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尚带着余温的茶水将她浇了个砌头砌脸。
张宁馨铁青着脸看着她,指了门外,历声道:“出去跪着,没我的吩咐,不准起来。”
“是,奶奶。”
苏夕蓉提了衣裙,款款的走了出去。
当真,跪在了阶沿下。
丁香被王妈妈推搡着像扔破抹布一样,扔了出去。
“姨娘……”丁香走到苏夕蓉跟前,“轻声道,怎么办,姨娘。”
苏夕蓉看了看帘子里张宁馨模糊的身影,稍倾眼睫轻垂,掩尽了眸中的暗潮汹涌。淡淡道:“你不想回院子就在一边候着吧,左右又没让你陪着跪。”
丁香脸色一白,轻移了步子退到了一侧默默的看着跪在阶沿下的苏姨娘。她从前只不过是苏夕蓉跟前的二等丫鬟,云香被老爷赶出府后,她便提了上来,做为一等丫鬟跟着苏夕蓉来了周府。她没有云香的胆大,相反,她胆子很小。
屋子里,张宁馨透过帘子,同样观望着院子里的苏夕蓉。
她怎么就忘了,当年之事,苏夕蓉虽不全知,但却也是参与其中的。哥哥说要灭口,这个苏夕蓉留不得了!张宁馨的脸上划过一抹狠历,她得好好想想,怎么做了!正想喊了金枝,让她把苏夕蓉赶回院子别在这刺她的眼时。
院子里却响起小丫鬟说话的声音。
“你去看看。”张宁馨对金枝道。
金枝应声便要走出去,门外却响起小丫鬟的声音。
“奶奶,夫人身边的宝儿姐姐求见。”
宝儿?她来干什么?
张宁馨挑了挑眉头,示意金枝将人请进来。
金枝几步上前打起帘子,笑了道:“宝儿姐姐,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长着一张圆圆的娃娃脸的宝儿笑盈盈的上前,道:“还不是厨房的婆子做的糊涂事。”
金枝挑了眉头,忖道:消息这么快就传到夫人那了?正想说几句,却见宝儿突然蹙了眉头,目光怔怔的盯了地上的那堆碎瓷看。
宝儿脸上生起一丝僵硬,就知道这差事难办,可好了,果真就难办了。
“奴婢给三奶奶请安。”宝儿对着张宁馨屈身行了个礼。
张宁馨挑了挑眉头,宝儿是余氏屋里的二等丫鬟,不比桔红、雪芝,是故她也只是抬了抬眉头,淡淡道:“宝儿来了,可是婆婆那里有什么要吩咐的?”
宝儿便垂了眉眼轻声道:“原是厨房的婆子办错事,拿了夫人那只哥窑碟子替苏姨娘装了点心,夫人那边正生着气,雪芝姐姐便使了奴婢过来……”
张宁馨眉头一挑,目光便落在了地上的那堆碎瓷上,心里是一股子一股的热火朝上涌。好个刘婆子,算计了苏夕蓉也罢,竟然敢将她也算计进去。等着,不把你整个死去活来,你就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哎呀这可怎么是好,”张宁馨惊呼一声,起身走到宝儿身前,指了地上的碎瓷道:“适才苏姨娘失手摔了盘子,这会子我正罚她跪在院子里呢。想必,你也看到了。”
宝儿点了点头,她才来,便看到了跪在阶沿下的苏夕蓉。
“要不这样吧,你把人带回去,夫人那边是打是罚全凭她作主。”
宝儿连忙摆手,“三奶奶言重了,即是失手,奴婢回去禀明夫人一声便是。”
“这样也好,人我也罚过了,若是夫人心里还不痛快,改日我替夫人重新置一套便是。”张宁馨笑了道。
宝儿连忙应下,退出。
这边厢,得了回报的余氏足足气得半响说不出一句话。
可是想到身陷囹圄的周子元,再大的不痛快都只能咬牙忍下。
“唉,可惜了,那可是娘最喜欢的一只碟子。”大奶奶刘氏在一边嘀咕道。
余妈妈撩眼看了刘氏一眼,心道:大奶奶这会子火上浇油怕是浇错地方了吧,小心这火烧到你自己头上。
念头才落,便听到余氏一声冷哼。
“告诉管厨房的刘婆子,那只碟子让她赔了。”
刘氏猛的抬了眼看向余氏,在看到余氏眉目前一闪而过逝的阴鸷时,慌忙低了头。
余氏不可能不知道刘婆子是她的人,这般说也就是警告她别再玩花样了!刘氏心头生起一抹凄凉,她活蹦乱跳的儿子没了,这个家里人没人为她作主,她这才不痛不痒的挠了挠,余氏就要护着吗?若是这样,那可别怪她心狠手辣,翻脸不认人。
……
好一个雅致秀气的院落,东厢房翠竹荫荫,西墙边苍劲古老的青松直指云宵,南檐下层层叠叠叠井然有序的摆放秋菊,含苞待放。院中的一侧是昂首傲立的一对白鹤。
那些高大的树影在地上投出一片浓浓的阴影,屋子里,青铜镂花的香炉里正燃着一炉好香,烟气袅袅不断上升。东面的书案浴在一片金色的太阳光里,上面附着的金碧锦绣,反射出耀目的光彩。
一切犹如一个梦,在这片如梦如幻的真实中却是有年轻女子欢快的笑声响起。
“一切真像梦一场。”
苏慕云迎着叶司盈如皎月的眸子,道:“是啊,真像是一个梦,好在这是一个美好的梦,并且它成了现实。”
叶司盈听了,便捂嘴一笑,斜挑了眉眼看着她,“我一直想问你来着,你和六王叔,他……”
苏慕云飞快的垂了眼睑,忖道:就知道会被问,要怎么回答呢?
