泪突然如泉水般迸发,大颗大颗的往下落,她无意识的摇着头,定定看他,神色间一片痛苦,声音哽塞难言,眼泪一滴滴灼烫在江溯流的手背上,看着她自责痛苦的样子,他握着她肩头的一只手抖了抖,落到她颤抖的后背之上,无比心疼的将她又是紧紧的揽了揽,眉眼间已经是凝练了凛冽的寒意。
“不怪你,真的不怪你,不要自责了,凌御医会有办法的,等他来了就好了,别担心了。”一只手慢慢的在她紧绷的后背上抚了抚,他开口的嗓音低低的,带着微微的暗哑,却依旧是温和疼惜。
边上看着的一众伙计低下头去,心里却是难言的感慨,今天才算是第一次知道了自己真正的东家是谁,可这世子爷和世子妃给他们的震撼实在超乎了想象。
来来往往的夫人小姐大人公子见了那么多,他们可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平易近人的贵人,世子妃没有一点点的矜贵骄纵,温柔明理的不像话,世子爷虽说言语不多,可气质清华,内敛沉静,如谪仙一般高高在上,偏偏对上世子妃,就完全落了凡尘,成了最温和的夫君。
“人在哪?”正在这时,被青禾半夜扰醒的凌怀玉已经是步履匆匆的进了来,不等众人回话,他已经一眼看到了小榻上的男孩,大跨步走了过去。
边上的老大夫一看他的架势,不由自主就往边上移了移,凌怀玉放下了药箱,已经开始查探起伤口来。
四下众人俱是安静,他仔细瞧了男孩看着伤势狰狞的小腿,鲜血和断骨糊在一处,血肉外翻,紧紧拧着眉,不敢再耽搁时间,又小心的清理了一下,略一沉吟,已经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小瓶子,冲着边上的伙计吩咐道:“将这药水洒几滴在棉帕上,塞进他嘴里去。两个人上去按住他的肩膀和手脚。”
“您这是?”边上的老大夫看着他一副笃定的样子,有些讶异。
“要接骨又要缝合伤口,这孩子小,还是让他晕一会的好。”凌怀玉沉声答了一句,等两个伙计准备好以后,已经抿着唇伸手过去,利落的替他接了腿骨,瞧见那孩子在昏睡中依旧疼的浑身抖动,心里一阵怜惜,却是不敢再迟疑,手指翻飞的缝合了伤口上了药,用纱布将他整截小腿连着脚踝全部裹了起来。
“四叔?”谢玉这是第一次见他用针线缝合伤口,意外过后,已经是趁着他歇一口气的工夫连忙唤了一声。
“若是伤口愈合的好,这腿应该还有复原的可能性。”凌怀玉头也没回的答了她一句,在伙计端上的水盆里又洗干净了手,手背又触上了他的额头,面色却是突然变了变,伸手翻了翻他的眼皮,神色间更是沉重了几分。
“眼下有发热的症状,得赶紧熬了药来喝。”沉声说了一句,起身到桌边写了药方交给依旧等在边上的大夫,吩咐一个伙计跟着去拿药,又对着边上的伙计叮咛道:“这孩子眼下昏迷着,一会喝药怕是也不容易,若是灌不进去,用棉布帕子浸了药汁在他周身多擦几遍。”
“小的知道了。”那伙计同样是答了一声匆匆而去,他自药箱里又拿出些外伤药敷在了那男孩额头之上,用绷带小心的缠了一圈,这才算完。
听见他说孩子还有复原的可能性,谢玉心里稍微好受点,止了泪松了一口气,等凌怀玉起身之后看着他连声道谢。
“傻丫头。”凌怀玉收拾了药箱到了近前,笑了一下,习惯性要揉一揉她的头发,伸出去的手却是愣在了半空,不由自主的摇了摇头,他收回自己一只手,面上带着些忧色道:“这孩子这条腿纵然可以站起来,以后怕是也要落下些残疾,跛的可能性很大。”
“这……”谢玉面色一怔,定定的看着他,神色哀求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么?四叔,你是神医啊!”白天出事的时候凌怀玉原本也正身处醉仙楼之中,自然知道这丫头对这孩子很有好感,此刻看见她这副样子,也是十分不忍心,却又不得不缓缓开口道:“这世上哪有什么神医,我也不是万能的。这孩子伤口太深,纵然接了骨,以后走路也会不方便。浑身发热又惊惧抽搐的厉害,想是遭遇了极度恐惧的事情,这醒来以后,得差人好生照看着才是。”
“南宫桓,肯定是南宫桓……”他能这么说,谢玉自然知道大抵是错不了了,目光怜惜的看了一眼那依旧闭着眼的孩子,目光里又是痛惜,喃喃的说了一句,凌怀玉叹了一声,门外青亭已经匆匆归来了。
“主子?”
