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是萧羽的心腹手下。名为袁丹青。明面儿上,他在军中任个不大小小的闲职,没落的贵族出身,跟临山郡王的交情是打马球而来。到底是一个队的。算是和郡王爷臭味相投,平时斗鸡走狗,流连花丛,经常在一处玩。算起来,也是京城的纨绔之一。
但两人实际上的关系。却是东主与属下,代表着领导与效忠。
“主上,您别这样笑好吗?卑职头皮发麻。”袁丹青摸了摸鼻子道。
“在这儿遇到,真不是有意,我纯粹为吃而来。”萧羽又尽一杯。面不改色,“这家店虽然不出名,地点又偏僻,可是酱肘子做得很是地道,是我们临山郡的味儿,正宗啊。”
“卑职看殿下这么开心,倒不像是为了酱肘子。”袁丹青打趣道。
“本来是,后来还真不是了。”萧羽说得像打机锋,“但看到她,我倒想起吩咐你的事。你叫你的人日夜盯着宁安侯府,可找到什么特别的线索了吗?”
“有啊。”袁丹青点头,“水大小姐的人,出来进去的盯着侯府的两个姨娘呢。”
“可有发现?”
“属下有,水大小姐一定也有。”
萧羽挑了挑眉,示意袁丹青说下去。
“老温家的大姨娘,最近在找一个大夫。”袁丹青肃正了神色。他回报事情的时候,不像平时那样笑面虎似的,而是一本正经。
“刚才神神秘秘约见的那个吧?”萧羽想了想,“和霍红莲之死有关?”既然推测出水琉璃很可能是霍琉璃,再想想温家中有哪一位姓霍,还死得悲惨无比,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袁丹青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老实的道,“正是,不过没想到他们今天就见面,可见那个大姨娘很急。还有,卑职虽然盯了很久,水大小姐的底,却还是不能完全探出来。她很机灵谨慎,她的丫头也是。”
萧羽点头,“可惜她遇到了我,不然换个人,未必能觉察出她有特殊目的。”话题一转,“让你找当年霍家大火的幸存者,有消息吗?”
袁丹青点头,“主上分析得对。那么大一家子人,个个会武,怎么会死得那么干净?当日不仅有鞑靼人帮忙,府里还有内奸。现在已经有了眉目,再给卑职些时间,定能找出来!话说回来,引外族杀戮本族人,就算是有仇怨,这手段也令人不齿,真正恶心!”
萧羽再度点头,目光飘向窗外。
街上,行人熙熙攘攘,虽为生活奔忙,却各得其乐。有谁,会像琉璃那样背负着那么沉重的东西?他忽然同情她,却……仍然不能放过。
还是那话,所有变数都不能出现在他的棋盘里。
“老温家的三姨娘如何?”他忽然烦躁,再度转换话题。
“那个女人往外跑,是为了求子。”袁丹青道,“不过卑职调查过那个在庵堂给人治病的尼姑,只怕来路不正。她倒是有很多怪法,也确实是有效果,可惜这样强行得来的孩子,很是……可怕。”想了想,袁丹青才给出这样的评语。
第六十五章 有孕
进了十一月,温凝之很“悲伤”。
因为,他的继室,霍红莲的祭日就快到了。虽然正日子是在二十天之后,但他在月初就带了情绪,并且府中也开始进行着各项准备。
所以,东京都的人都说宁安侯深情、痴情又长情,因为霍氏夫人的祭日办得比侯府过年还要隆重。时间是一连七日,会在贫困的里坊设粥棚为夫人积阴德,会为城外的童子庙捐银,纪念那未曾有幸出世的孩子。还会在大慈恩寺外头的空地上搭戏台子,请了最有名的班子,连着唱三天,任何人都可以随意观看。
戏文,是宁安侯亲自编写的,皇上还给润过色,讲的是霍红莲代父上阵,一次次打退鞑靼人的故事,颂扬这位巾帼女英雄的伟迹。百姓们很爱看这个,赞美霍将军之勇武机智,叹息她英年早逝,最后当然会觉得皇上有义,宁安侯有情。
有句话说得好,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温凝之就是极其有文化的流氓,那戏文写得,铿锵有力,惊心动魄,文辞华美,足够天下读书人拜读并感叹温侯大才的了。
有时候,琉璃真的很佩服温凝之。要知道伪装一时是容易的,像他那样几十年如一日,还伪装得那么到位,蒙骗了天下人,那是需要绝佳毅力和表演力的。
他草包?这些事换个普通人来,试试?!
但这种悲戚感并没有持续多久,整个宁安侯府就因为另一个消息而兴奋起来:三姨娘有孕!
