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之!”李华远远看到润之一身的血迹,心头一紧,“我们来迟了,你……你怎么受伤了?”
润之不语,脑中一个眩晕,倒向了李华,待李华的手扶住她的双肩,她又清醒过来,竭力站直了身子,定定神,正想说话,眼角却瞥见一道红影掠向她来的方向。她一惊,忙喊道:“二妹,回来!”
文佩恍若未闻,直奔黎锐所在而去。润之跺脚道:“糟了!快回去!”勉强提一口气,让李华扶她赶回来处。
结果还是晚了一步,她们赶到时,黎锐已经被文佩打伤,颓然倒在地上。本来他有机会申辩的,只是他一时也愣住了,而且黎锐又颇傲气,不愿向女子示弱。锐气已挫的他怎么也不会是愤怒的文佩的对手,交手还不到一合,他已被文佩一掌击伤。
“二妹……”润之本欲责备文佩几句,却见她垂首凝视着自己的掌心,手掌竟微微发抖,心头一软,不愿再苛责于她。文佩随她这么久,很少出手伤人,更未曾伤人如此之重!
润之与文佩姊妹一向心意相通,她能感受到她的心情,勉力压下一阵在心口翻腾的血气,伸手将文佩的纤手纳入自己的掌中,握起,低声安慰她:“没关系,三妹会治好他!”
文佩反手握住她略显冰凉的手,一边摇头,一边黯然道:“伤他,救他,都没用了!你……你的病……”她紧咬下唇,转过头去,掩饰她眸中莹然的泪光。冰冷面具之下,她比谁都脆弱而善感,也只有在润之面前,她才会露出这一面。
润之本有几分心灰意冷,感受到亲人们对她的关怀,不由又激发了她求生的意志,振起精神,道:“相信我,二妹!这么多年医术总不会白学的!”
急促的脚步声骤然停下,一名灰衣小校赶到此处,见了黎锐的样子,一惊怒道:“你……你们伤了他!”忙俯下身去察看他的伤势。
润之听到脚步声,猛然省起,此人就是开始跟踪她与黎锐之人,适才刚见李华时,似乎她身旁站了个人,她也不曾留意,现在想来,定是此人跟踪到此,又通知夫人她们前来的。但她却不认识这个人。而且,细看之下,这小校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疑惑地向李华望去,恰巧她也正看过来,两人目光一触,润之心中一亮,霍然明白了究竟是哪里不对了!
那名小校也是女扮男装的。她似乎已改装不少时候了,若不是润之与李华皆有此经验,只怕也不会发觉。
这是一个容貌普通的女子,她乔装之术并不优于润之与李华,平凡的相貌却给了她最大的保护,谁会在意一个长相一般、毫无特点的人是男是女呢?
她显然是黎锐帐下的小校,黎锐认出了她,也有些意外:“冯劲?怎么是你?”
她不答,焦灼地转头,向润之道:“徐相爷,天下皆知您医道通神,黎将军虽然冒犯,但情有可原,求您救救他!”
润之看在眼中,知道又是一个痴情女子,心中不由暗自叹息,淡淡道:“他的伤势不算太重,目下我无心料理……你,送他到三妹那儿,她会治好他的。”
那女子二话不说,扶起黎锐就走。黎锐无力挣扎,怒道:“不用了,我黎锐还没到要去求女人的程度!你……你别碰我!”自李华到来以后,黎锐的眼光就没有离开过她,但是她关怀的目光却一直萦绕于润之身上,失意的黎锐忍不住口出不逊了。
那女子将黎锐强行架了起来,面罩严霜,咬牙道:“疗伤要紧,得罪了!”
“你……你不过是个小校,凭什么管我的事?”
那女子冷笑一声,竟然放开手,任他站立不稳摔回地上,听得他一声痛哼,也不再理睬,转身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黎锐,放声叱道:“就凭你?你算什么?还不是个见色心动、以貌取人的臭男人!”
此举大是出人意外,连润之也愣了一下,尽管猜到那女子必有些特殊,可是一名小校指着将军破口大骂,实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之事!
黎锐脸色一白,问道:“你……你是谁?”
那女子“呸”了一口:“我是谁?你以前见都没见过我,当然不知道我是谁了!”这话说得颇有语病,其实黎锐当然知道她是自己帐前的小校,可是却不知道她参军前的真实身份。
是什么人在以前没见过黎锐却能如此理所当然地斥责他?即使润之真的智冠天下,只怕也猜不到答案。
黎锐更糊涂了,“那……你……”
“哼!说什么‘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原来满心里装的是大华第一美人,难怪不把凡花俗草放在眼里了!”
黎锐霍然想起了一人,“你……你不是冯劲!是……冯家的冯静姑娘!”
