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傻眼了,翠微殿什么时候成白鹅的驻扎地。
“这是俄国的天鹅,司珍局送来给你解闷的,虽说都挑了性子温顺的,平时看着玩就好,别离栅栏太近。”他解释了一番,拉着她的手在林中的石凳上坐了。
沈懿之瞧着惊奇,让一旁的太监拿来饲料,丢过栅栏投了过去。天鹅扒拉这红掌稳稳的游过来,饲料唰的叼走,沿着长长的颈子凸出一块往下咽。
又复投了些,她得趣,说了几句话,却不见身后的人应自己。那人竟伏在光滑的青石桌上枕着自己手臂睡着了。
之前叫他睡不肯,现在偏趴在桌上睡,午后绿荫,日光不晒,还是沾了暑气。她哭笑不得往他走去,准备把他摇醒回去睡。
“娘娘。”曹德压着公鸭嗓急喊,“皇上这几天都没睡好,也就在翠微殿能合眼,娘娘,您就…。。”
她的心软了起来,怔怔坐在对面。
不想曹德的声音还是让他有了动静,换了手枕着,口中喃喃道:“之之,别压着肚子。”
她望着绿树后的红墙,深深呼吸一口气,压下眼底的深意,这人居然说梦话还记得这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沈家人确实是真心爱护女主的,所以女主有此想法。
☆、猫捉老鼠
几日后;林妃意外来访。翠微殿前就是蚂蚁也要绕道走;宫里的人都遥望翠微山羡慕嫉妒恨。沈懿之捻棋子瞎玩;这两年她吃喝玩乐的功力又上了层楼。赵煦棋艺精湛;每每与他对赛;毫无招架之力。学棋要记规则,懂棋局,有些局就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出路;她本就是图消遣,不耐烦麻烦;有时索性摆了五子棋。
林妃进门就听见流珠溅玉的水声;思付翠微殿何时有水声了。只见暖阁外峰顶分了一条细细的溪水,在圆白石底下的凹陷处形成了一片浅浅的水渚。翠微殿不能用冰;沈懿之怕热中暑,私心想着水的能降温,赵煦听了意见便着人引了翠微山顶的水道过来。
夏草伶俐的把棋子收好在玛瑙盘,沈懿迎上了林妃,趁着上茶品茗之际,两人心里都有了计较。林妃看来上首的宸妃面色红润,眼前水光,养的娇娇嫩嫩。这种美不全是金贵的吃食调养出来的,更重要的是心情闲适。反倒是宫里那群没生养的妃子脸黑消瘦,个个愁闷不展。
“姐姐瞧这茶如何,可还入口。”沈懿之的杯里只是白水而已。此番高调前往,林妃手中恐有尚方宝剑。不管如何,林妃是有求于人的一方,自己的姿态且放高些。
林妃心思根本茶水上,作势抿到杯沿,顿时瞪圆了眼睛,竟是这茶!她不受宠,却沾了帝姬的光,好东西见识过不少,这茶也只见过一次。
沈懿之把她的表情尽收眼底,这招抛砖引玉用的不错嘛,笑眯眯的开口道:“大红袍极为难得,皇上把份例赏给了本位,姐姐是贵客,自是要好好招待。”
“娘娘恩赐,臣妾却之不恭。”林妃执红梅粉玉杯,檀口轻呼,将那袅袅白雾吹散,眯眼吃了盏茶。
林妃所好茶道,算是对准了胃口。沈懿之自然不是拿茶出来炫耀皇帝的恩宠,当然此是意外收获,她看着林妃,笑道:“此茶乃是旧年贤妃娘娘所赠。”停了一句,林妃一口茶含在嘴里吐不得,咽不下。林妃最恨葛贤妃,恨不得日日寝其皮,食其肉。前一刻在口中的琼浆玉液,此刻变成了穿肠毒药。
沈懿之好似没看到林妃难看的神色,继续道:“贤妃娘娘最是大方不是。”这是熙宁二年葛妃刚进贤妃那会送给她的茶叶。这般金贵的茶叶,就连皇后也分不得,贤妃娘娘拿来就送人,真真有意思。
“大方,娘娘最是大方。”林妃将那红梅粉玉杯放回小几上,“臣妾此番前来是奉了太后娘娘的旨意,送刘妈妈伺候娘娘。”
替太后宣旨不是荣贵姬最爱的干的事吗,怎的今日林妃领了差事。看来是有面子的事都是侄女干了,得罪人的事都是别的妃子替她干。自打沈懿之有孕以来,太后面上赏赐恩宠不断,却从来没有看过自己。明眼人都知道,要真的欢喜,怎不见上一面。
沈懿之目光微瞬,扬眉浅笑,说着:“太后娘娘每日都打发人来送东西问吃食,现下又要姐姐遣了奶妈来,臣妾感恩戴德。”
林妃也跟着笑了笑,你来我往拍了太后的马屁。转目望着峰顶白石流水,道:“有山有水,真乃世外桃源,姐姐羡慕的紧。”
“不过是寻着玩罢,有了身孕,便是喝口水也要人看着。枕山卧水确实如神仙般快活。”
林妃深深叹了一口气,作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道:“姐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想说就说,还故意卖什么关子,沈懿之敢说这才是她今日来的目的,林妃恐是为了避免和翠微殿走太近杯被皇后起疑心,故受了太后差事。