“情况如何?”江溯流看见他的神色心里已经有了判断,却还是免不了要开口确认一番。
“这孩子姓尹,大名叫小楼,爹爹是一个落魄的读书人,前两年和这孩子的娘因为疫病死在了外乡,昨天那个老妇人是他的奶奶,我们赶到的时候,已经浑身刀伤,气绝身亡了。”青亭一贯严肃的面色也是带了些少见的怜悯。
他身后的青影已经是站了出来,愤声道:“我们是跟着这孩子的血迹寻回去的,他家在西城永平巷尾,可怜见的,家徒四壁还被砸的整个稀巴烂,我们去的时候那老妇人眼睛还瞪得老大,分明是死不瞑目,这些人,下手忒狠毒了些,老人孩子也不放过!”江溯流和凌怀玉蹙眉听完,谢玉已经是流着泪浑身发抖了,原本那孩子就是她一时兴起招呼上的,当时南宫桓就在边上看着,她原本不过是想着当面打脸,给他一个警告,哪里能想得到他会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一只手抓着江溯流的衣袖,她唇齿发抖,哑着声音道:“一定是南宫桓,溯流,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他们,南宫桓丧心病狂,他丧心病狂,我们报仇好不好,让青亭和青影去,让他尝一尝这种滋味,要他一条腿,我要他一条腿,要他痛苦的也要死掉……”
她说到最后,已然是泣不成声,南宫家怎么样她已经无暇顾及,司空律要如何她似乎也完全顾不得了,脑海里白天那一张天真明媚的笑脸和刚才血肉模糊的伤口在眼前轮番闪现,自责、悔恨、痛苦、悲凉、气愤各种感觉轮番涌上心头将她苦苦折磨。
那个老妇人看着怯懦的很,这孩子蹦跳出来回答自己的问话时她都是一脸担忧防备的将这小孩子拉到自己怀里护得紧紧地,他是怕自己伤害他呀,这应该是她们家仅存的血脉,却因为自己一时兴起的几句问话遭受了无妄之灾。
浑身刀伤,死不瞑目,她当时候在想些什么?在生存无望,被那丧心病狂的人拿刀砍的时候她在想些什么?是她苦苦想办法保护着自己这唯一的孙儿逃过了一劫吧?
外面天色这么黑,这不过四岁多的孩子拖着一条断腿爬了那么多条街道来找自己的路上在想什么?
想着她这个白天冲着他笑的姐姐吧。想着这个姐姐救救他,救救他可怜的奶奶,可他知不知道,正是这个姐姐的几句话,就间接的害了他和他奶奶的性命啊!
眼泪如开了闸的洪水急剧而下,她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般悔恨过,她自以为是的善良顶什么用,对上那样丧心病狂,无所不用其极的恶人有什么用?
她以为一次一次明面暗面的较量自己只要压他一头就可以了,可事实上,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平白无故伤害了多少无辜的性命,第一次一夜杀了那些去养颜堂闹事的人他就该死,就该死了,刑部停尸房里那些青紫的面孔突兀的出现在她脑海之中,她一时间觉得自己要悔的发疯了,在江溯流的怀里已经泣不成声。
凌怀玉也是从未见过她如此失控的样子,回头看了看那依旧昏迷未醒的小男孩,想到司空鸢也曾经试图出手伤害无辜的孩子面上毫无悔恨之色,再看着她如今悔恨交加泣不成声的样子,一时间心里更是十分复杂。
或许,这正是做了母亲和没做母亲的区别,有了孩子的女人才算是完整,在她们的心里,孩子是这时间最乖巧懂事的,她们的心头肉,她们看的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的存在。
凌怀玉看了江溯流一眼,眼见他递给了青亭青影一个眼神,两个侍卫又匆匆离去,叹了一口气,转身又像边上的两个伙计细心叮嘱了几句,这才放心离去。
江溯流拥着怀里哭泣的小人儿,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她。
他也是有了一双儿女的父亲了,他以前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过渡到这样的身份,每每看见那两张粉雕玉琢的小脸蛋,连他的心里都是油然而生的满足感和柔软,更别提怀里这丫头了。一夜阴霾渐渐散去,天边泛起了鱼肚白,经过几个伙计一夜照顾,小榻上的孩子浑身高热慢慢散去了一些,许是因为药力作用,依旧未曾睁开眼睛来,青亭青影已经默默地回来,因着这孩子夜里高烧不退,谢玉不愿意离去,因而江溯流一直揽着她等在一旁。
感觉到怀里的人动了动,江溯流垂眸对上她已经睁开的眸子,伸手替她在脖颈后面按了按,谢玉回过神来,已经第一时间回头看了过去,却是发现那孩子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
略微想了想,她抬起眸子看进了江溯流的眼睛里,试探开口道:“要不,我们带他回家吧。”
江溯流看着她还不曾开口,已经听见她语调里带着急促道:“眼下他奶奶已经没有了,他才只有四岁,还,还伤着了,让他一个人在外面,我不放心……”
她以为他也许不会同意,语调很急,却不料江溯流丝毫没有犹豫的意思,看着她温声说了一声:“好。”
趁着天色还没有大亮,几个伙计小心的将他移到了马车里的坐榻之上,谢玉在边上小心护着,马车平稳的朝平西王府而去。
天色越来越亮,阳光遍染,金碧辉煌的建筑在铺陈的阳光之中显得端庄贵气,司空律负手立在厅堂之中,听完侍卫的禀报,面上渐渐浮现出一抹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