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夏染说什么,墨老夫人忽然在人群中重重的叹了口气。
这叹气声在平常不显,可王爱青的话刚刚说完,场上正寂静着,叹气声一出,竟是不少人都听到了耳朵里,记在了心里。
“你们要认干女儿,可问过人家墨家同意了没有?”这忍不住“打抱不平”的,自然是和墨家交好的人家,“夏染被墨家养了十几年,从五六岁不懂事只会哭的孩子,养成了现在亭亭玉立的模样,墨家费了多少心思?不养儿不知父母心,你们倒好,只一句要认亲,就把人家家的女儿抢走了,这脸皮,啧啧……”
夏染脸色微微发白,她最怕的,就是有人拿着所谓的“养育之恩”来质问她了。
王爱青拍了拍夏染的手背,笑容不变地反驳道:“认干亲而已,我们王家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人家,认干女儿也只是为了让染染跟我们亲一点,更加名正言顺一些,又不是真的去抢女儿,逼着染染不许出门不许见客,想来稍微知情达理的人家都不会反驳。墨老夫人,不知我说的可对?”
王爱青这话说的着实在理,那“打抱不平”之人也说不出来什么。因为,逼着夏染不许出门不许见客的,可不就是对夏染有“养育之恩”的墨家?
墨老夫人闻言也只得点头。王家本就比墨家走得远。王爱国又是下一任B市军区一把手的热门候选者,她就想要让夏染失了颜面,也不敢太过得罪王家。
只是墨老夫人到底年岁大了,她又长长久久的认为,夏家的财产应当是自家的,所以她一时也没反应过来,让夏染丢脸,王家这个刚上任的干爹干妈又岂会应允?
“染染想要认干亲,咱们家当然没有不许的。”墨老夫人又重重的叹了口气,慈眉善目的看向夏染,语气示弱的道,“只是染染,你到底是我这个老太婆拉扯大的,认干亲,只要人品好,我老婆子都没话说,不过,染染认了干亲也不妨碍你回墨家看我,看你伯父和阿姨啊?”
墨老夫人眼角真的流出了泪水,秦韵竹也低头拭泪,“就是染染不想我们这些长辈,好歹也要见见和你一起青梅竹马长大的旭阳和云珠啊。”
夏染努力遏制住自己露出嘲讽的目光,她淡淡的看向墨老夫人和秦韵竹,忽然就不想做戏了。
王爱青很快发现了夏染冷冷清清的目光,一把掐了她的手一下,这种时候,示弱才是最好的应对策略。硬碰硬,只会让夏染不被人理解,还会被墨家利用踩低而已。
夏染抿了抿唇,也微微低了低头,好歹把脸上过于冷漠的表情给掩住了。
墨老夫人和秦韵竹的示弱一出,果然有人开始为墨家说话了。
墨家再不好,再虎视眈眈的觊觎夏家的财产,他们终究没能得到半分好处不是?最后那些家业,不都还在你们夏家口袋里么?
退一万步讲,墨家养大了夏染,这是不争的事实,生恩不及养恩,夏染这辈子都要低墨家一头,因为她欠了墨家的养育之恩!
至于墨家对夏染的不好,限制她的人身自由,有些人就会觉得,他们好歹没有虐待夏染不是?如果墨家真的把夏染欺负的那么惨,那他们就不该给夏染任何一个离开墨家的机遇,就不该让夏染在剩下的遗产没有领到时,活着离开墨家。
他们不曾想过的是,无论是虐待还是被限制人身自由,这些都不该是夏染所应当承受的。她既然承受了,又有了可以离开保护自己的实力和机遇,又为何要一味忍让?
“墨老夫人说得对啊,现在的年轻人,就是浮躁,一丁点的孝心都懒得付出,整天只想着自己,真是自私自利。”一位站在秦韵竹身边的贵夫人轻飘飘的瞥了夏染一眼,摇头,语重心长的道。
那贵夫人话音一落,就有人立刻附和道:“就是,长辈明理,不反对是一回事,做晚辈的,连认干亲这么大的事情都不提前告诉长辈,甚至连回家见长辈一面都不肯,啧啧,真是夏家的好女儿。”
秦韵竹现在恨死了夏染。
如果不是夏染,那么她的云珠也不会避居国外,那么早就离开她的身边。墨云珠这一辈人出国留学原本是常事,可墨云珠这一次出国,却是生生为了躲避和秦伯品闹出的桃色绯闻,才不得不狼狈的逃到国外去。
虽然这件事情没有被大肆宣扬,但上流人士大都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可是该知道的,却是一个不少的全都知道了。
原本这件事秦韵竹想瞒,也是能瞒住不少人,偏偏她自己不甘愿花重金,及时截断消息的传播,还试图找夏染和墨瑾宣拿到那笔封口费,这才堪堪耽误了时机。害的墨云珠和秦伯品乱|伦通奸的事情,被不少人知晓了。
秦韵竹自然不会觉得,她当日打算让秦伯品玷污夏染的事情有多么过分,也不会觉得她没有及时拿出钱截断消息是她的错,她只会把这一切归咎到夏染身上。
如果不是夏染没有乖乖待在家里,等着秦伯品去“教训”她,如果不是夏染不小心没有把她的门锁好,如果不是夏染不肯拿出钱来“支援”墨家,救一起长大的姐妹,那么,她的云珠又何至于背井离乡,狼狈地跑去国外?她的娘家有何至于理都不愿意理她?那些贵夫人,有何至于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笑她们家的丑事?
