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穿好大氅,在丫鬟婆子的侍候下,朝余氏的院子走去。
不想才走到半路,便遇见同样带了丫鬟婆子朝这边走来的黄氏夫妻二人。
“二弟!”
周子涵与刘氏交换了个疑惑的眼神,两人传乎都不明白怎的会将周子海也喊了,不由便重新揣测会是什么事。
“大哥,大嫂。”
长得斯斯文面相清秀的周子海携了黄氏上前与周子涵、刘氏行礼。
相较于周子海和黄氏的知礼,周子涵与刘氏却只是淡淡的应了声,便抬脚往前走。
周子海站在原地看着连声音没出一个的夫妻二人,不由便攥了攥拳,稍倾一只温软的手抚了上来,周子海撇首,便看到黄氏神色温婉的对他摇了摇头。
周子海长吁了口气,替黄氏将身上的披风紧了紧,扶了她,轻声道:“走吧。”
尚未进到屋子里,四人便被余氏那肃穆的白骇在了原地。
稍倾众人回过神来,由不得便有种从脚底直往头顶凉的感觉。
“老爷夫人,大爷大奶奶,二爷二奶奶来了。”
立在廊檐下的小丫鬟对屋里回道。
帘子打起,四人迈着沉重的步子各怀心思的走了进去。
“爹,娘,这是……”
周子涵沉了声看向一瞬间似是老了十岁的周璁及余氏。
“三郎没了。”
周璁抖了唇,哽了嗓子道。
虽早有猜测,但真的听到这消息,不任是周子涵还是周子海都怔了怔,便是连刘氏和黄氏也木然似木头般。
余氏早已哭得喊不出声来,由着余妈妈侍候在内室。
“娘,她……”周子涵便要抬脚朝内室走去。
“你娘那里有余妈妈。”周璁摆了摆手,看了眼刘氏和黄氏,轻声道:“让你们的媳妇去尽孝吧。”
“是,爹。”
刘氏与黄氏同时应道,朝内室走去。
刘氏使了个眼色给周子涵,这是两人来之前便商量好的,如果涉及到银钱的事,一律推了。周子涵几不可见的微点了头,刘氏这才紧随在黄氏身后进了内室。
下一刻,内室便响起一阵压抑的哭泣声。
而屋外,周璁则是示意两个儿子坐下,轻声道:“喊你们来,是商议如何去将你三弟带回来。”
周子涵与周子海飞快的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想到了,漠北之境,千里之迢,冰天雪地的要将一个死人的尸体运回来,岂是嘴里说说那般简单的!
见兄弟二人都不出声,周璁也默然无声。
他当然知道这并不是一个好主意,让周子涵去,余氏不舍得。让周子海去,莲姨娘怕是要和他拼命。
可难道便这样任由周子元客死异乡,连祖坟都进不了,连个清明烧纸的人都没有?他一个为人父的于心何忍。
“爹,”周子涵看了周璁,“你是担心三弟客死异乡魂魄无所依吗?”
周璁不解的看向周子涵。
“如果是这样,爹大可不必。”周子涵沉声道:“三弟不是还有一个妾室吗?不如来年开春找个镖局护送着她去漠北。”
周璁明白了周子涵的意思,转头看向周子海,“二郎,你的意思呢?”
周子海低垂了眉眼,轻声道:“我听大哥的。”
屋子里便静了静。
“可若是这三月内她诊出喜脉呢?”
周子涵和周子海都怔在了原地。
是了,若是兰姨娘被诊出喜脉,周子元便有了后……周子涵与周子海飞快的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在彼此眼里看到一种共同的信息。
周子涵正欲开口,门外响起小丫鬟的声音。
“兰姨娘!”
周子涵与周子海同时一怔,这才说起她,她怎么就来了?
耳边响起月兰与小丫鬟的声音,“烦请哪位姐姐替我通报一声,便说月兰求见。”
周璁蹙了蹙眉,使了个眼色给一侧侍候的宝儿。
宝儿几步上前撩起帘子,扶了月兰,“兰姨娘,你不好在屋里养着,跑这来干什么。”
月兰对着宝儿笑了笑,轻声道:“我有事想跟老爷和夫人说。”
宝儿撇了撇嘴,但目光看到月兰那尚余着青紫的伤痕时,眼里又多了抹同情。
那天月兰被送回来时,她正好在余氏身边服侍,是亲眼看到月兰被折磨的几不成人形的惨状的,都以为她熬不过来,可是没想到,她在屋子里躺了三天,愣是活过来了。
“什么事?”
月兰屈膝福了福,周璁便注意到月兰穿了一身白衣,微蹙的眉头不由便舒了舒。
“老爷,妾身想去漠北将三爷带回来,让他入了周家祖坟。”
周璁一怔,不仅是周璁,便是周子涵,周子海兄弟二人也怔在了原地。
“荒唐,”周璁一拍桌子,怒目瞪了月兰,“我周家男人都死绝了吗?要你一个妾室千里迢迢去漠北之境。”
月兰“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泪流满面的道:“老爷,求您成全了妾身。”
“爹。”周子涵看了周璁,“当初娘也说过,要将兰姨娘提为正妻的。”
是啊,若是由一个妾室去那漠北之境,委实说不过去。可若是月兰是正妻,那又不一样了。
周家两兄弟是肯定不会去的,而周璁也正在左右为难!
