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在外头侯着的张婆子,因为久久听不到屋里的动静,不放心的在门口探看,结果瞧见自家主子正呆呆的坐在地上,大呼小叫的奔了过来,想要将她搀起,于氏才回过神来。
忍不住面色狰狞的望着门口的方向,大吼了一句:“为什么?”
吼出来了,接着便趴在了张婆子的肩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张婆子也是第一次见于氏这样失态的样子,愣了一下之后,便开始手忙脚乱的哄起人来,“大奶奶,这是怎么了?你别哭啊,这要是让人听见了,可不知要说成什么样子了。”
于氏停下了嚎啕,抬起一张哭花了的脸孔,看着张婆子道,“张妈妈,我爹说的是真的,大爷他,他真的有意要将爵位给谢氏肚子里的孩子。”断断续续的说完这一句,于氏又继续嘤嘤的哭了起来,只是声音比之前要小了许多。
张婆子是于氏的心腹,知道的事情自然要比旁的人多一些,听了于氏的话,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老爷信上写的竟是真的?这大爷是怎么想的啊?自己的爵位不传给自个嫡亲的孩子,反而要传给兄弟的孩子?”
原来前些日子,于氏收到在京城任户部尚书之职和父亲的书信,信中说到他偶然得知,若是傅安那未出世的孩子是男孩的话,傅平便要向圣上请旨,册封其为世子,继承永宁侯爵位。
于氏顿时心乱如麻,她与傅平成婚数载,却至今没有子嗣,之前倒也不觉得不妥,毕竟她与傅平一向聚少离多,况且,除她之外,傅平的两房妾室的肚子也没动静,这便说明不是她有问题。
依着本朝规矩,这世袭爵位,若无特殊情况,一向是由嫡长继承,那么,除非她这一辈子都没有儿子,否则,这永宁侯的爵位,就一定会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孩子的。
爵位是她的孩子的,这整个侯府,自然就是她的。
谁知道,于尚书的这一封信,竟让她所有的盘算全部落空。
所以,她才会动了杀念。
白露的确是她的人,将白露放在傅暖身边,一开始也不过是为了方便了解自个这个小姑子的动向,好及时讨好于她。
毒蛇计划出来之后,白露便成了实施她计划的最好人选。
在于氏看来,傅暖一向与谢绿雪不对盘,大庭广众之下针对谢绿雪,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
谢绿雪出了事,大家第一个怀疑的目标,绝对是傅暖。
而为了让大家确信这一点,她还特意在事情,让白露在傅暖耳边,装作无意间提起了谢家不但将谢海棠嫁入五王府为妾,为了帮谢海棠固势,谢绿雪不但给了谢海棠一笔丰厚的嫁妆,甚至连自己贴身伺候的大丫鬟琥珀,也给了谢海棠做了陪嫁。
傅暖性子一向冲动,闻言,哪有不炸的。
当下就闹着要去找谢绿雪算账,结果因为谢绿雪怀孕,傅暖虽然任性,倒也不至于要对自己未出世的小侄子动手,便想了那个塞妾室的主意,想要恶心恶心谢绿雪。
妾室事件之后,于氏便安排了毒蛇事件。
在那之前也特意叮嘱了白露,没有被查出那是最好,一旦被查出,便一口咬定是傅暖指使的。
以傅老太君对傅暖的疼爱,于氏有八成把握,这件事情最后绝对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只没料到,傅安这横插了一杠,谢绿雪不但没有出事,傅老太君震怒,也为了安抚傅安,直接杖杀了白露。
更没料到的是,傅平竟会忽然回来,不但将毒蛇之事查到了她头上,更是直接证实了父亲信中所言非虚。
难道,原本该属于她儿子的爵位,竟要这样生生的,被一个什么都不如自己的,低贱的商户出生的女人所生的孩子给抢走吗?
第九十二章
再说傅安这边匆匆回了鸿雁阁。
为了照顾不能下床的谢绿雪,傅安特意命人将晚饭摆到了卧房里,不顾谢绿雪的抗议,夫妻俩个一个坐在床边的板凳上,一个靠坐在床上,用完了晚饭。
洗漱一番,等下人都退了出去,卧房里只剩下夫妻俩个的时候,傅安捡着紧要的,与谢绿雪说了今日在福安堂发生的事情。
等他说完了,谢绿雪才停下抚摸小腹的动作,抬眼看他,“那大伯也赞同?”
傅安倾身替谢绿雪掖了掖小腹两侧的被角,正要回答她,抬头瞧见谢绿雪苍白的脸色,心念一动,便转了话锋,“这事你就不用多想了,娘与大哥那边自有决断,你现在呢,只管好吃好睡,尽快将身子养好就对了,切莫再像昨日那般,不听大夫的话,为了些旁的事情,冒冒然下床了。”
说着,便上手扶住了谢绿雪的肩膀,作势要将她人往被窝里塞。
谢绿雪忙抬手阻止他,“等等。”
“怎么了?时辰不早了,该休息了。”傅安停下了动作,不解的问。
谢绿雪想起严嬷嬷的嘱托,脸不由的一红,却还是开口问:“你今晚要在这里睡吗?”
