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笑得一脸邪气,低头狠狠咬住她的唇,痛得她忍不住低呼一声,他不管不顾,恶狠狠地吻着她,嘴里含糊不清地道:“你做梦也别想我说这样矫情的话!我为了你,呕心沥血的,整条命都掏了大半截出来,你若是还敢不爱我、还想着离开我,我就是化成了灰,也绝不会放过你!”
她被他紧扣在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咧嘴笑了。
对,这才是白静江,不是看起来温柔体贴绅士风范的白静江,而是霸道蛮横又我行我素的白静江。
“好好,我们先过个三五载看看你的表现。”她莞尔道:“若你哪天故技重施,再犯了那些臭毛病,我可是随时随地会后悔的。”
“我以后会改的,以前种种不好的,都会改的。”静默片刻,他先前强硬的语气忽又软下来,变得有些不确定:“你不喜欢的地方,我都会改的,所以,你千万不要后悔。。。行么?”
她心中一暖,只是想到接下来要面对的状况,不免忧心忡忡地叹口气:“白公子,你若是有办法把我们俩都平安弄出去,我们再来讨论这个问题也不迟吧。”
“可以。”他立马道:“我们要是平安出去了,你必须跟我走,不许反悔。”
他说得斩钉截铁,她不禁犹疑:“外面都是穆世勋的人,你怎样才能躲过他的视线?”
“那就看牛大的能耐了。”他的眼睛在黑暗里闪亮如星,直直望着前方一块凸起的土堆:“算算时辰,他也差不多该出来了。”
而他话音未落,前方土堆突然一震,冒出个人头,跟着一束光线迎面打来,亮得莫盈别过眼去。
“臭小子!你找到丫头啦!”矮小的身子站直了,朝他们凑过来:“哎哟喂,怎么两个人都伤成这样?!”
莫盈只见一张被灰土蒙蔽的老脸在眼前放大,未及惊讶,又见一熟悉身影跟着钻出地洞,语速飞快道:“公子,穆世勋的兵已探进地库,事不宜迟,我们赶快走!”莫盈这才回过神来,刹那鼻子一酸,喜极而泣:“牛大!小楼!你们都来了!”
“我们早来了!早在臭小子跟小日玩捉迷藏的时候,我们就开挖了,后来臭小子设计被小日抓住,我们那个紧张啊,生怕来不及挖通地道。。。幸亏臭小子有先见之明,叫穆世勋放了白帮那票兄弟,他们被丢在监牢里自生自灭,早就对白帮绝望了,臭小子雪中送炭,他们感激得很,便一起帮忙挖来着,这才好歹赶上。。。哎哎,小楼你轻点儿,臭小子起码断了四条肋骨,你拖着他的腰!他的腰!慢慢把他往下放!慢慢地!下面的人接好了!稳着点!”牛大扶起莫盈,一边指挥小楼送白静江下去,一边絮絮叨叨地道:“臭小子命大,跟着他的人也命大,之前就快挖通的时候,上方居然塌了,我这颗老脑袋差点被石头砸碎咯!也亏得有他们几个小伙子一块儿帮忙,否则还真推不开那块挡路大石头,好险呐。。。都怪那外头轰得忒狠,穆世勋摆明了就是不顾你俩死活,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啊。。。”四人一个接一个跳进洞里,最后牛大细心的遮掩了洞口表面,又从下方用一块板条把口子封死。接应的弟兄们同白静江打过招呼,禀道:“公子,鲁三的车已到了。”说罢打头领路。
牛大一手提着油灯,一手扶着莫盈,继续唠叨磨牙,表达了对于穆世勋铁腕无情的义愤填膺,言下很是偏向白静江的力排万难英雄救美,然而拉拉杂杂扯了一路也不见莫盈有所置喙,牛大摸不透状况,瞅瞅莫盈,禁不住拉了白静江一把,小声问道:“臭小子?丫头该不会仍对穆世勋余情未了吧?否则凭她的脾气,怎都不怪穆世勋连她也炸!”却听得白静江哼哼唧唧顾左右而言他:“哎哟我的腰都直不起来了。。。老头子少废话,止疼片在哪里?!”