“这下大姨娘该急了吧?”琉璃冷笑,有一种看热闹的快感。
“关于逍遥散的事,下仆们之间已经有流传。”青黛边说,边给琉璃换了个脚炉。
琉璃在大赵国的西北部长大,习惯了寒风,又要冬日湿冷的江南过了三年。所以一点也不怕冷。不过,但凡有个伤风感冒,就会手脚冰凉。大白天也得缩在被子里。
“说起来,大姨娘还真有本事。流言既能传播。却还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忆秋厨艺和茶艺都一流,因为正端了姜糖茶来,主仆三人就慢慢聊着。
“昨天小薇跟我说,看到豆子路过大厨房,但没进门,在外面站了会儿就走了,倒像是听了壁角。”青黛道。
豆子是温凝之的小厮。算不得心腹,但日常杂事却离不得他,算是温凝之近身的人。
“真好,宁安侯很快就会怀疑。如今他心尖上的人,可能为了在府里掌权,或者还想要一些不该得的位分,想办法挟迫他呢。”琉璃越说,心情越好。唇角都弯起来了。
有的人,最受不了威胁,尤其还是心虚且变态的人。刺激一下,必定会疯狂的。
略侧头,却见青黛欲言又止的样子。琉璃又问,“还有什么事?”
青黛却微微摇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听唯唯和青柠说起,不管哪回出门,身后都似跟着尾巴,又不像是府中人。虽然都甩脱了,总有些不舒服的。”
琉璃怔住,随即就有一张妖孽的脸闪过脑海,不禁恼火:我不惹你,你偏要来惹我?萧十一啊萧十一,你一定要与我为仇吗?
但,很快她又平静下来。因为她已想通,既然站在复仇的火山口上,就要有随时被喷的觉悟,也要随时准备反击的武器。大不了,鱼死网破。死都不怕,还有什么担心的。
因而就道,“你们出来进去都小心些,若斗智斗勇起来,别让男人们小瞧了去。只要不让对方抓到把柄就好,不用太紧张。”
忆秋就伸出左右手,各比划了个“1”字,以目光询问。
琉璃点头,“就是这个渣!他死咬着我不放,却暴露了他自己。那么在意我突然出现,可见他自己在图谋什么,生怕出现变数,所以才非要探我的底不可呢。”
这叫什么?聪明反被聪明误!
想着,就拿起一直放在手边的信,读了起来。那是萧九写给她的,两人最近一直通信。东津府和东津港口的建立,十分的顺利,显示出萧九卓越的行政能力。相应的,骑马走官道才半天的路程,萧九却没回来过一次。
琉璃在给他的信里,总是巧妙而隐晦的提及一些海运的具体事宜,看起来像是无心的、好奇的话,但自然,琉璃是有目的的,尤其是开辟航道的事。而萧九在认真回答之余,认为关心他的事业就是关心他本人,最近来信的措辞都热烈起来。
琉璃淡淡的回着,若即若离的感觉。或者正是为此,倒把萧九的心给吊了起来,但琉璃敢对天保证,她真的是无意的。
其实,她不太会应付男人和感情事。从小到大,她最熟悉的男人就只有石头而已。至于军中的军士和漕帮的汉子,她平时都不怎么说话。倒不是傲慢,而不羞涩,不知道说什么。
“哦,对了。”在琉璃看信的时候,青黛本来和忆秋坐在窗边的短塌上讨论花样子,毕竟这都十一月了,进了腊月就是年,要做新衣给琉璃。
此时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对琉璃道,“今天早上,奴婢还遇到点事。”
“什么?”琉璃抬头。伤风感冒令她看起来恹恹的,平时神情间的锐气消磨,很是有些温柔小姑娘的样子,眉眼都舒展开了。
“其实挺重要的,但是奴婢估计小姐不爱听,一闪神差点忘记。”青黛道,“今天奴婢去井台提水煮茶,见到三姨娘在园子里散步。”
“她明明是故意去等你的。”忆秋哼了声。
青黛点头,“我猜也是,但她绕着弯子说了半天话,意思就是问奴婢知不知道她有了孩子的事。奴婢说,满府都为这事高兴,我们墨玉轩也一样。只是小姐着了凉,怕过了病气给三姨娘,这才没有去翠院祝贺,过几天必定人随礼到。她脸上笑得像朵花似的。说她并不是要挑礼儿,而是有件喜上加喜的事要告诉奴婢。她本身就是前头霍夫人的大丫头,侯爷又对霍夫人念念不忘。所以侯爷已经决定,等孩子生下来。就过到霍夫人名下。这样,霍夫人在地下也有了子嗣供奉,免得凄凉。”
说到这儿,青黛看了看琉璃的面色,见她神情平静,才松了口气。
“想得真美啊。”过了半晌,琉璃露出轻蔑的笑容道。“踩着我姐姐的尸身上位,现在姐姐都已在九泉之下,还要被她利用吗?一个贱妾生的怪胎,还想得嫡子之位?到时候做点表面功夫。亲娘却还是她!得利的也是她!还给她儿子谋了好出身和前程……就算老天爷一向不怎么靠谱,却也容不得这样的事。所以,她生不生得出来还要两说着。至于其他的事,让那两个死女人自己掐好了。”小人物,还不配她直接出手。
“可是温侯最近很宠她啊。什么都顺着她。”忆秋愤然。陪琉璃来复仇,谁不是心中有怒?
“一惯的做戏罢了。”琉璃拿起信来继续读,摆明没把此事放在心上,“宁安侯是‘洁身自爱’的人,哪能有庶子呢?再说。在姐姐祭日之前做这样的表现,更显可怜啊。”说到底,他不就是博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