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声一滞,没一个人再敢发出声音。
太皇太后由唐小鱼扶着走到凤椅上坐下,目光在被宫女抱在怀里的长秦公主脸上看了一眼。薄薄的眼皮下,能看出眼珠子还在动。
这小妮子,连装晕都装不像。
太皇太后“哼”了一声,指了指围在她身边的那些个宫女:“你们围在那儿做什么?想把你们主子给闷死了吗?”
抱着公主的那名宫女战战兢兢地说:“太皇太后,公主晕过去了,求您给公主作主。”
太皇太后笑了起来:“她晕了不去叫太医来救醒她,反倒先让哀家作主?要作什么主?怎么作主?你主子现晕着,你能代她向哀家提要求吗?”
“越来越没规矩了。”太皇太后端坐着,手里拈了串小叶檀的佛珠,居然就这么入了定。
唐小鱼见她闭上眼睛,悄悄儿地挪着脚步凑近了裴简,拉了拉他的袖子。
“喂。”
裴简回身,迎上她关切的目光,心中一暖,对她笑了笑。
“没事吧。”
裴简摇摇头:“我没事。”
“不是说你。”唐小鱼暗暗戳着长秦公主的方向,“我是说她,她要赖上你了。”
“没赖上。”裴简一扬眉,“你不是都看见了?”
我看见什么了?
我什么都没看到!
唐小鱼嘴里嘟囔:“辣手摧花。”
“你说什么?”裴简扫了她一眼。
唐小鱼立刻怂包了:“没说,我什么都没说。”
太皇太后不管事,寿康宫里又不能哭叫,公主带来的这帮子宫人们顿时没了主意。抱着公主的那名宫女被太皇太后堵了话头,心下焦虑,想来想去,只能叫人说:“去太医院请太医来,再去个人到玉棠宫给娘娘送信。”
太皇太后突然把眼睛睁开了,对洪嬷嬷说:“这宫里规矩是该紧一紧了,什么人什么地方都敢闯,连个安生觉都睡不成。你去把皇后给哀家叫来,让她看看,这后宫她是怎么管的,乱七八糟的。若她没力气管束,就换个人来管!”
洪嬷嬷应了一声是,果然叫了个脚快的太监来,让他去昭阳宫请皇后来。
长秦公主听在耳朵里,嘴里发苦。谁不知道皇后身体不好,宫中大半事务都交给了她的生母许贤妃在管理。太皇太后说宫里头乱,明着指责皇后,可实际都会是许妃的不是。她这一晕,直接把亲娘也给拉进泥坑了。
可这时她不能醒,醒了之后要如何收场?
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强撑着顶下去。
感受到肚子上的软肉被公主掐了又掐,那宫女福至心灵,对洪嬷嬷说:“嬷嬷,您看公主这么晕着,也不能在冰凉的地上躺着,还请嬷嬷开了暖阁,让奴婢将公主放到床上去。一会太医来诊治,也便生些。”
洪嬷嬷回头看了看太皇太后,见她垂着眸不说什么,知道这是默许了,于是点了点头,带着她们到了东边的暖阁。
裴简此时方过来给太皇太后行礼:“姑祖母,给您添麻烦了。”
太皇太后呵呵地笑:“不麻烦,麻烦什么啊。我这些年在宫里待得太腻味了,难得有这么好玩的事儿好玩的景儿看,可得谢谢你们。”
裴简:“……”
唐小鱼:“……”
那是您亲曾孙女儿,您还能看笑话看得这样乐呵?
太皇太后被他们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手一摆,笑呵呵地说:“哎哟,别这样看着我,反正又没弄出人命来。你们俩都别怕,这儿有我看着呢,乱不了。回头等许妃和皇后过来,我好好骂骂她们给你们俩出气儿。”
唐小鱼一头黑线,那是您亲曾孙女儿啊,帮着一个外人这样真的好吗?
裴简却是泰然自若的样子,对太皇太后这样的表现和偏袒丝毫不以为奇。
“我是不怕的,我自问行得正做得直,没有什么可惧之处。”
太皇太后眉开眼笑地夸他:“果然不愧是我裴家儿郎,真有你曾祖父的霸气威风。”
太皇太后您好像姓赵不姓裴的吧……
唐小鱼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是个什么表情了。
不一会儿,一位太医背着药箱,身后跟着个跨着药包的学徒一头汗地跑了进来。给太皇太后见过礼之后,便由人领着火急火燎地去了东暖阁。
太医这边刚进去,玉棠宫的许贤妃又慌慌张张地赶了过来。她前脚才踏进寿康宫的门,后脚就迎来了皇后的鸾驾。
许贤妃忙迎着皇后,与皇后见了礼,两人一同进殿去见太皇太后。
皇后与许贤妃一前一后跪在地上行礼,半晌也没听见太皇太后要她们平身的声音。这在以前可不常见。
要知道老人家一向最烦乎别人在她面前跪来跪去的,往往她们才一弯腰,那边已经叫着平身赐座了。
许贤妃着急要见女儿,皇后被急急叫来寿康宫,只知道老祖宗发怒,却还不知缘由,正一头雾水着。
太皇太后慢悠悠地发了话:“你们管着这后宫也有不少年了吧。”
皇后抬起头,看着太皇太后绷得紧紧的脸,心下打突:“臣妾做的不好,令老祖宗失望了。”
“那你说说,哪里做得不好?”