“你害羞什么呢?”叶司盈探身执了苏慕云的手,轻声道:“这样挺好,真的。你能跟六王叔在一起,我真心为你高兴。”
“原本也没想瞒着你的,可……”苏慕云垂了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再说他当时那般待我,我也没觉得他是真心的。”
叶司盈想着那场狩猎,跟着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若是真心,岂会让苏慕云在风雪夜里跪一了夜。这位王叔还真是“爱”的与众不同啊!
“那这会子呢?”叶司盈探身道:“这会子有没有觉得六王叔是真心的?”
苏慕云脸一红,低垂了眉眼,半响没说出一句话。
心里却在想着,叶司盈请她进府的目的,难道是来替轩辕澈做说客的?
这般想着,稍倾叹了口气,轻声道:“司盈,你一直对我很好,有件事我也不想瞒着你。”
叶司盈神色一穆,看了苏慕云,道:“什么事?”
“当日我家的灭门惨案,其实不是流民所为。”
叶司盈一怔,失声道:“不是流民所为?”
“是的。”苏慕云点了点头,她来之前她便想过,今时不同往日,随着身份的不同,利益也自不同。她们交好一场,有些事还是说明白了好,给自己也给她人一个选择的机会。苏慕云看了叶司盈,轻声道:“其实当日我被奶娘和奶兄救出前,曾听到那些匪徒的交谈。”
叶司盈蹙了眉头不语,她可以想到苏慕云下一句便是点出真凶何人。如果她猜得没错的话,想必那真凶身份也不一般!
“虽然只是片面之词,但我百般寻思,除了她,却也是没有旁人有这个理灭我满门。”
“谁?”叶司盈颤了声音道。
苏慕云挑了挑唇角,眸中划过一抹狠历,“张宁馨。”
“是她!”
意外吗?也不意外!
稍倾,叶司盈眉目间生起一抹晦涩的笑,“其实也不奇怪。”
苏慕云笑了笑。
叶司盈却是轻声道:“其实在张宁馨和周子元成亲前,隆平候曾经进过宫请皇上为张宁馨赐婚,当时周子元说他与你已有婚约。后来,这事便不了了之。”顿了顿,又道:“谁曾想,没过多久,便有消息传进京都说是杭州知府被流民洗府,满门被灭……”
叶司盈看了苏慕云道:“你说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她才想着要嫁周子元,你这个障脚石便被搬走了?”
苏慕云点了点头,其实她也很好奇,当时叶司盈怎么会出现在杭州城郊。但有些事,显然不是自己该问的。
“我当时是去灵隐寺批命的。”
她不问,叶司盈却是解了她的惑。
“批命?”苏慕云猝然抬头看向叶司盈。
叶司盈点了点头,却是没有进一步解释批的是什么命。
“慕云,我希望我们一直都是好朋友。”叶司盈看了苏慕云,目光真挚的道:“不论何时,也不论是什么样的境地,我们都是好朋友。”
苏慕云点头,“好,我们一直做好朋友。”
两个年轻的女子相视一笑。
只是命运若能由己调拨,世间又何来那么多的不幸?
“阿琦,她还好吧?”叶司盈忽然道:“真的没想到,郡主和梁大人会……”
苏慕云叹了口气,这便是她和染琦之间的一个秘密了。
轩辕澈让人散了谣言出去,说梁琦的父母自杀殉主。现在的梁琦便是一个孤苦无依的孤女,无奈之下只得投奔苏慕云这个商户之女。
“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梁大人和郡主到是尽了道义,却是可怜了阿琦。”苏慕云唏嘘道。
叶司盈便也跟着黯然伤神了一回。
想到叶司盈是有身孕的人,再说又新朝初立,有些情意只能放在心里。
苏慕云便笑了道:“御医有没有说肚子里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叶司盈的腹部已经稍稍隆起,算一算也快五个月了。
“你以为那些御医都是神眼啊。”叶司盈嗔了她一眼,续而,神情温和的垂眸摸了自己的腹部,轻声道:“我其实希望这胎是个女儿。”
苏慕云一怔,其实这个时候叶司盈若是能诞下一位皇子,才是最好的。新朝初立,当今皇上子嗣又不多,只得太子和晋王两位皇子。若是叶司盈生下的是皇子,对太子来说,那便又是一番助力。
晋王轩辕骥凭着当日的两战扬名天下,呼声颇高,大有与太子轩辕祈抗衡之意。
“我怎么看着你肚子尖尖的,是生儿子的命呢?”苏慕云打趣道。
叶司盈便嗔了她一声,道:“你就逗我开心吧。”
“是真的啊,我跟你打赌,赌你肚子里的这个是皇太孙。”
“赌什么?”叶司盈挑了目光,竟似真的要同她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