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鉴也有些不明所以,上前欲接过银牌,代为交给李睿,润之却收回了手,看了他一眼,指尖抚着银牌上一行行字迹,轻叹一声,上前去将它端正地放在了御案之上。
华——番外篇——甘州城外
甘州城外,一场大战刚过,尸横遍野。
冯静有些焦急地四处张望着,只盼着早些看到那一身熟悉的盔甲,却又怕发现时,他已经倒在了尸丛之中。
耳畔传来一声低低的呻吟声,她转目看去,是一名己方的士兵,受了重伤,却还没有断气。她连忙过去,撕下一片衬在甲内的战袍,为他包扎起来,口中问道:“有没有看见黎将军?”
那士兵低声谢了,喘着气道:“黎将军刚才好像在城南与敌军厮杀!”
冯静也轻声谢了,手中已经包扎妥当,有些犹豫地问:“你站得起来么?”
那士兵勉强用手撑着身子起身,口中喘着粗气,咬牙道:“没事儿,死不了,你快去找黎将军吧!”
冯静迟疑了一下,看他真的站了起来,也就不再罗嗦,尽可能快步地向甘州城南找去。
他果然曾在城南厮杀过,有好些敌军的尸体上留下的伤口都是他的银枪的杰作。冯静定一定心,试图顺着那些被黎锐留下的尸体找到他。
是不是听错了,怎么地下传来一声马嘶?
冯静疑惑地循声而去,不禁目瞪口呆,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找到他了,而且,连人带马看起来都似乎没受什么伤,但是……
“喂,黎锐……”
陷在坑中的男子本是低头坐在战马的身边,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看清是她,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似是想掩饰自己的窘迫。
冯静一颗心松了下来,也就不客气地揶揄了起来:“怎么堂堂大华的将军,居然掉到了自己下令挖的陷马坑里去了!”
在城郊挖陷马坑本是黎锐的主意,不知该说是幸还是不幸,敌军来得太快,所以挖成的陷马坑坑底没来得及安上尖桩倒刺一类的东西,否则黎锐早已小命休矣!
“冯静,找根绳子拉我出来吧!”陷阱太深,说话的人脸蔵在暗影中,看不清他的脸色是不是红了。
冯静没好气地说:“将军大人,这是战场,哪来的绳子?”话虽这么说着,她的眼光已经在四处打量,寻找着可以救黎锐脱困的办法。
战场上除了死人之外,还真没有什么了!可以当绳子的……衣服?呸!几乎都是身着盔甲的人,她才不想去剥死人的内衣呢!
没办法了……
“喂……黎锐……”
坑下的人抬起头来,含糊不清地纠正道:“黎海!”
冯静趴在坑边,不以为是道:“就我们两个人,你还避什么讳啊?我叫惯了!”
黎锐被她居高临下地说着,不免有些生气,不再说话。
冯静却自顾自道:“我觉得现在的情形有些像小时候阿妈说过的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黎锐与她相处这么多年,深知她的性子,只好由得她随时兴起的种种奇行怪论。
冯静清了清嗓子:“说以前有几个孩子玩球,结果球掉进了一个很深的树洞里去,谁都够不着,后来有个聪明的孩子想出了办法……”
黎锐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你不是想引张掖河水灌进来吧?我不是球,一身铁甲,是浮不起来的!”
冯静在上面白了他一眼,黎锐本该看不到的,但是似乎两人心意相通着,他也感觉到了她给他的白眼,暗自叹了一口气,再次闭嘴。
“笨蛋!我真要引河水来灌,你不会把铁甲脱了吗?”冯静看向不远处正静静流动着的张掖河,在认真考虑着,最后,她自言自语道:“还是算了,没有工具,要引河水过来,得徒手挖上好半天!挖出来的土都够填平这陷马坑了!”说着,她目光不由一亮。
黎锐听到了她的自言自语,虽然他是从不信神的,却也忍不住在心里念了一声“老天保佑!”
冯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走了开去,不多时回来,冲下面喊了一声:“让开!”就没头没脑地把一样东西扔了下来。
黎锐的战马发出一声惊嘶,黎锐也一惊跳开,等看清她扔下来的竟是一块大石头,黎锐终于忍不住破口骂了出来:“你……你谋杀亲夫啊!想砸死我!”
再度回到坑边的冯静听到了他的话,眼睛一眯,脸色一沉,将手中的另一块石头扔了下去,等坑下的撞击声停了,才冷声道:“你是我的亲夫吗?”
黎锐一顿,一时说不出话来。他与冯静原是有婚约的。是他在成婚之前留下休书跑来参军,又一厢情愿地痴恋上修罗将军李华,换作随便哪一个女子,都是够让人伤心的。只有这倔脾气的冯静,千里迢迢地从海南琼州找来,假扮男装参了军,虽说是丢了给他一张休书,说是要启程回琼州,却又在他身边留了这么多年。她的心意,他是知道的,刚才脱口而出“谋杀亲夫”的话,怕是自己早就已经在心里接受她了吧?
