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渐上正中,水琤眯着眼仰头看去,光线太过灿烂耀眼,她忽的阖上眼,长长睫毛像把小扇子,呼呼的覆在眼睑处,双拳紧握,襄亲王温和的声线依旧缓缓弥漫在耳畔,其实她一直都很迷惘,可是此刻好像一下子积攒了足够多的勇气。
福晋根本配不上王爷,不是么?
水琤蓦地睁开双目,垂首着地面,默然无声。
“乌兰,方才讲的画面你真的一丝也记不起么?”看着面前女子细白的容颜,她杏眼朦胧,却自始至终垂眸盯着茶杯上浮着的花瓣,面无表情。
博果尔痛心疾首,却不忍责难与她。难以启齿的是,这次意外他竟并不觉得难受,以前的董鄂乌兰看似柔顺,骨子里却倔强极了,如今她不再记得旧事,是不是证明他又有了新的机会?
“不记得也不碍事儿。”握住她搭在桌面上儿的手,博果尔笑道,“时间还很长很长,我们可以把以前的事情全部温习一遍。”
他笑得特别开心,如释重负一般。董鄂乌兰觉得那种笑容太烫,猛然收回被他握住的手,她喃喃道,“我想休息。”
博果尔离去之时,正好看见水琤立在左侧纹花红柱旁,不知望着哪里。他唤了一声“水琤”,只见她双肩一僵,缓缓转过身子,大大的眸子瞅着他,半晌似才回神,连连低眸请安行礼。
她的反常博果尔并未放在眼里。细心交待她如何照顾福晋后,他才笑着道了句“辛苦你了”,尔后径直离去。
而水琤则默默注目着他的背影,直至化成一个小点,再也看不见……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三封信(一)
单御医是最近几日里董鄂乌兰见得最多的人,其实说真的,失忆这回事儿单御医这半辈子真没见过,往上数曾经倒有一位祖上先人存有些许记录,他在自家医药书堂格子柜里倒腾半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寻得那本书册,可翻开来看,所记录也不过寥寥数笔,最终他那位祖上也没能治好后宫里的那位嫔妃。
这话传到董鄂乌兰耳畔时,她面儿上不露声色,心底却微微咋舌,单御医那祖上只怕也是遇上个穿越的冒牌货吧?得,今儿个也轮着他遇着了!
顺治依旧对她不怎么上心,董鄂乌兰躲在这殿里差不离五六天了,跟禁足一个意思,迈不出门槛。她不大乐意,吵闹几番最后有了点改善,晚上还能披上连帽披风出去溜溜弯儿。
白日里顺治少见,夜里倒能一起提着宫灯走走,估计也有点掩人耳目的意思,夜半三更能和顺治散心的女人多半就是后宫那个妃子,若有人瞧见也不至于露了馅儿。
董鄂乌兰知道失忆这理由用不长久,顶多能撑个半月吧,她偶尔也会纠结,到底要不要跟顺治说她不是娜木钟也不是董鄂氏呢?可他一定会以为她失忆之后变成了个疯子吧!
手里提着个六角山水宫灯,在顺治的不满下,董鄂乌兰没能继续佯装烂漫的摇来晃去,很矜持的提的稳稳的。他们穿过一座拱桥,慢慢走到湖的另一边儿去,天上悬着万颗星点,白月当中,倾斜了一地柔和光芒。
二人一直没什么话讲,顺治思索着今日早朝上还未处理的棘手事儿,冷不丁左边袖子边儿被轻轻扯了一下,他拧着眉懒得扭头,直接一甩手避开,可那只爪子甚是捣乱的扯来扯去,他怒目一扫,还来不及训个两三句,却听得她脆生生道,“嘿,你喜欢我吗?”
不经意撞进她的眸子里,月光嵌进了眼睛,像是黑夜中的精灵,如此耀眼。顺治一怔,突然觉得这句话好像真的好生熟悉,是不是曾经也有人一遍又一遍,那么不知疲倦的问过他呢?
时至七日后,董鄂乌兰趁水琤去取她的汤药,默默展开檀木桌儿上宣纸笔墨,她觉得最近一段儿时间,顺治对她倒是比之前亲近了那么一丢丢。究其缘由,无非是她故意露出几分以前娜木钟的性子来,再偶尔说两句似曾相识的话。这一出虽说使得不大上得了台面,却是最有效的法子,指不定哪天月夜朦胧下,顺治一下子晕了头真说了那三字儿呢?
可谁都说不准她何时能够回得去现代,所以有些东西还是提前妥帖备好,而且,她想跟顺治作一个道别,真正意义上的道别……
待她离去后,时空相隔,绝无再见之日,有些事情,总归还是不留遗憾得好。她想给顺治写三封信,一封用娜木钟的名义,其二用董鄂氏的,最后一封信便是真正的她了罢!
