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道过歉了,可你母妃不肯原谅父皇。”
林徵舟默了一默,又问道:“父皇,你后悔吗?后悔你曾经犯过的那些错?”
“后悔吗?”林知睿喃喃地重复着林徵舟的话,空茫茫的眼光轻飘飘地越过宫墙,望向了忘尘山庄的方向。
他静默了片刻,方缓缓说道:“不!父皇不后悔!若不如此,父皇又哪来这后面与你母妃快乐相守的十余载光阴?又哪来朕的舟儿?”他低下头看着舟儿,眼里俱是慈爱,“朕的舟儿,是上苍给朕的最好的礼物,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是值得的。”
林徵舟又问:“父皇,那母妃以后还会回来吗?”
林知睿再一次的沉默了。对着忘尘山庄的方向眺望了许久,他眼里渐渐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光亮。攥紧了舟儿的手,他答道:“会的!她会回来的!只要舟儿在这里,她总有一天会回来的。”语气虽轻,却无比的坚定。
做了十余年的夫妻,他对她再了解不过。就算她对他再绝情断念,但有舟儿在,他与她就不会彻底了结。
舟儿是她的亲生儿子,是她无论如何割舍不断的眷念。她是放飞出去的纸鸢,舟儿就是他手中的线。哪怕她飞得再高再远,只要线在他手中,她就终有被拉回来的一天。
这一天或许很遥远。也许一两年,也许三五年,也许十年二十年……但没关系,他会等下去,一直等下去,用尽他的一生等下去,直等到他的桑桑回来的那一天……
他坚信,终会有那么一天。
头顶,三两只燕雀啾啾轻鸣着冲向云霄。碧空杳杳,浮云悠悠。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
五年之后。
晨曦初透,金色的阳光像箭一样直直穿透树梢,驱赶了林间飘荡的白雾。
林知睿凭栏而立,半眯着眼睛远眺山下的一方茶园。那里,一个莲青色的身影正在茶树丛中忙碌穿梭。那是桑桑。自从五年前她搬去忘尘山庄,不知怎的就喜欢上了制茶,不仅在后院辟了一角种了片茶林,更是每日清晨自己都到茶园中亲自打理。
也就是从那时起,林知睿养成了一个习惯,每日早朝后总要到皇宫最南边的凌霄阁用早膳。因为在那里,他可以俯瞰山脚下的忘尘山庄全景。这也正是他当初为何将忘尘山庄定址在南宫墙边上的原因。
虽然距离甚远,他瞧不分明桑桑的五官神情,可就是这么一个模糊而细小的身影,还是让他足以自/慰,仿佛桑桑还在他的身边,未曾远离。
这五年来,他日子过得与桑桑在时一般,每夜皆宿在韶景宫。后来许是太冷清了,又命太子林徵舟从庆宜殿搬了出来,挪到韶景宫来与他一起居住。父子俩相依为命,直到三年前太子林徵舟出外游历。
昕皇后费尽心思,到底竹篮打水一场空。
晨风轻拂,吹得树叶哗哗作响。
江公公从身后走了过来,道:“皇上,早膳备好了。”
林知睿轻轻“嗯”了一声,身形却丝毫没动。痴痴望了山下一会,他忽而开口问道:“小江子,这桃花都快谢了,太子也快回来了吧?”
“回皇上,太子上次的信里不是说,八月份的时候就回京么?就快了。皇上这又是思念太子了吧?”
“是啊,朕是想太子了。这皇宫太大,朕一个人住着真是孤单。桑桑走了,太子出京了,阿亭不在了……小江子,现在陪在朕的身边就只有你一个了。”
几句话说得无限凄凉,听得江公公心里不由一颤。偷偷抬眸打量皇上,才发现不知何时,皇上的两鬓上又冒出了不少银发。他暗暗叹了口气,强笑着安慰道:“皇上不必过于牵挂。今儿都四月了,算算日子也就四个月,一眨眼就过去了。太子如今也大了,政事上也可以帮得上忙,等他回京了,皇上就不必那样像以前那样操劳了。”
“是啊,太子也大了。过了明年,他就十八了。”林知睿感慨说道,“太子成人了。朕终于可以把这一片江山托付给他,实现当初答应桑贵妃的诺言了。”
江公公一惊,“皇上,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知睿唇边一抹淡淡的苦涩笑意,“朕曾经答应过桑桑,等元梁后继有人时,会禅位随她去山林隐居。不知她如今还记不记得朕的这些话?还在不在意?但就算她不记得不在意了,朕答应过她的话,也终归要做到。”
江公公吓了一跳,“皇上,你正值盛年,而且太子还小,还需要你的扶持……”
林知睿淡淡打断了他,“朕也不是说就放任不管了。只是不坐这把龙椅了。朕就在忘尘山庄边上再建一座宅子,与桑桑比邻而居。她愿意见朕,自是最好不过,不愿的话,就这样隔着一道墙住着吧,好歹离她近了一些。至于舟儿,他有什么难处,尽可以去找朕商讨,朕也会帮着他盯着朝堂。终归就在宫墙边上,也不算麻烦。”
江公公听得皇上这么说,知道他心意已决,再说不出什么劝阻的话来,一时只缄默无语。
林知睿又默默站了一会,正想回去用膳,却见山脚下茶园里那个莲青色的身影忽的一晃,扑倒在地上。桑桑摔跤了!她摇摇晃晃挣扎了几下,似是要竭力站起来却又没能够,重又跌回地上,匍匐着挪动。
林知睿这才发现,偌大的一个茶园静悄悄的,竟只独桑桑一人,没有一个随从陪伴在侧。他又急又怒,大吼起来:“那些宫人呢?死哪去了?怎么没一个人跟着?”
