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之中,唯独郑君、陈平及倗彻三人知道范增的话中之意,他们俩的脸色当即就大变,因为范增嘀咕的正式诗经中说周幽王和褒姒的一篇诗歌,什么男子聪慧创业开国,而有才华的女子则乱国政。女子聪慧而善辩,为国政动乱埋下了根源,于是大乱至,并不是因为上天而是因为这个女子。他们都觉得范增这话说得太过了,虞夫人他们接触得虽然不多,可也不少。无论是虞夫人嫁前还是嫁后,所行所为透出仁厚来,且还处处为了项羽为了楚国,这样的女人怎么会是褒姒那等乱国之人相提呢?
倗彻来楚营不久,正是需要确立自己的立场的时候。他知道范增有才且确实是为了项羽好,但是范增却从来没有意识到他犯了一个大错,他是项羽的军师,是半师。但更是属下,以后也是臣子。做下属和臣子的,事事和君王对着干,还说君王的夫人是红颜祸水,他敢肯定,范增这样下去绝对不可能善终的。所以他开口了,义正言辞地反驳道:“范先生方才说的那几句话的时候可曾想过您老的身份?将军和夫人如何,众人心中都有数的。先生方才之言实在太过了。”
虞子期、钟离昧等人读的书不是很多,只是看郑君几个的脸色,也知道范增说的不是好话,听了倗彻的话后,顿时知道范增是指责虞夫人。其他人不以为然,虞子期却是怒了,当即愤愤然地走到了范增的面前,怒目而视。
☆、72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钟离昧眼看虞子期要发火,担心事情闹得一发不可收拾,范增可是七十多岁的人了,若是被虞子期一拳打出了问题,最后理亏的反而是虞子期了。他忙向季布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左一右地拉着虞子期走远了,边走边道:“范先生年迈糊涂,他说的话你何必放在心上。”
“就是,我们一道去巡营然后一起去喝酒好了。”季布也道。
一场争端消失无痕,但是有心人还是看在了眼中。而项羽和素女此时也并不知道这一争执,他看见素女坐在院中,快步走了过去,皱眉道:“怎么又来了屋外,小心扯动了伤口。”
“我没事的,大夫都说伤口不深的。”素女笑道,“这个椅子很舒服的,你要不是试一试呀?”
项羽失笑,瞧了一眼素女坐着的“椅子”,笑道:“你这样子可不能让外人瞧见了,小心他们说你不守礼,学胡人的做派。”
素女翘了翘嘴唇,睨着项羽道:“等你坐了就知道它的好了。对了,我请你来是真的有事情和你说的。”素女顿了顿,让婢女们都避开了,这才将青梅说的话都说了,柔声道:“那些士卒若是放纵下去,恶人却是你来做。籍哥,这这下要求最低的就是庶民百姓,而能让你变得真正强大的,也是他们。你就听我一言,严肃军纪,若是不听军令烧杀抢掠者,杀无赦。即便有人会有怨言,但是真正跟随你的人,一定会老老实实的。这么久以来,收拢的几十万大军里头,正好清理一番,留下真正拥护你的士卒呀。”
项羽伸手摸了下素女的乌发,轻笑道:“这些军政大事你不用操心的,我方才已经让众位兄弟去传令下去,不许再烧杀抢掠了。至于说到士卒的问题,我心里也是有数的。”
素女看项羽这样轻描淡写,有些着急,柳眉紧皱,“将军每次都这样,我说的是正经事情,如果不是担心你,我何必操这些心?”
“我知道,我何时没将你说的话放在心里?你担心太多了什么时候才能养好伤?这样可不能好好照顾鲲儿。好了,我抱回房。”项羽也只有在和素女说话时温和得有些讨好了,伸出结实的臂膀,抱起了还皱着眉头鼓着脸颊的素女回了屋。心中却已经开始重视起素女说的话来,他要的是天下,那么确实不能让秦地的民心尽失,若是人人都称道刘季仁厚,以后也不安稳的。
素女并不知道项羽心中所想,鼓着脸颊很不高兴,“放我下来自己走,我是肩膀受了伤,又不是腿。小鱼儿才要人抱……”
“跟我还害羞么?”项羽低声笑了,“让我好好抱抱,一会儿回屋,我就试试你说的那个什么椅子。”
素女瞪大了眼,她看着项羽故作老成而留须的下巴,片刻后吃吃笑了起来。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红晕来。心里暗道,有了两世的记忆,总会忘记彼此的真实年龄和在一起其实也不过三年而已,而项羽此时也不过虚岁二十七岁罢了。抛开外面一切的虚名,他也不过是个普通的青年而已。
项羽被素女笑得有些不自然,幸好他的皮肤黑,不然一定是个大红脸。
项羽瞧了瞧屋中的椅子,笑了笑后学着素女的样子坐了下去,扶着两边的扶靠坐了下去,片刻后才对素女笑道:“这椅子却是比跪坐舒服得多,可惜难登大雅之堂。”
素女失笑,在项羽眼中难登大雅之堂的椅子在若干年后完全取代了垫子席子之物,成为中原人生活中不可取代的物件。
“舒服就行了啊,这人做什么不就是图个舒服吗?你若是怕其他人笑话,就在家中坐坐好了。”素女不以为然,片刻后又道:“我还听了刘季进了城,你是不是觉得刘季断了条胳膊就不用担心他了?我倒是觉得断了胳膊的刘季更值得警惕。”
“萧青梅真是什么都和你讲。”项羽有些不高兴地道,随即道:“刘季断了胳膊之后,手下的人走了不少,而且韩信还在我们这边,我相信刘季绝对不是我的对手了。”
“将军!”素女真不知道说什么好,项羽即便记得从前的事情,他的性格也难以改变的。不由得有些急躁:“在刘季之前,谁能想到他这个无赖竟然能做皇帝?既然能出无赖皇帝,为何不能出断臂的皇帝呢?他这个人,能屈能伸,是绝对不能有丝毫轻视的。难道,要我和鲲儿再次跟着你一道死吗?”
