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流采很快就来了,同行的还有沈氏。
莫流采进门的时候还老大不高兴,人还没到呢,就高喊着抱怨道:“嫂子,你找我干什么?前头正忙着呢,我都忙得分不开身了,你还让人找我……”一进门,看到了坐在那里面无表情的俞锦妍,剩下的话登时戛然而止。
沈氏看着面色不佳的儿子,就知道自己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老大他,这是要来给他媳妇出头了。她暗自叹口气,勉强笑道:“老大,你也在?”一边又问莫含章,“老大媳妇,你的脸可好点了?怎么在屋子里还带着帽子?”
莫流采这才回过神来,讪讪给人打招呼:“大哥、二哥、嫂子……”
可她还没来得及说完呢,那边赵嬷嬷就跟没看见她在说话一样,对着沈氏就是赔礼道歉起来:“老太太莫怪,实在不是我们太太想要失礼,在屋子里,对着长辈还戴帽子遮着脸,实在是这脸上的红疙瘩越长越多,叫人触目惊心的厉害,生怕吓着了老太太,这才不得不戴上帽子的。要是有的选,这帷帽戴着又不舒服,我们太太,怎会自找苦吃?”说罢,还上前来给沈氏行了一礼:“失礼之处,还望老太太宽宥一二。”
这么一番细声细语的,叫沈氏难堪地脸都有些僵硬了。
天知道,她真没别的意思,就是那么随口一句。
不过很显然,旁人都当她是在对莫含章不满了。沈氏瞅眼自己的大儿子,他看着自己的眼神里还带着几分不满,登时是又气又恼,又急又毁,只能扯扯嘴角,勉强笑道:“赵嬷嬷言重了,我就是那么顺嘴一提,没责怪老大媳妇的意思!”说着,脚下紧走两步,上得前去拉起了莫含章的手,就是细声温柔问道:“好孩子,脸上难受吗?真的跟赵嬷嬷说的一样,很严重?来,我来看看。”就要去掀起他的帷帽。
莫含章收动了动,本要拦住,念头一转,又给放下了。眼前突然光线一亮,帷帽刚刚被摘下,莫含章就听得好两声倒抽冷气的声音,沈氏还捏着那个帽子,人却蹭蹭连退了好几步,看着他的眼神都写满了震惊。
莫含章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觉得害怕和恶心,从她虽然很快掩饰了自己的情绪,露出心疼的表情,可是脚下却再不肯往前一步,也再不像开始那样拉他的手就很看得出来了。
莫含章几乎要苦笑出声来:若她果然有一丝半点的真心关切他的意思,又怎会如此?
只这次,莫含章却是真有些错怪了沈氏,他自己是个见惯了战场上残肢断骸惨状的,自然不觉得一个女人脸上长满可怕的红疙瘩,脸都红得肿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可对于沈氏这样养尊处优的人来说,刚才在宴会上莫含章刚发病那会儿那张脸就够惨不忍睹了,现在却比刚才还要严重几倍,怎不叫沈氏心惊害怕?
女人哪个不在乎自己的容貌,沈氏便是早已做了祖母,可对自己的容颜还是在意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自己也弄得满脸疙瘩……
沈氏是真害怕,可她也是真关心莫含章,短暂惊骇过后,她很快就想起了莫流采来,快速瞥了一眼女儿,那个不争气的丫头还捂着嘴在那里震惊不已,眼角眉梢的,甚至还有几分高兴,她嘴里登时就泛出苦涩来,紧张问着莫含章道:“怎么变成这样了?大夫可来看过了?有没有说怎么回事?可严重吗?是要吃药还是要修养?这容颜之事可不能马虎大意,大夫说要什么药,你只管开口就是,库房里还有好些个藏品在,你尽管拿。”
莫含章眼神复杂地看着沈氏,有心要说点什么,可也不知道怎么的,他的嘴,张了好几次,愣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赵嬷嬷就过来笑盈盈地代他谢过,几乎是感激涕零的:“多谢老太太这般关心我们太太,老太太对我们太太的这份好,我在这里谢过了,我们太太可是前世积福,才有了您这样的好婆母!”
活脱脱一记响亮的巴掌打在沈氏脸上,又重又响,打得沈氏整张脸都羞红了,张口结舌面红耳赤,好半天了,也接不上一个字来。
莫飞景狠狠瞪了眼自家妹妹,要不是这个祸头子,母亲能受这份屈辱?
莫流采早忍得不耐烦了,一个嬷嬷而已,说话夹枪带棍的,给谁脸子瞧呢?冷笑着:“都说晋阳侯府是京中数一数二的豪门世家,怎么着,教出来的奴婢,就是这么个德行?对着老太太说话,也敢这样?!这就是就晋阳侯府的家教?”
完了!
沈氏莫飞景脑海中快速划过这两个字,沈氏气恼不已,她这冤孽女儿啊,她就不能不要火上添油了吗?
