筝堪称变态的听力来说,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依照她的警惕性来看,在他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她就该醒了。
然而事实却非如此。魏衍之已经在距离唐筝两米远的地方站了快一分钟了,她却依旧没有从睡梦中醒来。究竟是怎样的梦境,能够压制原本已经成为本能的防备心?这一点很值得推敲。
另一个引人注意的,是她怀中抱着的东西。那是除了莲花灯外,黑暗的地下岩洞中,第二个光源。
魏衍之看得清楚,那是一把造型别致的长剑,剑身望去仿若一泓清水,外饰有银杏叶。溢彩流光正是从剑身上发出的。在此之前,魏衍之从未想过,一把冷兵器,能够散发出这样的瑰丽动人的光芒。
唐筝依旧不曾醒来。
魏衍之只得拿着灯,走到她身边。“阿筝。”他叫着她的名字,同时蹲下|身去,将她脸上散乱的发丝别到耳后,期间不免会触碰到她脸,肌肤细腻光滑,却烫得有些过分。
她这是发烧了。
魏衍之脑中瞬间想到一点,而后有些恍惚。唐筝给他的印象,是纯真而又残忍,娇小却也强大的,爆表的武力值让他一度忽略了她本身还只是一个孩子的事实。此刻,他才真真切切的认识到,无论拥有多强大的武力,她始终只是个孩子,会迷茫,会害怕,以及……会生病。
“师兄……不要……别走……别……”唐筝再度呢喃出声,也不知道梦见了什么,身体蜷缩得愈发的紧了,原本抱在怀中的长剑贴近脸颊,锋利的刀刃划伤了她的脸颊,殷红的鲜血从伤口处冒了出来,衬着白皙如雪的肌肤,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魏衍之觉得那道血痕看起来十分的刺眼。他将莲花灯插|进一旁的岩石缝隙里固定好之后,一只手托着唐筝的脑袋,将她的头与剑刃隔开,另一只手去拉开她怀抱着长剑的手。唐筝仿佛对这柄长剑有着什么执念一般,即便生着病在睡梦中依旧将之抱得紧紧的,魏衍之废了很大的劲才将其从她手中抽离。
长剑入手,魏衍之并没有第一时间去研究,他将这武器随意的放到一旁,两手托住唐筝的脸颊,凑近了去查看她脸上的伤口。触手所及的肌肤甚至有些烫手,可见唐筝病得有多重。魏衍之本是想伸手擦去她伤口处的血迹的,却发现自己的手上同样遍及干涸的暗红色血迹以及泥土的污痕,袖口本是浅灰色的,这会儿颜色已然加深了不少。
众所周知,阴暗潮湿的地方,最是容易滋生细菌,魏衍之如今身处的地方,还是地下溶洞,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沾上什么细菌,唐筝本就病得严重,再来个伤口感染,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好在那道伤口似乎不深,血已经快止住了。只是从最初的一道血痕,经流出的血液滑落晕染,几乎染红了半张脸,使得伤势看起来有些可怕。
魏衍之盯着唐筝的脸颊,微微眯了眯眼,而后毅然附身,头凑近她的脸庞,伸出舌头,舔去了那道伤口附近的血渍。少女特有的体香在鼻尖缭绕不去,血液特有的腥甜味道充斥着口腔,肌肤细腻光滑的触感深深印在了脑中,挥散不去。
魏衍之从未像现在这样确定,自己是一个变|态的事实。
“……对不起……师兄……回………去……”断断续续的话语,却依旧不离师兄这个词。
魏衍之半跪在唐筝身侧,双手托着她的脸颊,低下头去,额头抵着她的额头。离得这般,彼此的呼吸不可避免的交错在一起,有种亲密的错觉。
“真想知道,你此刻究竟在想什么……”他呢喃道。
魏衍之没有想到,这一声低语,仿佛一把钥匙,转动的瞬间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眼前的画面瞬间变得支离破碎,而后像是遵循着某种规律一般,缓慢的重新进行拼接,最终拼凑出一幅陌生的画面。
皎洁的月光从天际撒下,仿佛为大地披上了一层银纱。依山而建,立于岩壁之上的楼阁顶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并排而坐,微微仰着头,目光瞥向夜空。
画中那道娇小的身影,依稀能看出唐筝影子,另一个人,魏衍之虽不认识,但冥冥之中仿佛有一道声音在告诉他,那个人,就是唐筝口中时常提起的师兄。
这是一幅静止的画面,画中的人影隐隐约约,且那个人的画像又像是刻意被模糊了一般,魏衍之根本看不真切。
近一点……再近一点……
不知因何滋生的执念,促使他去看清那道身影。
如他所期望的,画面如同镜头一般被缓慢拉近,同时也从边缘处开始破碎。当他终于快要看清那个人的全貌之时,整个画面已然分裂成无数碎片,待再度重组完时,一切恢复正常。昏暗的环境,交错纠缠的呼吸,缭绕于鼻尖的少女体香。
然而,此刻魏衍之脑中所想的,却是画面破碎之前,最后看到的那张侧脸,陌生却又熟悉。
——
