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如果不是萧青莲的坚持,萧初过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这样布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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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萧青莲防守东门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吸引火力。
他的目的达到了。独孤楼没有理由不去那里,萧青莲不在的时候,萧初过可以代为挂帅,可萧青莲在的时候,他是真正的主帅,主帅在哪,哪里就是主战场。
我在城门楼上来回走,当我看到南门的兵力比东门多得多的时候,我已经心惊胆战,后面我就直接观看南门的战事了,而不去看东门的,东门那里,不忍卒看。
南门打得极为顺利,我印象中,除却之前的防守不谈,这是萧初过第一回上战场,可他的表现却好得让人心惊,这些武将之家的人,身体里大概有善战的基因,像独孤楼、像慕非。
骑兵的克星是什么?
答案是骑兵。
萧初过曾经有那样的疑惑:“他们是不是生来就会骑马?”他一定是很早就开始想这个问题,怎样骑马,怎样调配骑兵,怎样选择突破的方向,怎样最大化发挥骑兵的机动性,我想,他早已经想到了用骑兵克制骑兵的办法,而这一回,他终于可以放手一战。
当然,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具体怎么打的,我不是太看得明白,后来萧初过逐渐脱离我的视线,我就更不知道了。
不过半天后,我看到他回来的时候,我就看出其中的奥妙了,这番布置是跟孙膑学的,孙膑老师当年这么教田忌,田忌在赛马比赛中赢得非常漂亮。
东门集中了独孤楼的主力部队,独孤楼和鲜于宗周都在东门,南门守将是长孙云,我之前直觉长孙云是个挺厉害的角色,没想到他带领的燕军,在萧初过训练出来的骑兵部队面前不堪一击。
我真的挺意外的,琢磨了半天恍惚想起柳濛来,萧初过回来的时候,柳濛还没回来。她不会是把长孙云扯到一边单挑去了吧?
萧初过在解决掉南门后,将骑兵直接开到东门去。
东门那边的鏖战只能用惨烈来形容了,我过去的时候,正有个将领在敲城门,要求开门放他进去,守在城头上的将领隔空喊了一会儿话,大意是再坚持一会儿,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一阵,反正就是不开门。
我抬头找到萧青莲的身影,他正被围在战团中间,打得正酣。
不过我挺为他捏一把汗的,眼看着本来就在人数上不占优势的洛阳军越来越少,倒下的全是洛阳军。
萧初过的到来就犹如一场及时雨,东门顿时大乱。我定睛看了看,除了萧初过从右边袭来,还有一支小股的队伍从左边袭来。再强悍的军队,两翼都是很脆弱的,我甚至能在独孤楼的反应中看到了慌乱。
混战了一阵,燕军开始往后退。
这应该是个比较明智的做法,不能这么毫无章法地打下去。
可萧初过怎么可能让他如此从容地把兵撤走?
萧初过二话不说,直接就追了过去。
我以前总觉得,在打仗方面,独孤楼最像赌徒,他最擅长的就是把他所有的兵力集中起来,对着一方打,不把你打死也要把你打残。因着这个原因,他亲自跑到洛阳来。
现在看到萧初过这样,我觉得他和独孤楼其实挺像的,上了战场就不要命。
我看到萧初过追过去就开始紧张,你这才多少人啊,就敢跟在人家屁股后面跑。独孤楼就是一时间没缓过来而已,等缓过来,还不停下和你拼命?
萧青莲可比萧初过冷静太多了,那厢独孤楼撤兵,他迅速组织人清理战场,然后往城内撤。
他到城楼上来的时候,我还没走,撞了个正着,我慌乱地朝他行礼,他微微点了点头,便开始绕着城楼走,我不晓得该不该跟着他,在他身后看了一会儿,忽然注意到他胳膊上在流血。我自是一惊,赶紧走过去,对他道:“您胳膊流血了,让我替您包一下吧。”
萧青莲没说话,继续往前走,我有些郁闷,正要回头,他停下了,我不太情愿地跟上去,他一直走到角楼那才停下来。我没什么特长,跟段天涯学了一阵医,学得不精,但包扎止血这些事还是能做的,洛阳开战以来,我就一直随身带着段天涯留给我的那只八宝箱,以备不时之需。萧青莲坐下后,我就抡膀子上阵给他包扎。他也不看我,盯着城楼下,出神地想着事情。
包扎好,我轻声吱了声,萧青莲这才回过头来,淡淡扫了我一眼,道:“早听闻慕郡主蕙质兰心,今日得见,果然传言不虚,犬子一直仗你照顾,费心了。”
他说得冷淡,我可真没觉得他是在赞美和感谢我,怔了怔,委婉道:“侯爷客气了。”
