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明了一世的老太君觉得背后汗水淋淋,她因婉清暗中查探过往而防备和打压这个孙儿媳,明知她是好的,却因见不得光的私心而不喜欢她,如今想来,自己是多么糊涂啊。
自己对这对孙子孙媳做得太过了,但他们回来后,并没有计较,一回来就来请安,已经表明了他们的心迹和态度,可是自己呢,听了欧阳落衣的,非要弄什么跪石板打藤条的事……如今闹成这个样子来,想要和解,一时又拉不下面子,抬眸有点可怜地看向婉清,知道这个孙媳其实最心软,最善良明事理的……
婉清触到老太君那苍老而乞求的眼神,叹口气道:“老祖宗,孙儿媳从北戎带了不少补养的药物,都是在大周难得见着的,一会子让人给您送过来吧,孙儿媳着实累了,就先回自己院里歇息去了。”
这就是给台阶下了,老太君手指头擅了擅,想半天还是抬了起来,指着欧阳落衣道:“那……清丫头,落衣她,还怀着孩子,这个……能不能……”
老人家还是以子嗣为重的,听这语气虽然没有明着道歉,但已经软了音了,婉清本就没打算跟老太君起太大的冲突,只是,欧阳落衣此人太过奸滑,再与她住在一起,实在难受。
“今天且看在您的面上,放过她,不过,以后请她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眼前。”婉清冰冷地说道。
老太君连连点头,吩咐人将欧阳落衣扶了下去,上官夜离不赞成地看了婉清一眼,他心里存着气,当初那一个多月的水深火热的日子,剜心搅肺般的焦虑,全是因欧阳落衣夫妻二人的错,就此放过,实在心有不甘。
当天晚上,上官子墨还算老实,可能在欧阳落衣那里听说了,所以,一直躲着没现面。
第二天早上,婉清感觉人舒服了些,正要起来去老太君屋里请安,便听得坠儿道:“侯夫人来了,在外面候了好些时候呢。”
婉清听得迷糊,昨天回来,并没有见着宁华,还以为她是故意躲着自己,今天怎么一大早来了,她可是自己名义上的婆婆呢。
起了身,让坠儿把人请进来,自己端坐在正堂里,就见宁华一身素淡的衣服走了进来,不过一年未见,宁华的变化却大得让婉清吃惊,以往的宁华飞扬跋扈,神情张狂而嚣张,而眼前这位中年妇人,妆容素净,低眉顺眼,神态端庄中,略显谦卑,这还是当初的宁华么?
婉清还没开口,宁华就一礼行了下去,婉清看她行的是宫礼,知道按规矩,自己倒也受得起,但虚抬了手,让宁华起来。
“昨儿个就想过来拜见公主的,看公主着实累了,就没过来,如今看公主气色好多了,我这心里就松活多了。”宁华满脸是笑,眼睛不住往婉清脸上瞟。
“母亲何必见外,您是长辈,我正打算着一会子去给您请安呢。”婉清的话说得很客气,语气却是淡淡的。
“可不敢当,公主如今是千金之体呢,我过来也是一样的。”宁华听得忙站了起来,神情惶恐,婉清忙让坠儿扶着她坐下,皱了皱眉头,不知道宁华突然变得如此小意是为哪般,自己回来后,并没有如何嚣张,也没有得理不让人啊,便是欧阳落衣昨日如此挑衅,自己也没把她如何了。
“母亲坐吧,自家人,不用如此客气。”婉清说完后,神情就有点懒懒的,宁华见此又不敢多坐,又怕太客气了,婉清不高兴,一时半坐在椅子上,神情忐忑不安。
一旁的金嬷嬷冷冷瞥她一眼,不耐烦地说道:“夫人是少奶奶的婆婆,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就是,少奶奶可不是得势就猖狂的人。”
这话说提宁华脸讪讪的,她当初贵为郡主,婉清初嫁进府,可没给婉清使阴绊子,如是干笑道:“那是,那是,老五家的素来是最明理的,那个,公主啊,墨哥儿他不懂事,在北边时,若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还请你看着一家子亲兄弟的份上,担待些吧。”
宁华期期艾艾的,终于说出口来,婉清就想起那日自己被掳时,一个身手高强的人先引开了上官夜离,若不是那人,自己又怎么可能会被掳走,后来还差一点死在了北戎黑骑士手里……
若不是慕容凌云觉着愧对了自己,这些个事情,自己夫妻怕是永远都会蒙在鼓里头,连谁害的自己都不清楚。
一个身手如此高强,却又非常擅长伪装的人,留在身边很危险,尤其这个人还是自己的敌人。
婉清面无表情地看着特意装成弱小的宁华,没有了寿昌伯撑腰,已经沦为国奸的宁华,若非靖宁侯还顾念着夫妻之情,顾念着她是两个儿女的生母,只怕早就被朝庭作为人质关押起来的,如今她收掉了自己暴戾阴险的爪子,小意地来求自己,意欲何为?当自己的心真是水做的么?
