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闲茶馆,二楼,马永贞办公室。
门窗紧闭,连窗帘布也拉上了,屋梁上的电灯亮着,沙发上坐着斧头帮的所有骨干,谢四,艾老二,老鬼头,黑豹,唐河,他们各自按着自己习惯的姿势坐着,侧耳聆听马永贞的讲话。
马永贞坐在写字台后的龙头椅上,在他身后,站着铁头。
许文强不在这里,这次行动,由马永贞负责,整个计划也是他制定的,只是在某些细节问题上,许文强提出了自己的意见,有所修正。
兄弟,总有一天,你需要独当一面,早一天这样做,只有好处,不会有坏处。
当他问许文强该怎样做时,许文强说这话时的神情,似乎还在他面前浮现,挥散不去。
是的!他不可能一辈子都靠大哥出主意,自己沦落为一个只有一身蛮力的武夫。所以,他绞尽脑汁,制定了这个对付小刀门的计划。许文强看了过后,只在小地方提了一些建议,对其他的地方,则大表赞赏。
兄弟啊!你不是没有想法,只是没把脑袋开动起来而已!只要,你在做任何事情前,先仔细思虑,一定会大有作为的。
他望着面前的这几个人,他们正在思考他提出的计划,同时在想自己领受的任务,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失败的可能性又有多少,究竟合不合理。
想了一会后,他们开始互相张望,看有没有人提出意见,半晌,都没有人说话,看来,对这个计划,大家都没有什么异议,于是,他们望着马永贞,等待着他发话。
马永贞站起身,走出写字台,艾老二他们马上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如果没有问题,大家就按照刚才我说的去做吧!其他的,我没什么可说的啦,希望你们小心点!”
“是!”
众人一起向他点了点头,然后,鱼贯而出。
待走在最后的谢四把门关上后,马永贞长出了一口气,倒在沙发上,铁头走过来,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
“铁头,你说,我是不是变了很多!”
铁头摸了摸自己光光的脑袋,可能不明白马永贞为什么这样问,好半天,才瓮声瓮气地说。
“没有啊!小马哥还是小马哥,没有变啊!”
“是吗?”
马永贞不说话了,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仿佛那上面的图案是一幅藏宝地图。
“哦!还是有一点不一样!”
铁头像想起了什么,恍然说道。
“哪儿不一样?”
“这个,这个……”
铁头急红了眼,找不到合适的句子来表达自己的想法,弄得面红耳赤的。然后,像突然想通了,他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光头,发出响亮的清脆声响。
“我知道了,有时候,小马哥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身上冷得很,让人不敢靠拢来!”
“那,那个时候,你怕我吗?”
马永贞坐起身来,直盯着铁头。
“怕?怎么会呢?”
铁头咧开嘴笑了起来,说:“我怎么会怕小马哥呢?只是,感觉有点不舒服,就这样,其他,就没什么啦!”
马永贞笑了笑,重新躺下,嘴里说道。
“铁头,把窗帘布拉开,把窗户打开,屋里太闷了!”
“是,小马哥!”
刷地一声,房间顿时亮了起来,接着,随着窗户推开的声音,冬季的上海特有的冷而干的空气迅疾地填满了整个房间。
※※※
富华戏院位于宋神甫路上,是小刀门的地盘,戏院的资金主要来自一个姓陈的杭州富商,是闸北区最火的戏院。
小刀门的老金虽然没有出一分钱,他却是戏院仅次于陈姓富商的大股东,为什么会这样呢?很简单,他有人有枪,背后还有警察局撑腰。
姓陈的老板当然也可以不给他股份,只是,这个戏院不要说赚钱,能否开下去都成问题,毕竟,三天两头就有人来捣乱,谁还会来看戏。
谢四站在戏院外的一个杂货铺门前,在他身边的墙壁上,贴着一个旗袍美女的画像,那女的手里捧着一个盒子,不知道那盒子里装着什么,因为画像下的文字说明被撕掉了。
远远望过去,谢四似乎在欣赏广告画上的美女,实际上,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戏院那边,那里,小东北正背着一个大背包往戏院走去。
本来,他想自己去的,不过,戏院看场的老金的人都认识他,他不可能进入戏院。
“嘿!兄弟,你包里背的什么?”
他远远地听见戏院门口的看场叫住了小东北,心不禁紧了一下,提到了嗓子眼。视线中,小东北向看场点头笑着说了什么,看场的摆摆手,把他放了进去,谢四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在这之前,小东北还不是斧头帮的正式成员,因为这次任务需要一个面生的人,所以被叫来执行这次任务。
小东北虽然个子小,身体弱,不过脑袋转得快,很有点急智,他一向崇拜马永贞,当听到让他做这件事时,他立刻满口答应,根本不顾及可能会有危险。
当看场的问他包里装的什么时,他说他是送货的,收货的人不在家,要晚些回来,他看场电影出去正好。
那看场的也只是顺便问一句罢了,也没有检查,就把他放了进去,自从小刀门入主富华戏院以来,从来就没有人敢来捣乱,所谓的警惕心早被那些人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小东北的座位在前面,不过,他却坐在了后排,靠近门口的地方。
现在是下午三点钟,虽然时间算不上很好,戏院的声意还是很火暴,上座率达到了九成多,听说是美国好来坞明星主演的爱情文艺片,所以,戏院内坐着的多是一些新潮女子,以及那些无事可做的阔太太们,当然,成双成对的情侣也不在少。
影片还没有开始上演,银幕上雪白一片,戏院的灯大开着,小东北小心地把背包放在自己腿上,嘴里磕着葵瓜子,眼睛灵活地转动着,目光在那些太太小姐前凸后翘的身上留连。
“嘿!你这位置是我们的!”