萧青莲视线在我的脸上顿了下,拈须沉吟道:“英雄百战成名,少年封侯、壮年称王,临安王每走一步都羡煞旁人,却总差那么一步。”他摇头叹了声,转过身,负手望向远处的青山。
临安王是慕恒到平城以后的封号,他之前叫辽王,我不晓得拓跋氏在册封时是怎么想的,现在看来,“临安”这个封号倒像是个谶语——临时的安定。
我顺着萧青莲的视线,也朝远处苍山雪痕望去,过了一会儿,淡道:“侯爷不必伤怀,英雄尽尘土,这是避无可避的事情,可二十年后,又是乌衣年少,戈戟云横,转盼东流水,一顾功成。”
我说话的时候,不远处有黄沙掀起,抬头看到萧初过正坐在高头大马上回来,我看着他毫发无伤地回来,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
萧青莲的视线也被吸引了过去,看了一阵,哈哈大笑。
他笑完就转身往回走了,我则转身下楼,一口气跑到南门,正好和萧初过遇上。
萧初过看到我,跳下马,牵着马和我并排走着,我问他怎么脱身的,他淡淡说,本来就没打算和他纠缠,我隐约明白了,他刚才追过去不过是使了个诈,算是种撤退的策略,就好比一个街头混子把一群混子赶跑了之后,还不甘心地在后面追着跑,一边追一边骂:“有种都别跑……”
这样想想,我心里踏实不少,萧初过没有因为萧初瑜的死而失去理智。
萧初过问我刚才怎么和萧青莲在一起的,都说什么了,我想了想,如实说了,萧初过一下子就沉默了,我琢磨着我刚才是不是不该说那什么“英雄尽尘土”,我的重点是后半句,萧初过说不准就听了前半句。
正想着,萧初过低声笑了下,笑得惨然,“初瑜的仇我不会忘了的。”
我也不会。
分明还是个孩子。
我记得他的眼睛和萧初过一样,很黑,不过没有萧初过的眼睛看起来幽深,而是清澈如泉,灵气逼人。那是少年特有的眼睛。
不过我相信,在萧初过的意愿里,他是不希望萧初瑜一个人回来的。
萧初过简单吃了点东西,然后闭目养了会儿神,就又出去了。
自从决定开门迎敌,洛阳守军比先前主动了很多,晚上出去搞个突袭,白天突然开一个城门,和敌人狠狠地打几下,然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撤回城内,要不然,就开门放敌人进来,然后来个关门打狗。燕军虽然没出现太大的伤亡,但一定很恼火,一恼火就容易急躁。萧初过最希望看到独孤楼急,就像独孤楼那么想要萧初过急一样。
对三军统帅而言,最致命的错误就是判断错误,如果能引起独孤楼的误判就好了,可这个就难了,我觉得不仅难,简直是件不可能的事。
想想看,当初被百万王师包围,独孤楼都没有失去应有的判断力,他岂是个容易受到外界干扰的人?
但萧初过不这么看,萧初过说独孤楼其实还是少年心性,器小,容易偏激,洛阳久攻不下,他一定会沉不住气,剑走偏锋。
对他的话,我不是太认同,我觉得,像独孤楼这样的人,经历过从云端跌入泥泞的过程,记忆是很惨痛的,个性应该偏沉稳内敛,不至于萧初过说得这样轻浮。我犹豫了下,道:“他能从泥泞里爬起来,本身就是个奇迹。”
萧初过掩饰不住地冷笑:“他在泥泞里才待多久,就那么急不可耐地爬起来。”
他说这话其实我挺不乐意听的,以独孤楼当初的境况来看,难道不应该反抗么?
但我没反驳萧初过,独孤楼对我而言,就是路人甲,我用不着为了替他打抱不平,和萧初过争锋相对。
我想了想,问萧初过:“你是打算就这么跟他耗着,等他自乱阵脚?”
萧初过没回答我的问题,而是一直盯着舆图沉思,我也盯着舆图看了阵,将洛阳的四周一一扫过,最后不免疑惑,为什么齐州的援兵到现在都没到?
萧初过看了我一眼,道:“在想齐州的援兵为何还不到?”我吃了一惊,随后便开始相信,他对独孤楼的判断是对的。萧初过在对人心的认知上一直都有极强的天赋。
我还在怔忪,萧初过淡淡开口,语气有些嘲讽,“我们以为洛阳和齐州是唇亡齿寒的关系,我姑父大概不这么想,人家想到的是‘髀重身轻’。”
我滞了下,问他:“什么意思?”
萧初过许是没想到我这么文盲,愣了很长时间,最后也不晓得是不屑解释,还是无从解释,没说话,只微微低头发笑。
他的笑有些诡异,我被他笑得有些讪讪,没再揪着这个问题不放,只知道,我的希望又落空了。
作者有话要说:把“髀重身轻”的故事讲一下:
事情时这样的。
有一年楚国攻打韩国,围攻一个地方将近5个月的时间。
韩国有点吃不消了,于是就不断派使者到秦国去求助。求助使者所乘坐车辆的盖子都快把道路给覆盖(所谓冠盖相望也),可是秦国一直都不愿意出兵。
后来有一个叫尚靳的使者出使,就对秦王说“韩国以前和秦国关系很好,我听说嘴唇张开牙齿都会感到寒冷(即唇亡齿寒),希望大王好好想想吧。”
宣太后听了这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