魏衍之脸上表情变化莫测,最终归于平静。而那双原本捧着唐筝脸颊的手缓缓下移,落到了那纤细的脖颈之上,仿佛恋人之间的亲昵一般,指尖轻轻摩挲着颈侧娇嫩的肌肤。“我怎么也没想到,真相竟然会是这样……”他将头凑到她耳边,低声呢喃道,说这话的同时,原本摩挲着唐筝颈侧肌肤的手指转而覆上她的颈后,指尖相交,而后用力扣紧。
“谁给你的权利,将我魏衍之当成别人的替身……”
他在画面破碎的最后一刻看到的那张侧脸,那种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仿佛是在看镜中的另一个自己。也许偶尔会觉得陌生,却不会不认识。
之前的所经历一切都有了完美的解释。唐筝之所以会愿意带着一个连走路都觉得吃力的病秧子在末世里同行,会在灾难发生的时候奋不顾身的追随而来救他……这一切,究其原因,除了他身为领路人的因素以外,最重要的是,他长得一个人,那个她从不离口的不知名的师兄。
他不过是一个替身,而已。这是他从那副陌生的画面中得到的答案。合情合理,却又那么的讽刺。
魏衍之出生于名门世家,自小接受的是最顶级的教育,即便有着身体不好这个硬伤,与生俱来的尊贵与骄傲却是刻入了骨子里,不可磨灭。他从未想过,骄傲如他,有一天会被当成别人的替身。
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使得身侧的莲花灯原本就微弱的光线不断跳跃,明灭不定的光芒映照下,女孩儿原本白皙的肌肤如今却是显得更加苍白,随着魏衍之手上的力道不断加重,因为生病而浮现的那抹不正常的红晕迅速退去。喉咙被掐住而无法呼吸,面上肤色因为缺氧,由苍白转成青紫,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断绝呼吸。
“师……兄……难、难受…………书……墨……”唐筝眉头紧蹙,无意识地呢喃,声音几不可闻,若非魏衍之隔得近,根本听不见。
都快要死了,第一个想到的,还是那个人!魏衍之真是恨不得就此掐死唐筝,事实上他也真的付诸行动了,只是临到最后,却又舍不得了。掐住她脖子的手再也使不上力气,最后只能徒劳的松开了。
魏衍之看着自己的双手,一时之间无法确定他下不了手的原因,是真的出于感情上的舍不得,还是只是因为还有需要仰仗她的地方,比如离开这儿,所以最终收手?
思索间,眼睛余光扫到方才从唐筝怀中抽出来后便被他扔到一旁的武器。魏衍之也就不纠结这个暂时得不到答案的问题,转而去研究那把长剑,顺便梳理一下心情。
刚才因为担心唐筝,他没怎么在意,这会儿重新拿起这把长剑,入手便觉得有一股寒凉的感觉,也不知是由什么材料打造而成的,整个刀身闪烁着瑰丽动人的光芒,刀刃反射出冰冷的寒光。剑身上饰以的银杏树叶,金光璀璨栩栩如生。
魏衍之以指腹轻轻触碰刀刃处,指尖被划破了一道浅浅的口子,意料之中的锋利。之后意外在剑身上找到一行小字,篆刻于剑身上,如果不是手指触碰到,根本察觉不到。
藏剑山庄 叶长生
魏衍之连蒙带猜,也不过得出这几个字,余下的,便不清楚了。
叶长生,不出意外是个人的名字。魏衍之眯了眯眼,心想唐筝刚才将这把剑抱得那般紧,可见很在意这东西,他是不是可以猜测,这个叶长生,是否就是她口中提及的师兄?
至于藏剑山庄,应该是个地名。魏衍之肯定他不曾在国内听过这个地方,却又总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要么这是在国外,要么就是个籍籍无名的小地方,他只是偶然见路过看了一眼,所以才会觉得熟悉。
若是在末世之前,他只需要打个电话,就能将这一切弄清楚,也就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以如今的情况,想要办到,难度增加了不知道多少倍。
魏衍之不清楚,他这么着急于弄清楚唐筝的来历,到底是为了什么。
“藏剑山庄……藏剑……”他反复念着这四个字,忽然之间就想到了另一个可能。
魏家祖上可追溯到明朝末年,这么多年传承下来,除家谱之外,还流传了一些隐秘事迹。魏衍之小的时候曾在好奇心驱使之下看过这些记载。藏剑山庄,这本就是一个带着古风古意的名字,再加上那把长剑,很大可能,他觉得这几个字似曾相识,是因为他曾在魏家流传下来的古籍中看见过,只是由于时隔多年,记忆有些模糊了,虽然记不清具体情况,却还有着大概的印象。
如果情况真是这样的话,那唐筝的来历,就值得深究了。
——
“……师兄……阿……筝……冷……好冷……”唐筝痛苦的呢喃声,将魏衍之从沉思中唤醒。他回过神来,瞧着唐筝愈发苍白得脸看了半天,最终放下手中的长剑,一言不发的起身,抽出插在岩石缝隙之间的莲花灯,沿着来时的路,返回到他醒来时待的那个岩洞中,找到了铺在地上的皮毛。
之前没注意看,这会儿拿在手里,魏衍之才发现,唐筝拿给他做铺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