莫飞景在她开口的时候就杀鸡抹脖子般地给她打眼色,可人莫流采根本没理他,兀自畅快流利的就把话一股脑说完了,末了还嫌莫飞景胆小,扔了他一个不耐烦的眼神,险些没把莫飞景气死。
莫含章当下就冷笑了一声,把心底最后一丝的不忍也给抛除了,闭上眼睛坐在那里休息。
赵嬷嬷这会儿也不说话了,低着头就那么站着,一副忏悔的模样——莫流采气焰就越发高涨起来。上前去还去跟俞锦妍撒娇:“大哥,你也是的,母亲都被人挤兑成这样了,你怎么也不说两句?”一会儿又笑起来,“大哥怎么来这后院了,前头不是忙得很?”瞄眼莫含章,捂着嘴笑起来,“我知道了,大哥这是心疼嫂子了,才过来看看的,对吧?真是,又不是新婚夫妻,大哥还这样体贴嫂子!”
少不得也跟着慰问了几句莫含章:“嫂子,你现在这脸看着可真是很严重,满脸疙瘩的……嫂子你这段时间可千万记得注意,别给脸上落下疤痕,否则,就太可惜了嫂子你那光洁的肌肤了!”一时又是笑,“不过没事,我大哥他向来重情重义,不管嫂子变成什么样,他肯定都一样心疼你的,你就别太担心了!”说着,还很自以为高明的掩唇轻笑起来。
沈氏实在听不下去了,这丫头,难道就没看到她大哥的脸色已经是出离的难看了吗?她几乎是怒吼着喝住莫流采:“你说完了没有?就你嘴巴多,啰啰嗦嗦的,也不知道个停!”
莫流采很有些委屈:“我说什么了?”
莫飞景看她还要没眼色的叫嚣,直接一句骂道:“你就不能消停点?母亲说什么,你照做就是了,哪那么多话!”
莫流采这才看出不对了,瞧着神情不对的母亲和二哥,终于有些忐忑了起来,瞄眼俞锦妍,然后很快就被她眼底的冷意吓得浑身一个哆嗦——大哥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好可怕……
莫飞景近乎是祈求地对着俞锦妍道:“大哥,你……”
俞锦妍冷冷一个眼神扫过去,甚至都没给他接着往下说的机会:“我怎么?二弟,你也看到了她刚才那样子了,你现在,还有脸来给我求情?”
莫飞景被挤兑的说不出话来,沈氏着了急,慌道:“老大啊,这次都是你妹妹不懂事,你大人大量,就饶了她这次吧。”
莫流采这才觉察不对,惊得直叫起来:“娘,你在说什么呢?你现在是在说,嫂子变成这样,是我的错吗?”像是炸了毛的猫一样又叫又跳的,“娘,你怎么能这么不相信我?不是我做的。”一边又是委屈,“二哥,大哥,你们也不相信我?我可是你们妹妹……凭什么说是我做的?有什么证据啊?没证据,你们怎么能冤枉我?”
俞锦妍气得直是笑起来:“没证据又怎么样?满屋子里,除了你,谁还能干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
莫流采哪能忍受这样的指控,哭闹起来:“大哥,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无凭无据的,就把一盆脏水往我身上泼,你还是我哥哥吗?我这些天,劳心劳力地帮着家里做事,累得谁都睡不好,结果你却说我害了嫂子?甚至连个证据都没有,就指认是我?我干了什么了,你这么对我?”说完,捏着帕子,就是放声痛哭起来。
沈氏莫飞景虽知道她未必无辜,可瞧见她这般楚楚可怜的样子,止不住又是心软了。
只可惜,这屋子里做主的,却不是他们。
俞锦妍看着莫流采那惺惺作态,假作可怜的样子,除了恶心,再没有别的感觉了,她可没耐心跟她啰嗦,只是冰冷得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直接下了最后通牒:“你现在要是实话实说,我还能考虑看看是不是对你从轻发落,要是不然……”
莫流采心头一跳,看着自家大哥粗浓的双眉皱在一块儿,黑黝的瞳孔直直盯着自己,背上无故便出了好一层冷汗,险些就要撑不住招认了,可很快,她又打起精神,硬着嘴道:“什、什么啊,大哥你要我说什么啊!”
可哪怕是沈氏莫飞景,都看得出,她现在,不过是死鸭子嘴硬,秋后的蚂蚱,不过是在徒劳挣扎而已……
沈氏劝着女儿:“流采,你就听你大哥的,给你嫂子道个歉吧,你嫂子大人大量,不会跟你一般计较的。”大人大量的“俞锦妍”本尊心底冷笑,冒牌的莫含章直是长长叹了一声。
莫流采还不肯认输,还要垂死挣扎:“娘,怎么连你也不相信我啊?!”
俞锦妍便叫了一声莫飞景:“去把莫汉青两兄弟叫来,给我做个证,明儿我就开宗祠,我们莫家,是容不下莫流采了!”
饶是早知道俞锦妍不会轻易放过这件事的莫含章当即也被吓得睁开眼直直瞪住了她,沈氏莫飞景更是好一会儿都没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们,是听错了吧?
而莫流采,已经是吓傻了。
俞锦妍皱着眉头:“老二,你没听到我说的话吗?还不快去找人?”
莫飞景这才知道,自家大哥这是要来真的,慌乱地求情道:“大哥,大哥……”
沈氏也急得几步过去死死抓住他胳膊,哀求道:“老大啊,你妹妹就是一时糊涂,她知道错了,以后再不敢了,你可不能这么对她啊!”
而这边,莫流采好容易回过神来,看着自家母亲二哥这样,心里快速闪过一丝后悔,有心想要哀求几句,可再看眼一旁与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