那女子凄然一笑,“哟!认出来了!小女子真是不胜惶恐,没想到将军大人还记得小女子的贱名,惭愧啊惭愧!”
“我那时真的是想建功立业才会参军的,不是存心遗弃你!……哎哟!”
冯静飞来一脚,成功地让黎锐住嘴,然后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来,扬了一扬,“这是你当年给我的休书,我来军中找你,本是想办两件事……”说着,“嗤”的一声轻响,那休书已经被撕成了两半。
眼见着那一纸休书变成片片纸蝴蝶,本想回避他人家事的润之、李华与文佩都忍不住要佩服这位冯姑娘的勇气。这个世界是男子专权的世界,男子有休妻的权力,女子却没有选择丈夫的自由,润之她们本已是例外中的例外,却没想到世上还有如此倔强的女子,竟千里迢迢找来,当面撕毁对方的休书。
“还有……”冯静似是忘了黎锐的伤势,情绪激动起来,想也不想,一脚踏上黎锐的胸膛,“这是你的!”
一张纸片从她手上飞出,飘落在黎锐脸上。冯静转身就走,竟无半点留恋,“放心,我不会死缠烂打地求你,明日我就启程回琼州去!”
润之与文佩面面相觑,她们两人过目不忘的眼光不小心看到了那张纸片上的内容,一时说不出话来。
“休书本人冯静,因未婚夫黎锐以貌取人,竟以立业为名,行逃婚之实,且负心别恋,故将其休弃。
自此日起,今后嫁娶两不相干,立据为证。
立字人:冯静“
“那姑娘是真的爱上黎将军了呢!”李华没有润之姊妹的特殊能力,没看到那张一闪而过的休书的内容,却感受到了那冯静看似泼辣蛮横的表相下凄凉的心境。毕竟,看着心上人爱上别的女人,是何等残酷的事!
润之怔怔地站着,心中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突然觉得被文佩握住的掌心一热,她柔和醇厚的内力传了过来,那是二妹试图为自己疗伤。这次她不再拒绝,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坐了下来。
黎锐的目光先是追随着大大出他意料之外的冯静,然后又不由自主地飘向李华,痴痴的目光中,却只见她专注地看着正在疗伤的两个人,满面的关切与忧虑,浑然忘了身边还有一个重伤的黎锐,他只有低低地发出一声绝望的,只有自己能够听见的叹息,放弃了他的痴心妄想,认命地躺在那儿,等待润之的疗伤结束,等待着有人想起还有他这么一个人。
晚间,文秀已将黎锐的伤处理好,提起笔来开方。
“记住,前三日喝汤药,好转之后服丸药,方子上已经写清楚了。如果还想上战场的话,痊愈之前千万不可下地走动!”
开好方子,交给在一旁忧形于色的冯静,,一回头,看见任鸿飞满面宠溺的笑容,奇道:“任大哥,你笑什么?”
任鸿飞惊觉,收敛了一点笑容,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你行医之际,像煞了你大哥。”
“真的?”文秀眼睛一亮,“我一直盼着,能达到大哥的两三成,我就心满意足了!”
任鸿飞叹道:“能达到你大哥的两三成,已经很不简单了!”
冯静看着他二人出去,发现屋中只余自己和躺在床上的黎锐,不免有些局促起来。别看她口头上说得决绝,事后到底不放心,还是转身回来将黎锐送来求治。也幸而她如此,否则黎锐必要多在床上躺上几个月。
黎锐与她相对沉默半晌,嗫嗫道:“对……对不起!”
冯静刷地红了脸,手足无措地回答道:“没……没关系!我……我去熬药!”逃一般跑出了屋子。
黎锐盯着天花板上的花纹,脑中一片空白。
门上两声轻敲,李华推门进来。黎锐乍见梦中伊人,只疑自己身在梦中,不敢置信地直了眼。
李华以一种他所不熟悉的温柔开了口:“我也是今日方才知道一切……你在我帐下多年,是我的得力战将,只是我从没想到……对不起了!”
黎锐的表情从初时心事被人知道的窘迫,渐渐转变为孤注一掷的神色,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是向李华倾诉的最后一次机会了。生平头一次,直视李华的秋水双眸,他问道:“难道这真是天意吗?”
李华一怔。
黎锐续道:“当年我是将军你的部将,那时你仍是男装,等我知道你是个女子时,你却已因获罪进了天牢,被徐相爷救出后,很快就嫁了他,似乎是天注定我黎锐没有这个机会!有时我会想,如果命运有一丝一毫的差错,或许……或许我们会在一起的!毕竟,我们在一起的时日比徐相爷与你相处的时日长多了!”
李华摇头道:“不可能的!”
黎锐的心顿时凉了,“为什么,难道真的是命中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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