“姐姐但说无妨,妹妹且受得住。”
林妃目光忽闪,娓娓道来:“妹妹在此神仙快活,姐姐偏来打搅,真是罪孽,只是此事甚大,妹妹心里有数且好些,早做准备。江南连绵暴雨,长江堤案危矣,此前底下人不发,现有人上奏,据说皇上在大殿上大发雷霆。”
难怪皇上这两日眉宇间隐隐有郁色,沈懿之不解林妃将自己联系在一起何意。林妃接下来的话让她目光一滞,张开的嘴缓缓合上又张开,眼中难掩惶惶之色。可口中却发不出半分声音。
殿外蝉不知疲的长鸣一声,拖着长长的尾音戛然而止,她心惊肉跳,好像自己被掐住了咽喉。
“夏草,这蝉怎么不叫了。”她坐在菱花水晶镜前,兀自解头上繁复的发鬓,钗尾勾住了一缕打结的长发。
在内殿外侯着的夏草不明白为何林妃一走,娘娘就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还将伺候的人都赶了出来,道是要睡午觉。她捧着燕窝盅在纱帘外来回走动,急出了一身汗。听见娘娘喊了声,心里略略定了,身后小宫女在她耳边嘀咕了一句。
“回娘娘,小茶公公怕蝉叫打搅您休息,派人捉了去。”翠微殿外树木葱郁,水草丰茂。蜻蜓乱飞,夏蝉齐鸣。因贵人们不喜蝉鸣虫飞,有太监专门司捕虫。宸妃娘娘喜听夏燥之声,太监们在娘娘休息时段才有行动。
这蝉她护得了一时,护不得一世。蝉鸣四季,来大周已四年,林妃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暴雨不歇,堤岸危矣,荆楚一带,已有灾民涌向北方。司天监道:雨水还要继续持续,乃多年难遇的灾情。郭丞相请奏沈大人为钦差大臣,赶赴江南赈灾。皇上虽未同意,不过朝中众臣都附议丞相的奏请。妹妹不必过于担心,沈大人不一定会去。”
沈懿之第一次见到父亲是在熙宁二年的中秋节上,这位大周的传奇人物并非传言当中的三头六臂,他长相清癯,挺拔如松,端是一副江南书生的样貌,不过轮廓略深些,显出立体阳刚的味道。常年紧抿的发乌刀削似的唇,眼下两道深深的纹路,带着余年的积威。他见到女儿深深的看了一眼,余一句多保重自己,便行礼而去。沈懿之却被深深震撼了,只消那一眼便可以看出沈朝宗对女儿的感情之深,他是把她当做掌上明珠的。
世家将女儿送入皇宫,以来达成彼此的目的,这本就是一种亘古不变的默契。沈家在京城只算的上中等,沈朝宗亦是偏房庶子,他才华横溢,少年成名,并不需要女儿来为他的官路保驾护航。恰恰相反,沈朝宗的所作作为足以让史官在史书上大书特书,女儿入宫成为宸妃将他从神堂上拉下来,从直臣成为了权臣。江南赈灾虽说未最终确定,恐难改定居。后宫之争欲演欲烈,亦改变前朝局势,赈灾之行艰险之极。
她不后悔在后宫争斗,却对原身的父母抱有歉疚。占了这副身体,除了让他们担心受怕,牵连其中,未尽办点孝心。望着镜中自己,面色苍白,乌发凌乱,眼中忽然泛起泪光。
就是因为有这样爱护自己的家人,所以才能无所畏惧吧。她不能让父亲为她受罪!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前朝事的缘故,总觉得今日的皇上笑里多了几分为难。用完午后甜点,沈懿之注视着他,他回眸笑道:“爱妃何故目灼灼似鼠。”
做的太明显了,她默默的望着他,眼里有红红的血丝,眼睛下面屯着澹澹的青色,精神可以强撑,身子没睡好便很明显。垂下眼帘,低低回道:“皇上眼黑若猫。”本来是想说熊猫的,说到嘴边才想起古代还没有熊猫的概念。
他似笑非笑抓起她的手背咬了一口,嘀咕道:“看猫把老鼠咬了。”她睨着他,淡淡一笑。
“一起走走吧。”良久,他道,脸上是像揉碎的布块,布满了疲惫。
那么倦的神色,她又把想说的话绕了回去。“皇上,臣妾觉得累,想去睡一觉。”他正抓着她的手往前走,回头看见她不情愿样子,唇角绽放出温柔的笑意,直把她看的不好意思,才清咳一声。说着:“你中午才睡过,现在是去外面走走的时候了。”
底下人来报宸妃把自己关在屋里两个时辰,他心里焦急,却不能多问,就怕她多心。陆太医曾言宸妃骨盆略小,诞皇子不易。产前多走动是唯一的补救之法。她又不喜动弹,他便每日监督散散步。
沈懿之抵不住热情,只得反握住他的手往前行去。日头灿灿,透过高树的密枝绿叶,光影斑驳投射在他侧脸上。
“母后送来的奶妈拘着就是,不用管她。”他突然出声,惊起一群肥短的鸟儿往远处掠去。
她早把这事忘在一旁,被他一提,半响才想起来,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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