窗扉微掩,半启半合,有轻微暖风拂进来撩起纸片儿,董鄂乌兰拾了白玉镇纸压在上端儿,略微思索,笔尖沾墨慢慢书写起来。
她只来得及写完一封,水琤就捧了黑乎乎的汤药进来,董鄂乌兰霎时愁眉苦脸,这装失忆是简单,可喝药这茬儿就忒折磨人了,摁着鼻子爽快的全部咽下去,她赶紧的从一旁碟子里捡了颗水晶蜜枣放进嘴里,那股苦涩味儿才被冲淡了许多。
来顺今儿个倒没来伺候她,许是见她近几日老实得很,又偷摸摸的溜回去服侍顺治了。董鄂乌兰没什么意见,反正还有水琤在呢。
水琤是略识字的,方才她进门时,董鄂乌兰就把写完的那封信压在一本书册之下,免得被她给发现不妥。
董鄂乌兰想把信全部写完,便令水琤守到外头去,或许是水琤这些时日摸清楚了失忆的董鄂乌兰的脾性,爽利的道了句“若有事儿福晋唤奴婢即可”,便出去了,还顺带扯上了雕花木门。
日光静好,绿木清爽,水琤笔直的站在门外,往远处扬脖探了探,那条道儿依旧与往常一般无二的景致,可却看不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徐徐走来。
襄亲王日日都是会入宫探望福晋的,今儿个早过了寻常来的点儿,可怎么还未到?水琤捏着帕子沉沉的想,转而双眉微拧,小心翼翼的扭头四处打探一番,悄悄从左袖口处摸出一指头壳儿般大小的纸块,她神思紧张,又再度抬起下巴谨慎的瞧了周围一圈儿,才微颤着双手极快的把叠得紧密的纸块打开。
那张纸展开也就巴掌大小,目光疾扫,她脸上隐隐现出几丝惊恐之意,情不自禁的咬着下唇,水琤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福晋的样子,那时候她站在一群奴婢里面,瘦瘦弱弱,丝毫不拔尖儿,余光胆怯的微扫了眼前方,她看到了那个衣饰华贵的女人,那个女人长得很美,眉目柔和却好像漾着一股轻愁,突的,女人一双明眸突的转过来对上了她的眼睛,她当时害怕极了,膝盖抖得像筛糠簸箕,却不料突闻她却轻言细语道,“最后一个便留下她吧!”
水琤发誓,那是她这辈子听过的最美好的一句话,可是如今……
阳光照耀下来,纸张在地面形成一方小小的暗影,她双目失神的盯着纸面,却不知视线究竟看向了哪里。
“水琤,青天白日的,你怎的在外头杵着,你们家福晋别躲在里头整出啥危险事端儿来。”
双肩猛地一抖,水琤吓了一大跳,手心纸张轻飘飘坠地,她僵着脖子扭头,却见来顺隔着好几丈远,穿过回廊朝此处行来。
隔着两米一根的红色梁柱,来顺愈走愈进,她心脏砰砰跳的几乎跃出嗓子眼儿,一瞬间甚至觉得天全部都黑了,水琤全身发软,但很快便找回理智,迅疾的俯身将脚边纸张拾起来,颤抖不停的把它揉成一团放入袖口。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三封信(二)
董鄂乌兰早就听闻外头的动静,将写完的三封信笺夹在书册里面,上前把门扉敞开。长廊上水琤和来顺分立两方,不知之前谈论了些什么。因为心里存着事儿,董鄂乌兰也没注意到水琤脸上不大自然的神色,顾自又走回到床榻边儿坐着出神去了。
摸约一两时辰之后,博果尔就来了,董鄂乌兰兴致缺缺的瞥了他一眼,手掌托着脸吹茶面儿上的花骨朵,玫瑰花被水冲泡的不断膨胀,完全盛开了!
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博果尔的话茬儿,却没料到他突然道,“咱们出宫去吧。”
董鄂乌兰乍然一怔,虽说她晓得迟早得出宫去,但没料及博果尔居然会那么早就提出来,还待拒绝,博果尔突然敲了敲桌面,轻轻道,“乌兰,你压根就没有失忆是不是?”
他的眸子微微抬起,盯着她,突然莞尔一笑,“如果玩够了,咱们便回去吧。”
博果尔笑得温润,浑然不见一丝责怪埋怨她的神色,董鄂乌兰心底却陡然冰冷得厉害,她突然不知道究竟该强自扮演下去还是承认算了?这些日子以来,博果尔每日都是要进宫探望的,难道她在不经意时露了什么馅儿?
沉默半晌,董鄂乌兰不语,只是摇了摇头。
脸上的笑意滞了一下,博果尔丝毫不怒,反而愈加笑着道,“可是,无论你愿意与否,我今日便是要带你离宫的。”
这话说得倒是让董鄂乌兰闪了下神,一时竟有些反应不及,博果尔这语气虽然温良无害,可里头的意思却笃定得很,凭什么他以为她就一定会妥协?董鄂乌兰脸上慢慢凝聚起一股怒气,她抿唇道,“我以为你已经很清楚我们之间就是完了,你又何必苦苦执着?”
听闻此话,博果尔脸上的笑容顿时尽数瓦解,像碎片一般迸裂开来,他突兀锐声一笑,僵硬道,“原来,你当真并非真正忘却过去。”
董鄂乌兰瞪大眼,灵光一现,原来他也并非完全笃定她在假装失忆,不过心存怀疑,便顺其自然的试探一番,不料她也没刻意继续隐瞒。董鄂乌兰盯着他的眸子,叹了一声,无力垂下眼睑,“你不觉得为了留在宫中接近顺治,我连这种手段都能做得出来,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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