冯静虽然生气,手中的工作却一直没停,能捡来的大大小小的石头都被她拾来扔了下去。但是这陷马坑本是用来陷敌军的,挖得极深极大,太大的石头她又搬不动,就她搬得动的那些石头扔下去实在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她来来去去几回,颇有自己是在精卫填海的感觉,终于泄了气,停下手来。
战场上的石头实在是有限。挖土,她又没有合适的工具,怕是还没挖出多少土来,手都要挖破了。树木,该死的黎锐,先前为了守城,下令把城郊附近的树全砍光了。还能有什么用来填坑呢?
坑里传来了黎锐的声音:“冯静?怎么没声音了?没事吧?”
他在关切我么?冯静有些不相信黎锐声音中透出的情绪。
“真累了就休息一会,反正也不会有人来的!”
说是让她休息,坑下却传来磕磕碰碰的声音,她趴过去一看,却是黎锐开始搬动她扔下去的那些石头,试图将它们搭成一个斜坡,但是毕竟数量不足,勉强只能到达三分之一处的阱壁。
“喂……黎锐!省点力气啊,别累死了还要我背你上来!”她仰天躺下,看着徐徐落下的夕阳,叹了一口气,“夕阳真漂亮!”
下面停止了搬运声,黎锐的声音传了上来,“夕阳是什么样子的?”
“嗯,金红金红的,大大的,圆圆的,看上去好温暖,像阿妈炕的南瓜饼!”冯静这样形容着。
黎锐没有笑她,这一天先是打仗,再是搬石头,连他这坐在底下的人都饿了,何况冯静是个女孩子!正想着,就听见冯静问他:“喂,饿了没有?”
他稍稍控制了一下饥肠漉漉的感觉,答道:“还好,你自己也饿了吧?”
冯静自语道:“还好?还好就是饿了!”她站了起来,搬石头的劳累再加饥饿让她的手脚有些软,站起来时身形摇摇晃晃的,看得下面的黎锐担心不已,生怕她一个不小心,也摔了下来。
“你等一下!”冯静向着不远处的张掖河走去。
虽然不能抵饥,灌上一肚子水多少也不会感觉太饿了,可惜不能抓条鱼来。冯静这样想着,喝饱了之后,脑子又灵活起来,回手将自己战甲的内襟全部撕了下来,在河水中洗净了,松松地兜了一捧水,向陷马坑走回去。
水洒了一路,没关系,只要袍襟是湿的,多少能让他润润嘴。
“接着!”
太阳已经落山,光线有些昏暗,还好黎锐眼疾手快,接住了上面扔下来的东西,入手是湿淋淋的水意,他立时就明白了冯静的意思。
“谢了!”
“喝完水再扔上来!”
黎锐停了一停,“不用了,我没那么渴!你别跑来跑去了,保存些体力吧!”
“马怎么样了?”
黎锐看了一眼自己的爱马,没水没草,它也有些无精打彩地。
上面的冯静突然间想起了什么,高兴地一拍手,“没办法了,只有这个最后的法子了!”她不知哪来的劲儿,跑了开去。
黎锐知道她也到了体力的极限了,偏偏自己身在坑中,半点也帮不上忙,看着她忙来忙去,心中早不知把自己这个笨蛋给骂了几千次了。
很快地,冯静回到坑边,随着一声“闪开!”又扔下一个又长又大的东西来。
那东西正好落在黎锐面前。是一名阿乞力族士兵的尸体,他显然死不瞑目,一双白眼与黎锐对视着。黎锐愣了半晌,还没来得及发怒,冯静就眉开眼笑地在坑边宣布:“这下子一定够了!战场上多的就是这种‘石头’!正好我还拖得动!”她又扔下一具尸体来,“黎锐你真厉害!杀了这么多!”
黎锐只能苦笑着,道:“不全是我杀的!”
“我知道!天哪,我知道不应该,但是我现在希望附近的尸体越多越好!”她说着,又是一具尸体被她抛了下来。
她都为他做到这种地步了,黎锐还能说什么呢?虽然忍不住有些苦笑,他还是上前去将那些尸体摆放整齐,渐渐铺成了他出去的路。
伴着不断抛下来的尸体,冯静的声音也不断地传入耳中:“对不起啊!”“委屈你了!”“帮帮忙吧!”,虽然情形有些怪怪的,黎锐却觉得,她唠叨不断的声音让他感到了从所未有的宽慰。
直到明亮的月光照进了坑底,出坑“斜坡”终于大功告成。黎锐踩着那些尸体,一脚软一脚硬地走了出来。
冯静满头满脸的血污与尘土,看见他出来,不禁松了一口气,一下子坐倒在地,伸手指指下面:“你不管你的马了?”
黎锐看见她,也是心中一宽,差点儿忘了自己的爱马,被她一言提醒,才“哎呀”一声,小心翼翼地返回坑去,将战马牵了出来。
累极了的两人相互看看,只觉得二人俱是前所未有的狼狈,但是心中却不自禁地泛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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