“母亲这话说得,从来相公就是拿老六当兄弟看的,他是想对老六好来着,可也要老六拿我们夫妻当兄嫂看才是啊?以前在京里头时,您和老六可没少做些下作事,就是那么着了,我和相公也还是同意带着老六去北边为他奔前程的,可结果呢?如今我是命大,回了京了,你们就来求我了,若我死了呢?死在了北戎呢?您和六弟是不是该笑了?”婉清端了桌上的茶,淡淡地说道。
宁华听了竟然跪下向婉清磕起头来,声音颤抖:“以前的事,全是我的错,是我不应该拾掇着墨哥儿有非份之想,都是我的错,公主你要发火就冲着我来吧,我什么都愿意承受,只要你放过墨哥儿就好,落衣已经怀了孩子,孩子是无辜的,孩子不能一生下来就没有了父亲啊……”
宁华的头重重的磕在地板上,发出咚咚的响声,青石板上印出一淡淡的血迹,她的额头也是青肿一片,婉清淡漠地看着她磕头,一动也没动,两旁的坠儿和金嬷嬷没听到婉清的吩咐,也不好上来扶,坠儿还好,金嬷嬷却有点急,直拿眼睃婉清。
婉清微微一笑道:“由她吧,她不就是想做给别人看,让人说我心狠不孝么?那就让她做全套吧,那些个虚名,我如今还有必要面乎么?”
宁华像是没听到婉清的这番讥讽一般,继续在那对着地板死磕,婉清原本想起身出门的,这下子反而不动了,由着她在那磕,看是你的头硬,还是地板硬。
果然,院子外头渐渐聚了些奴仆过来,探头探脑的在外头看,宁华边磕头边哭着哀求:“公主,求你了,放过墨哥儿吧,求求你了。”
她的神情凄婉而无助,眼神坚毅而执着,做足了一个为了儿子委屈求全的模样,外面看热闹的人虽然不敢随便议论,看眼里的可怜和同情之色渐起,不赞同地看着屋里的婉清。
自己都看穿她的心思了,不知道宁华还要作戏下去有什么意思,难道真是想死在自己面前,以死来救她的儿子么?
那我便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敢死!
婉清让坠儿端来了一盘点心,悠哉地吃了起来,眼睛再也不看宁华一眼,金嬷嬷实在忍不住,对外头的人道:“来个人,把侯夫人扶走吧,这么着无缘无故的在少奶奶面前磕头,知道的,是她用这法子逼少奶奶做违背朝庭律法的事,不知道,还以为是少奶奶仗势欺人,故意为难她这个婆婆呢。”
看热闹的人却没有一个敢真的进来拖宁华,反而听了这番话后莫明的散了,刚才还同情宁华来着,这会子真让她们进来救人了,却没有一个肯来,婉清的嘴角不由勾起的一抹冷嘲:“原来母亲在这府里还真不得人心呢,您都这副模样了,竟然没一个人进来扶你一把,看来,你这出戏的效果不怎么样啊,您是不是还要继续下去?”
宁华听了终于抬起了头,额头上的血沿着鼻梁往下流,这血流满面的样子有点惨烈,她的眼神也由先前的凄楚变得狰狞了起来,不过,这种眼神只是稍稍一现便逝,哽了声道:“公主,我是真心来求你的,真没有别的意思,求求你了,放过墨哥儿吧……”话音未落,她的身子一摇,人便倒在了地上,看着竟似晕过去了。
婉清皱了皱眉,远目看向屋外,果然靖宁侯正从外面向这边走过来,正好就看到了宁华跪到的一幕。
靖宁侯的脸色很难看地看了地上的宁华一眼,冷冷地吩咐人将宁华抬起来送走,婉清坦然地看着靖宁侯,正要开口解释,靖宁侯挥了挥手道:“你和她的为人为父都清楚得很,她这点子把戏为父还是能看得出来的,只是……”
说到一半又顿住,欲言又止的看着婉清,婉清从靖宁侯的眼里看出一个父亲的挣扎和无奈,手心手背都是肉,宁华在求什么他自然清楚,但做为一个父亲,为小儿子求情的话却说不出口,毕竟受伤害的是大儿子和儿媳,偏坦了哪一方都说不过去,可是……还是不想骨肉相残啊,小儿子再不好,身上也是流着他的血,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儿子陷入危境?
婉清对靖宁侯摇了摇头道:“父亲,此事儿媳也做不得主,还是等相公回来了,您亲自与他谈吧。”
靖宁侯痛苦地闭了闭眼,像是突然苍老了几岁一般,“我知道,是我没管教好子墨,他的心机深沉得连我也没能看得出来……我明明教他习武的,但当着我的面,他懒散而抵触,背地里竟然暗练着……才几岁的孩子就有这样的心机……”
婉清同情地看着靖宁侯,叹了口气道:“我和相公可以不追究过往,但是,您能保证他以后不再犯么?老六他,其实是条毒蛇啊……”
靖宁侯听得身子一震,神情变得坚毅了起来,“你放心,我不会让同样的事情再发生的。”
给老太君请过安后,婉清便带着坠儿还有方妈妈几个动身去了顾家,顾大老爷的官职还没有恢复,说起来,顾家这一次遭受的打击比靖宁侯府要大得多,顾家的二女儿顾婉容是寿昌伯的继室,寿昌伯是大周最大的奸细,如今已经逃到了北戎,皇上捉不到寿昌伯,自然是要拿他的妻儿出气的。
婉清从马车上下来时,看到的便是顾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