一个衣着时髦的年轻人站在他身前,手里拿着一张票,在他旁边,一个身着粉红色旗袍的女子脸色不耐地望着别处。
小东北翻了翻眼,伸着手,递到那个年轻人面前。
“你的位置?票拿给我看看!”
“看,看你妈的头,小瘪三,给老子起来!”
那人没有理会小东北,捏紧拳头,在小东北面前晃了晃。
小东北马上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就像屁股上安着弹簧一样。
“对,对,这位置是您的,大爷,请上座!”
小东北让到了一旁,弯下腰,手在身前一挥,做了个不伦不类的西式礼节。那个年轻人鼻子嗤了一声,傲慢地扬着头,把身边的女子让了进去,然后坐下。
小东北仍然保持着那个姿势,周围瞧见这一幕的人,齐声笑了起来,在正戏上演之前,先欣赏一出幕前滑稽戏,这票钱花得值。
小东北抬起头,笑了笑,手轻轻打开背包上系着的绳子,继续笑道。
“各位先生,女士,接下来的节目更精彩,请大家睁大眼睛瞧瞧。”
说罢,他像大世界表演的魔术师一样,躬身行了一礼,然后,坏笑着沿着中间的过道往前走了好几步,随后,转过身,双手托在背包底部,使劲往上一抛。紧跟着,不停重复着这样的动作,往戏院门口跑去。
当他跑到他原来的那个位置时,煞住脚步,对着现在坐在那个位置上的年轻人说。
“先生,我送你一个礼物。”
话音一落,他把那个背包猛地一下套在那人的脑袋上,一些长长的蠕动的领带一般的东西绕在那人颈间,那人费了好大的力,才把背包拿下来,这时,小东北已经跑出门外。
这时候,那些从背包里甩出来的花花绿绿,黑红相间的彩带一样的东西已然从空中飘落,落在人们的头上。
“蛇!”
伴随着这一声喊叫,戏院顿时像煮沸的水一般翻滚起来,女人尖利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人们四处乱窜,争先恐后地朝戏院门口涌去。
那个坐在小东北位置上的年轻人,此时已然晕了过去,橡皮泥一般瘫在座椅上,他身旁的女伴早就尖叫着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嗨!小子,怎么不看了?”
看场的两个人正靠在门口磕着瓜子,吹牛打屁,看见小东北从门口飞跑出来,也没有拦阻,懒洋洋地问道。
“你们的戏院档次太低了,不配小爷的身份,小爷不奉陪了!”
小东北没有停下脚步,一边跑,一边朝着那两个家伙比划着中指。
“妈的,你个小瘪三!”
“抓住他,那家伙是来捣蛋的!”
戏院内巡场的人高声叫嚷着,门外那两个家伙互相对视一眼,然后,他们被吓了一跳,一群人如逃难一般从那个狭小的门口涌了出来。
“兄弟们,上,抓住那个小瘪三!”
那两人沿着小东北奔跑的方向追去,顺手一招,在票房那边闲逛的四五个人马上跟着跑了过来。
小东北跑得并不快,甚至,可以说,他奔跑的姿势非常悠闲,有时就像在散步一样。
待要追上他时,他拐进了一个小巷,看场那两人对望一眼,笑了起来,那个小巷是条死胡同,他们放慢了脚步,拳头捏得格格作响,他们等身后的人跟上之后,一起迈进了小巷。
他们进去后一会,另一群手持斧头的人跟着走了进去。
又过了一会,巷子里传来了打斗声和惨叫声,那声音非常大,从大街上路过的人纷纷侧目,放慢了脚步。
有机灵的人这时就开始看哪里有警察,可是,原本这个时候应该在这条街上的巡警却一个也找不到,怎么回事?他们抱着这样的念头,继续走自己的路,办自己的事。
在上海,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普遍了,大伙儿,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吧!
又过了一会,惨叫声和打斗声都消失了,小东北跟在谢四身后,得意洋洋地走出小巷,一帮手持斧头的彪形大汉跟在身后,浩浩荡荡地朝富华戏院走去。
戏院前,围着许多人,群情汹涌,要求退票,台阶上,有个人在声嘶力竭地解释着什么。谢四认识这个人,以前还在一起喝过酒,他是小刀门在富华戏院的管事,洛秉祥。
现在,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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