我哪里知道哪里不好呢?您这样急吼吼地叫人把我拽来,连句明言也没有。
皇后想起许贤妃在宫门处那样焦虑的样子,不觉将目光投向身侧靠后一些的贤妃:“妹妹,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与本宫说说。”
许贤妃苦笑了一声道:“妾身也是刚到,只听说长秦公主在寿康宫里晕过去了,其他一应不知。”说这话时,她抬起头看了太皇太后一眼,却发现她老人家身后居然站了两个人。
身长玉立的俊美青年她识得,正是女儿心心念念着的镇南侯世子裴简。
另一个年纪幼小,目光清灵的少女却是个生面孔,以前从未在寿康宫里见过。
裴简竟然在这儿,再联想到女儿突然晕过去的事,许贤妃心里打了个突,莫不是与裴简有关?
“把刘敏叫来。”太皇太后回头吩咐。
刘女官从门外走进来,脸上还带着清晰的指痕,头发也有些微乱,但她神情自若,仪礼丝毫不乱地给太后太后、皇后、许贤妃都见了礼,然后默然垂手站在一旁。
场面顿时有些诡异。
后宫大总管皇后娘娘和二总管贤妃娘娘都跪着呢,一个小小的三品女官就这样垂手站着。
唐小鱼觉得周身都不自在,可是人家太皇太后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楞是装着自己没看到。唐小鱼不觉在心中感叹,到底姜是老的辣,不管坐着的太皇太后还是跪着的皇后贤妃,一个个都这样沉得住气,让旁人抓不到自己的心思。怪不得都能成为人生赢家。
“刘敏,哀家是信任你,才让你守着寿康宫的门户,你瞧你怎么做的差事,平白白的让寿康宫闹成这样,你可知罪?”
“是,奴婢没有办好差事,是奴婢的失职。”刘女官相当干脆地认罪,一点为自己辨驳的意思也没有。
可皇后和贤妃都是什么人?刘女官是太皇太后的近侍,服侍了她几近三十年,算得上是寿康宫里心腹中的心腹,就连皇后平日见了她,都要和颜悦色地关怀一下问个好。
如果她真有什么地方做的不是,太皇太后也不可能下了她的脸,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罪。
问给她们俩看。
皇后眼尖,已看见了刘女官脸上红肿的指痕,不觉眉头一皱。太皇太后年轻时是个狠角色没错,但现在她是皇帝的亲祖母,后宫里的第一人,脾气已经温和了许多,更不可能会直接扇人脸。
她心里微微一动,说:“刘嬷嬷脸上是怎么回事?红了这么一大块。”
太皇太后的视线落在贤妃身上,见她脸色有些发白,心里暗笑了一下。
许贤妃一向聪明过人,只怕在刘敏被叫进屋里时就猜出来她脸上的印子是谁给落下的了。要说这刘敏也是个狠人,你看她被长秦打了吧,也不哭也不喊,像个没事人似的,但就是不肯在脸上抹药,还时不时在脸上按几下,生怕这印子一会落下去了让人瞧不着。
就等在此时要告状呢。
“是奴婢不好,因镇南侯世子在宫里,奴婢便拦着长秦公主没让她进院子,公主恼了,便赏了奴婢一掌。”刘女官微弯着身体,语气平淡得很。
可长秦闯宫闹事到现在怎么着也过了一个时辰了,她脸上居然还红痕宛然,可见当时那一巴掌扇得有多恨。
皇后娘娘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可是太皇太后的心腹女官啊,长秦这丫头怎么敢,怎么能?
就算要打,也不能亲手去打,这不是跟她曾祖母公开叫板了?
皇后蹙着双眉看了一眼许贤妃。
你教的好女儿!
许贤妃惨白着一张脸,对刘女官说:“嬷嬷,这事是长秦不对,再怎么着也不能动手打人。”
刘女官面上不带任何表情,对着许贤妃一躬身道:“奴婢不敢,公主是主子,赏奴婢巴掌也是恩典。”说完,她又转身对太皇太后说,“娘娘,奴婢没用,连个宫门也守不住,奴婢自请处罚,不过还请娘娘在院门那儿再加派些人手。虽然奴婢们有心守着院门,但若来人多了,将奴婢们往墙边一架,奴婢们便是再有忠心也敌不过人多。好在这回是公主只是说要找镇南侯世子说话,若下次再有什么人闯宫惊扰凤驾,那奴婢们真是百死莫辞了。”
刘女官这番话可够刁钻的,从头到尾都是公主的黑状。
明着是提建议在门口添人,暗着则是指公主对寿康宫的宫人使用了武力,且目的竟然是为了个外男!
这要是传出去,公主的拔扈嚣张性情倒也罢了,为了见个外男不惜动武硬闯曾祖母宫院,不忠不孝不守女范的名声一出,谁家还敢尚这位公主!
许贤妃急了,连连向太皇太后赔礼:“都是妾身平素管教不够,让长秦这样恣意任性。老祖宗让妾身带长秦回宫去,一定好好拘着她,让她学女德女范。再也不敢如此行事。”
“行了,你们都起来吧。”太皇太后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