傅安挑眉,“那是自然,不在这睡我还能去哪睡?”
谢绿雪嗫嚅着开口,“你可以上书房睡。”
这话才一出口,傅安原本还算轻松的表情立即一变,眉心也紧蹙着,“什么意思?你要赶我走?”
一般人家家里,正室若是有了身孕,做丈夫的都是不会与她同房的,若是那当正室的贤惠些的,更是要在自己有了身孕之后,亲自替夫君选上一俩个妾室,代替自己伺候夫君。
谢绿雪这里,却因为傅安坚持,从她被确认怀孕起,夫妻俩就一直没有分房睡过,就连傅老太君派了徐妈妈过来说道,傅安也是一意孤行,不曾改变主意。
而且,前两日谢绿雪才受了惊吓,就算是为了她的安危,傅安也不会同意分房睡的。
在傅安看来,自己身为男人,能够做出这样的举动,谢绿雪该是乐意之至才对,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该是在偷着乐的。
却从没有想过,自个的小妻子,竟一点也不稀罕自己这样的特殊对待,反而要将他往外推。
一时之间,心里也说不上是失落还是愤怒,只觉得沮丧的很。
他长这样大,如此费尽心思的想去讨好一个人,结果那人油盐不进也就算了,还像是没有看到他的努力一般,浑不在意,叫前半生都过的顺风顺水的傅安,怎么能不失落?怎么能不沮丧?
因为这诸多的情绪,傅安的面部扭曲的厉害,只望着谢绿雪的一双凤目里,带着几许恼怒,几许哀怨,几许希冀。
若不是谢绿雪见过他前世对待自己绝情的模样,只这一眼,只怕立即都要软下心肠来,任他予取予求。
虽说如此,谢绿雪在傅安那样眼神的注视下,到底还是生出几分不忍来。
“我不过就是随口提了提,你不愿意去书房就不去好了,时辰不早了,我歇了。”嘟囔着说完,谢绿雪顺势窝进了被窝,更是将被角往上拉了拉,连脑袋都窝了进去,只几屡乌黑的发丝露在外头。
谢绿雪整个人都窝进了被子里,自然也就没有看到,坐在床沿边上的傅安,在她说出了那句话,又做出这一副恨不得整个人都躲进被子里的动作后,薄唇高高扬起的弧度。
因着傅平回府,原本告了一天假打算陪谢绿雪的傅安,便又顺势多告了几天假。
衙门那边自然是没什么意见,论官职,傅安这都指挥使虽说只是闲职,这品级却犹在各州府郡守、都检使之上。
在大陈,郡守与都检使都是正四品,这都指挥使却是正三品。
只这官职空有名头,手上却是一点实权也无,所以在许多州府上,都指挥使都是叫人忽视的存在。
江州这里,却因为永宁侯府的存在,再加上傅安先前任翰林学士的名声,这些人才不敢看轻傅安。
傅安也是尽量做到不落人话实,虽无事,每日还是按时去都指挥使衙门报道。
便是像今日这般,因为家中有事,特意告了假不去衙门,旁的人轻易也是不敢说什么的。
谢绿雪因为身子未好,这安自是不必去请的。
傅安却是在与谢绿雪一起用过早饭后,便带着关雎去了福安堂,给傅老太君请安。
他到的时候,傅平显然已经到了好一会了,正陪傅老太君说着话。
见傅安进来了,俩人同时噤了声,打住了先前的话头。
傅安见状,脚下不由的微微一顿,想起之前在门外听到的,傅老太君问的那句“你当真决定了吗”,眉心不易察觉的一动,很快的便又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般,若无其事的走上前去,同傅老太君还有傅平问了安。
傅老太君朝着傅安点了点头,开口让他坐下,母子三人才又接上了昨日未竟的话题,继续商量着该如何能够,既不得罪淑太妃与五王爷,又能将这婚事退掉的法子。
傅安依旧是昨日的话,“这事,只怕得从长计议。”
不是他不着急,只是这件事情,着实难办。
若是先前婚期没有定下也就算了,毕竟这五王爷与傅暖虽说是有婚约的,到底也只是淑太妃娘娘与老侯爷在口头上做的约定,傅家若当真要否认,这婚约也确实可以不做数。
如今婚期都已经定下来了,江州城差不多有大半的人,都知道了傅家先头出了一个皇妃娘娘后,如今又要出一个王妃娘娘了。
这连着两代都有女儿嫁入皇室,这在旁人眼里,傅家可是说不出有多尊荣了。
这个时候退婚,牵涉的可就不只是傅暖一个人的名声的问题,更是牵扯到整个傅家,甚至于是皇室的名声的问题。
“娘,皇室的威严,不容冒犯。”从昨天傅老太君提出退婚这件事情,便一直默不作声的傅平忽然说道。
傅老太君神色一凛,瞬间明白了傅平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随即双肩一垮,面上露出颓然之色,“难道,就真的没有解决的办法了吗?”
傅平紧皱着眉头,“我昨晚接到京中传回的消息,淑太妃娘娘,昨日已经向皇上请旨,住进了五王府了,而皇上,也已经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