话语一出,项羽的脸色瞬间就沉黯下来,就是素女也有些后悔,咬了下唇,她从坐榻之上站起走到项羽的身前,不顾左肩传来的疼痛,俯身趴在了项羽的双膝之上,想到了垓下之围四面楚歌的情景,说出的话中带着哽咽:“从前我能陪你一道死,现在也一样。我只是不想再让你落得从前一样的结局,不想你被后世的人各种嘲弄,你是堂堂正正的大英雄,就算是输了也不是输给刘季。何况我们现在还有鲲儿……”
项羽眼中闪过黯然,他想起了记忆中的身死的那一幕,最心爱得女人死在自己面,最信任的部下士卒也都死在了他身边……他缓缓伸出手抚摸着素女的头发,扶起了她,抱她起身,看着她含泪于睫,伸出手抚摸着她的脸颊:“放心,我不会再让你死在我面前,还有我们的儿子,曾经说的话,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素女在他的大掌里蹭了蹭,不再苦着脸道:“那你就听听我的劝吧,你做不做君王都没有关系,但是我不想看到你死,我想我们好好地活着,带着我们孩子……”
“我们一定会好好地活着,和我们的孩子一起。”项羽已经不能拒绝素女的要求,“我会正式下命令,所有的楚军自即日起,若再有烧杀劫掠一律杀无赦。至于刘季,他身边的曹无伤,有意投靠我。所以刘季有什么举措,我都会知道的。”
“曹无伤?”素女当然知道这个人,她抓着项羽的手,黝黑而粗糙的大手,就像他的性格,其实已经有些改变了吧。
“籍哥,我觉得就算我和你再死一次,我也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素女微笑道,她知道就算项羽很爱她,但是同所有的秦末男子一样,并不是太听得进女人的话。只是项羽能听她的劝说,她真的觉得很高兴。无论项羽是不能做君王做皇帝,他对她的心都是不容质疑的。
夫妻两人亲呢地说了一会儿话,便有婢女上来报信,“将军、夫人,壅王夫人、沛公夫人求见。”
项羽看素女的脸色,皱眉道:“你没有告诉她们,夫人伤势未愈,不好见客吗?”
“回将军的话,奴婢这样说了,只是壅王夫人和沛公夫人都说担心夫人,所以来探望夫人不会耽搁夫人休养的。”婢女抖瑟了头低的更低了。
“没事,让她们进来吧,拒人于门外总不太好。”素女摇头,又推了下项羽:“正好方才说要传你的命令的,你快去吧,最好还去瞧瞧儿子,她们应该很快就会离开的。”
“好吧,你要是不叔父,就让她们走,不要累着自己。”项羽不放心说了一句。
素女微笑着让项羽离开,又让婢女收起了椅子,坐在了矮榻上后才对着婢女点了点头,很快晨曦公主和吕雉就被请了进来。
晨曦公主的脸色中泛着青白,虽然明显装扮过,但是脂粉也没有掩盖住亡国的黯然。而吕雉,穿着红色的深衣,头上戴着华丽的玉簪,胭脂恰到好处地覆在脸庞上,比上次一见时好似更年轻了些,丝毫不见老态。
素女心中一动,让一个三十六七岁的女人突然容光焕发的,不是爱情的滋润就是权势的熏陶。吕雉既然还是沛公夫人,这爱情自然是不可能的,难道真的是权势?刘季受伤了,他的几个儿子,刘肥虽然不小但却是私生子,其他的两个儿子还小,所以代替刘季主事的应该是吕雉。看来她做得很好了,也喜欢上大权在握的感觉了?
“多谢二位夫人来看我,请坐。”素女微笑着道。
晨曦公主没有想到她来项府求见虞夫人,竟然会碰上了沛公夫人刘季。她知道当初弟弟子婴出城投降的对象就是沛公刘季,子婴不是胡亥,他当时选择投降,除了大秦大势已去以外,还因为他以为刘季是个仁厚的人。但是他大概不曾想到,沛公刘季的保证根本就不能作数,因为能够做主的人是项羽。
“听说夫人受伤了,前几天一直担心不已。今天听说夫人好了一些,这才过来探望的,看到夫人没事,我就心安了。”晨曦公主前来是为了求素女能够劝说项羽不要杀子婴,不要让楚军再在秦地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