内室里,刘氏与黄氏齐齐走了出来,黄氏默然的上前搀了月兰起来,而刘氏则是劝说周璁道:“爹,即是三弟妹有这心,您便成全了她吧。”
周璁看着刘氏那不以为然的样子,目光又掠向周子涵和周子海兄弟二人,为了周子元,周家家产已然散尽,这些天为银钱之事,刘氏已经没少摔锅摔碗指桑骂槐,若再……半响,沉沉的点了点头。
“好吧,我老了,管不动了,也管不了了。”周璁摆了手,“下去吧,你们去商量吧。”
眼见得周璁的身影消失在内室,周子涵使了个眼色给周子涵,上前对月兰道:“我与二弟商量下,即便是要去,也要有个章程。”
“是,有劳大爷和二爷。”
月兰屈膝一福。
待得回了屋子,刘氏便笑了道:“到想不到,这兰姨娘还是个至真至性的。”
周子涵笑了笑,稍倾却是敛了笑意,轻声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得赶紧把家分了才是。等将她送走了,你便跟娘说分家的事。”
刘氏点了点头。
很快,周子涵与周海便商量好,定了一家镖局,直待新年一年,便护着月兰去漠北镇州收周子元遗骇。
这天,月兰禀明了余氏和周璁,说是要出去买些日常用的东西。
余氏,也没为难她,痛痛快快的答应了。
使了两个粗使婆子跟着。
月兰也由得她们跟着,只到了一间成衣铺子,胡乱的挑了几身厚重的衣裳,将婆子关在了门外,她则进了里间试衣。
待进了里间,月兰将手里抱着的衣裳哗的朝地上一扔,几步跑到窗门前,探头看了看那约有两丈高的楼门,又看了看那树枝伸到窗门处的大槐树,颤了手脚哆哆嗦嗦的爬了上去。
这家店铺是她早就想好的,从前在同春楼卖艺时,她没少从这过,这里的环境早就烂熟于胸,。果然,这槐树还在,巷子也够清净。
这边厢,月兰有惊无险的顺着那棵大槐树下了地,不要命的跑了出去,而那边厢,两个婆子等了许久,眼见不妥,推了门进去,看到一地的新衣,却不见人,当下便怔在了原地。
稍倾一个婆子几步跑到打开的窗门前,指着月兰那若隐若现的身影,急声道:“快,快,人朝那边跑了。”
婆子连忙赶了出去,一人回周家喊人,一人紧紧的跑了上去。
“小贱人,别跑,抓住了看不打断你的狗腿。”婆子便追便喊。
月兰一双小脚如何跑得过那放着脚长的婆子,眼见得便要被那婆子追上,月兰急得就差哭了出来,她好不容易寻找到的机会就要这样白白消失不成!
“救命,救命啊。”情急之下,月兰喊了出来。
一时间,便引来了一拨拨看热闹的人。
众人眼看着婆子一脸横肉,便猜测着怕是哪家青楼逃出的姑娘,于是有意无意间便往前拦了婆子几把。
趁着这功夫,月兰才算是跑得远了些,但她知道若是再不快点,等另一个婆子带了人来抓她回府,那她便只有一死。她死不要紧,可她要见的那个人,要对那个人说的话却不能耽搁。想到这,两脚无力的月兰又拼命的朝前跑了几步。
“在那,快抓住她。”
惊慌失措中,月兰眼见得那跑回去喊人的婆子,正带了几个小厮朝她这边围上来。而她要去的那个地方,要见的那个人也近在咫尺。
月兰发了奋的往前跑,一边跑一边嘶声喊了起来:“救命啊,有人强抢民女。”
随着她凄历的喊声响起,看热闹的很快便围了上来。
“救命,救命……”
月兰看着那愈来愈近的府门,一颗心却是不断的往下沉,能不能见到他?
追在后面的婆子看着月兰跑去的那个方向,由不得便愣在了原地。
英国公府!
要死了,这个贱人哪里不好去,竟然跑到了英国公府前撒野。
也在恰在这时,一身黑衣华服的叶萧,正携同一个身着藏青杭绸袍子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远远的便听到了这番喧哗,由不得便伫了步,凝目朝这边看来。
“现在的人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连你的府门前也敢滋事。”
叶萧挑了挑眉头,冰冷的眸中掠过一抹锐利,唇角微抿,却又刹那挑了抹笑,轻声道:“孙大人这话说得可有意思了,我这府邸又不是什么王府郡府,有人滋事不是很正常的。”
原来这穿着藏青杭绸袍子长相斯文的中年男子便是户部侍郎孙炎。此刻听了叶萧的调侃不由呵呵笑道:“世子,好在你这不是王府,不然只怕便不是滋事那般简单。”
叶萧知道孙炎说的是上次轩辕澈砸轩辕骥王府的事,当下也不附议,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朝着孙炎抱了抱拳,“在下便不远送,孙大人走好。”
“世子留步。”孙炎连忙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