第106章 倾情
断壁残垣,断肢残颅。
曾经固若金汤的铜墙铁壁阻挡不了重重炮火的洗礼,这隐匿在阳光田野背后的地库终究被夷为平地,士兵们训练有素地攻入巢穴,举着□□全身戒备地一处处搜查。
幽深的甬道似无尽头,犹如迷宫一般将地库串联起来,变成一个巨大的、由死尸堆叠而成的修罗场,在阴风阵阵的黑暗里无声无息地吞噬不计其数的年轻鲜活的灵魂。
乱石下掉出一截指头半截手掌,分不清谁是谁,搬开砖瓦铁板,那些失去生命轨迹的尸体就像一只只残缺破败的娃娃,一动不动地匍匐着,有的被烧焦、有的被弯折成不可思议的弧度、有的勉强还能看出人形,却只能从衣着上辨别男女,一张张轮廓模糊的脸庞上,污血遍布,脑浆迸裂,阵阵恶臭扑鼻而来。
比之前线的烽火连天,这里更多一份令人神魂战栗的惊惧恐怖。
卫戎们垂下眼睑,忍着恶心默默地清理现场,几个刚入伍的新兵忍不住呕吐起来,他径直走过去,拉开那几个新兵,面色如铁,垂头审视一具具拼凑起来的尸体。
看见穆世棠的时候,他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抿起的嘴角显得整张面孔愈发冷肃,他脱掉手套,掌心向下,抚过穆世棠半合的眼睑,隔了好一会儿,哑着嗓子道:“将二少送回大公馆。”卫戎有些为难,嗫嚅道:“分不开二少与白小姐。。。”他瞥了眼穆世棠与白凤殊互相交握的那只手,道:“那就一起带回去。”
前方跑来一个卫戎,气喘吁吁地报:“三少,挖到一具穿旗袍的女尸。”
他的呼吸瞬间一滞,脚步虽然稳健,但已变得沉重。
她被掳走的那天,便是穿着旗袍,因他说她穿旗袍好看。
那具女尸躺在一间如同刑室的小屋里,浑身被尘土石灰覆盖,已看不出旗袍本来的颜色,卫戎跪在她旁边,将她的头颅抬起来的时候,她的身子已完全僵直了。
他看清了她的脸。
清丽的眉目,纤细的颈项,她睁着眼睛,那双黑白分明的,带着纯净的犀利和纯粹的疏离、仿佛能看透一切伪善乔装的眼睛。
莫盈!
他压抑的胸膛蓦地爆出一声厉吼,未及反应过来,人已扑了上去。
却抱了个空。
十根指尖触到的,竟是一片虚无。
挂钟的指针当当作响,穆世勋蓦地睁开眼睛。
室内一片静谧,指针刚过十点,明媚的光线透过窗帘铺满床头,刺得他两眼酸疼,几乎流泪。
但他没有。自那夜起,他再也没有流泪的冲动。他定睛望着窗帘上光芒最亮的一点,似是贪恋脸颊的温热,他一直躺着没动,任凭那一抹阳光从他的眼睛慢慢移向别处。
“少元帅。”郑副官在门外轻轻敲门:“大元帅回来了,在书房等您。”
思绪仍停留在梦里,一时没回过神来,他怔忪片刻,才道:“知道了。”
他总有些不习惯——如今他已是少帅,却不只是江北少帅,而是大名鼎鼎的南北少元帅。
两年前,日寇大举进攻的时候,他与父亲挺身而出主动请缨,率领穆家军与日寇不分昼夜地对战,约莫整一年半,穆家军夜以继日奋勇抗敌、殊死搏斗,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惨痛代价,终是阻绝了日寇侵略国土的步伐。由此,穆家军精忠报国、舍生取义、誓死捍卫中华的英猛之势令日寇敬畏有加;而穆家父子大战告捷,亦名震天下,尤以他穆世勋军功卓绝,不但统率先锋无数次击退日寇后方偷袭,同时又围剿了日军潜伏在中原的各处根据地。
且最重要的是,他竟能将几十年来叱诧亚欧大陆、号称日本第一永不落的杀手组织‘斋藤一刀’的首脑主干一网打尽,此举等同卸去日本朝野一只臂膀,引起国内外一片轰动。
这一条血路杀下来,不但震慑了敌军,南方的梁氏亦不敢小觑穆军实力,而在梁家统领梁定邦病逝之后,梁定邦之子梁振华主动要求与穆家联姻,并声称往后弃武从文,言下之意,便是再不涉足军务。
梁军不能无首,总理召开紧急议会,裘议员推荐了梁家的姻亲、穆家三少穆世勋,支持者表决过半,从此,穆家便是南北军政领军人物,再无任何军阀敢与之匹敌,而他穆世勋,便成为国内军政界公认的第一将门虎子、最有权势的名门之首。
接到正式调令之后,穆世勋即刻南下,仅花了半年时间,便将军务与人事都梳理得清清楚楚,但凡梁氏门中所有不服他的耿硬汉子,都被他带到沙场上,与他一同抗击扰境日寇,他比任何军官都身先士卒,危机来临时,永远让别人先走,愈是顶天立地的男儿愈是佩服的他这种刚毅铁血的性情,而男人之间的硝烟也在惺惺相惜的并肩作战中逐渐消弭于无形。
最终,由他亲自率领的南北联军将日寇赶出边界三百里,日本天皇下令举降旗,定议和,宣称五年之内再不来犯,虽是暂时休战,但好歹保住了备受威胁的中华国土,同时也为已伤亡过半的穆家军争得喘息的机会。
之后的一切发展正如众望所归那般,父帅被总理亲颁国统第一大元帅的头衔,而他亦顺理成章地当上了纵横南北的国统少帅。
于是,他自儿时起便渴望的军功荣耀;他曾梦寐以求的南北军阀统一的蓝图伟业,全都实现了。
父亲为他骄傲,说他的生母若泉下有知,该有多么高兴,他站在日益苍老的父亲面前,默默听着夸奖,心里仿佛是麻木了,竟连一丝涟漪也感觉不到。
而事实上,自从那夜,他失魂落魄地走出伏牛坡地库,就再没笑过。
当穆心慈手持父帅的亲笔,令炮弹一发接着一发砸下去的时候,他立在荒凉的土丘上,远远眺望着那一片烟尘火海,心里便想:如果世上真有报应,那么他的报应是什么?
凭莫盈的性子,一定不可能原谅他,无论他打着多么高尚忠义的旗号,她也绝不会原谅他的,他几乎能想象出她扬起下巴,冲他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