江公公也伸长了脖子瞧着山下,道:“要不,老奴让人去忘尘山庄知会一声?”
“不用了!朕自己去!”林知睿怒吼一声,怫然甩袖,大步流星往楼下而去,一边走一边还不忘大声冲江公公喊了一声,“把御医也叫过去!”
×××××
忘尘山庄的门口,一众仆从见皇上亲驾,一个个伏地叩首。
林知睿理也不理,径自往内而去。山庄的耿总管犹犹豫豫地上来阻挡,“皇上,皇上,贵妃娘娘说过,谁都不见……”
“滚!”林知睿大喝一声,抬手将他一把推开,“朕见自己的妃子还轮不到你在这里唧唧歪歪!”
耿总管被推得踉跄几步,稳住身子后却又扑了过来,扑通一声跪在林知睿面前,“皇上,皇上!贵妃娘娘说要静养,谁都不见的……老奴要是放了皇上进去,回头娘娘要打老奴板子了!求皇上别难为老奴。”
林知睿充耳不闻,健步如飞只往内院走去。这园子本是他亲自盯着建造起来的,他对其布局再熟悉不过,当下也不用人带路,自己熟门熟路一路闯了进来。
耿总管一路碎跑,跟在他身后苦苦哀求。
还未走到内院门口,翠微已接了消息赶了出来。一见皇上,她与耿总管一样,屈膝跪在林知睿面前,口口声声桑贵妃不愿见人,恳请皇上止步。
林知睿蓦地顿住脚步,心里倏忽一阵心酸。五年了,五年了!桑桑还是这么决绝,连一面都不肯见吗?
他默默伫立片刻,方才涩声说道:“朕只是知道她摔伤了脚,带御医过来给她看看。她既然不愿见朕,朕也不勉强。但脚受伤了总要医治,朕……朕就在这里等着,等御医看过了,知道她没事了,朕就回去。”
翠微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转,急切说道:“皇上,这山庄里有个厨娘略懂跌打推拿,方才她已经替娘娘看过了,说是没什么大碍,皇上尽可以放心……”
话还没说完,即被林知睿骂道:“朕亲眼看她爬都爬不起来,还说没什么大碍?一个厨娘,也敢来滥竽充数?!你们这些人,莫不是看着桑贵妃良善好说话,就这么混骗着她?摔伤了不去请御医,喊个不入流的厨娘给看一下就了事了?!你们平日就是这么伺候你们主子的?!”
翠微眼看林知睿越骂越恼火,话题越扯越开,赶紧开口说道:“皇上既然挂心娘娘的伤势,奴婢这就带御医进去给娘娘瞧瞧伤脚。”
林知睿这才哼了一声,压下一肚子火气,随翠微入了内院。
×××××
阳光透过菱格窗静静地在雕花金砖上铺洒了一地。茜纱帷幔无风自舞。一盆玉兰在屋角无声无息地吐芳争艳。
林知睿坐在软榻上,手里端着茶盏,却无心品茗。
内室的门虚掩着,御医正在里面给桑桑看脚。林知睿支着耳朵听里面动静,内里却一片静谧,偶尔只有御医低低几声细语,听不清楚说的是什么。
如此坐了一盏茶功夫,忽然内室传来一声女子的呼痛声。林知睿再也坐不住,猛地起身冲进了内室。
一进内室,却没见到桑桑。映入眼帘的是一方帷幕,一只小巧的玉足从底下伸了出来,御医正在为其正骨。
翠微已冲了过来,拦在林知睿面前,白着脸色,语声发颤地说道:“皇上……请皇上先出去吧,御医马上就弄好了。”
林知睿如何肯出去?朝思暮想的桑桑就在那一道薄薄的布帘后面,与他不过堪堪一丈之距!他的心砰砰急跳起来,仿佛要蹦出胸腔似的,连带着呼吸也急促起来。
似是要应对翠微的话,御医微微俯首说道:“皇上,贵妃娘娘只是脚踝脱臼了,微臣接上就好了。不碍事的。”
林知睿置若罔闻,两眼愣愣,只紧紧盯着帷帐上那个微微凸显的人形。
御医对帘内的人轻轻说了一句:“娘娘,请忍着点,微臣要正骨了。”
帘内无声无息,桑桑没有应答。
御医握了她的脚,用力一扳,帘后“啊”一下,又传来一声惨呼。
“桑桑!”林知睿按捺不住,猛一把推开身前的翠微,跨前两步扯开了帷幕。
帷帐跌落。然而,映入他眼帘的却不是他魂牵梦萦的桑桑,而是一个陌生女子!与桑桑身形相仿的女子!穿着桑桑衣裳,梳着桑桑发式的女子!
林知睿震惊得连退两步。
身后的翠微及其他仆从立马乌拉拉地跪了一地。
林知睿回过神来,颤抖着嘴唇问道:“这怎么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