秦韵竹低头咬了咬唇,就满脸泪水的道:“染染,我一直是把你当成亲生女儿养的。家里什么好吃的好喝的,不都是先紧着你么?人人都说后妈难当,我虽然不是你的后妈,却亲自教养你长大,说是你的养母也不为过。我养了三个孩子,两个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最后一个则是你,与我没有半分干系的一个孩子。
即便你不相信我是真的把你当成了亲生骨肉一般看待,也该相信,我就是为了自己的名声,也不会虐待了你。不说衣食住行,染染你拿到的都是最好的,单单说教育一项,染染,你自己说,我秦韵竹费尽心思,把最好的国画老师,礼仪老师等请回家里,是不是只教导了你一个人?你的哥哥姐姐,全都不曾享受过你这样的待遇?”
秦韵竹不过四十几岁,风韵犹存。她哭得很有艺术,泪水盈睫,妆却没有花。
“我们墨家待你如此,也不要求你回报些什么,你想认谁做干亲也无所谓,只是希望你偶尔能回家瞧一瞧就足够了,染染,你真的舍得看都不看把你拉扯大的秦阿姨和奶奶一眼吗?”
众人见秦韵竹哭得可怜,也抬头看向夏染。好吃好喝不一定是宠孩子,但他们都很明白,一个家里,谁能得到最好的教育资源,那么这个孩子,一定是最被家人所看重的。
夏染如果真的得到了墨家最优秀的教育资源,那么墨家对这个和墨家毫无干系的女孩,或许……也不算差?
夏染低垂着脑袋,唇角轻扯。这是要比哭么?秦韵竹会哭,她就不会哭了么?
设计让自己的亲侄子秦伯品侮辱她,秦韵竹前世做过的事情,今生还要再用,她要是能饶过秦韵竹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若说教育,”夏染微微仰头,睫毛轻颤,一双水眸似哭非哭,对着话筒低声却清楚的道,“若说教育,夏染虽然不曾像普通的同龄人一样,受过系统的教育,除了文史类,就不曾接触过数理化等学科,也不曾有幸和同龄人交流,但也明白,秦阿姨愿意让夏染学些文史类,还特意请了礼仪老师和工笔画大师来教授我学画,已然是费、尽、心、思了。夏染何尝不感激秦阿姨?又何尝不感激墨家?”
秦韵竹开口就用墨家对夏染付出的高额教育费,企图让众人知道,墨家对夏染没有不重视,没有不喜欢,她此举也确实成功了,的确有不少人开始觉得,墨家虽然觊觎过夏家财产,但夏染彼时不过年幼,犹如三岁小儿抱金于闹市,鲜少有人能不动心,墨家能对夏染教育得当,肯花心思把夏染培养成才,也算是对得起夏家了。
却不知夏染口口声声感念墨家对她在教育方面的重视,甚至将墨家让她学习了什么功课都一丝不差的说了出来。
不曾接触过同龄人,不曾受过系统教育,重文轻理,不许她学习理科类学科,只能学习文史类学科,这样畸形的教育……不禁让人唏嘘。现在已然不是古时候,除了四书五经八股文,其余的都不过闲情时看着玩的,夏染只学文史类的话,那么她很难跟得上同龄人。
别的不说,单单高考一样,夏染单纯的靠自己,是永远也不会成功的。
现在的社会,文凭并不代表能力,可文凭却是检验能力的门槛,有了这张文凭,你才会有被检验能力高低的机会。夏染就算不用出门工作,但连基本的文凭都没有,也足以让别人笑话她了。
墨家这样封锁夏染的消息渠道,不许她见外人,只让她受到这样畸形的教育,其心机盘算,不可谓不深。
众人对秦韵竹都有些侧目。这样的教育,还不如让夏染和同龄人一样的好。
秦韵竹也好,墨老夫人也好,早就习惯了她们说什么,夏染就必须遵从什么的日子了。
两人却没有想过,夏染当初之所以会愿意受她们摆布,不肯说一个“不”字,不过是因为寄人篱下,墨家人除了墨云珠,虽然不曾有人给她脸色看,但墨家人在面对夏染时,脸上不自觉流露出来的桀骜和怜悯之色,却让夏染只能低头,识时务者为俊杰。
秦韵竹脸色发青,墨老夫人见儿媳妇儿指望不上了,只能低声叹息道:“罢了罢了,感激不感激的,我老婆子也不需要。我年纪大了,只是想染染能多回家,多陪我这个老婆子吃几顿饭而已,染染,你可愿意跟奶奶回家?
回家以后,染染想去哪上学都行,想和谁交朋友我也第一个支持,那些礼仪规范,想学就学,不想学也无所谓,染染想要什么,奶奶就一定帮你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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