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沉鹰微一怔,放声而笑。忽然走上前来,将润之连人带被自床上抱起,不等她回过神来,已将她转了个方向。
润之不及说什么,五个大字已然刺入双瞳——“海内存知己”。
没有下联,只有孤单单的五个大字——海内存知己。
以书法而言,不算佳作,但是那一派酣畅淋漓的气势,已镇住了挂了满壁的她的书作。
她看了一夜自己的字,只看得心烦,却不知他的字早已挂在了身后。
海内存知己……知己存海内……
四海内必有我之知己,是何等的气概!但是,知己虽存于海内,却不知是在何方,又是何等的寂寞!所以,只有“海内存知己”,却没有“天涯若比邻”……
然而,只这五个字这么顶天立地地一站,却让她那些所谓的“徐体”行书尽皆显得拘谨了起来。
这个人!这个人……
润之看着字,怔了半晌,心口一热,一口鲜血涌出!
卓沉鹰一惊,忙扶她坐好,一掌抵在她后心,将一股浑厚的内力输了进来。他这一身精纯的内力,显是出自于中原的路数,不免又让润之心下多了个疑问,却也解了个疑团——以润之当日之伤,若不是以内力相济,不可能救得了她。
心头禁不住微凉,五个字就能让她败北,她凭什么与他较量?
“你看懂我的字了?”
润之心神一震,醒将过来,意识到自己终是与卓沉鹰的心思有着某种共鸣,才会为他字中的气势所摄。
其实,若是静下心细看,眼前的五个字中,不只有卓沉鹰的气概,却也透着他的弱点。
这正是他让她看的目的,给她一个知己知彼的机会,非常公平!
华——第四部 风冷西疆——第四章 神之后裔?
卓伦是个出乎了润之意料的民族。
她原以为,这也是西疆草原上的一个彪悍民族,却是猜错了。
卓伦族的居所,是在层层山峦之间,族人过的也并非游牧生活,而是以种植草药、打猎、养殖为生。此处的山间显然是得天独厚的药材生长地,因而整个卓伦族中,倒是大半人家都会种植草药。每日里男人出门打猎采药,女人和孩子们就在家加工着药材,是以润之在卓伦族中走动时,总觉得有一股淡淡的药草香气萦绕不散。
卓伦也是个汉化很深的民族。几乎每个人都能听懂、会说汉语,有时他们说着说着自己的语言,也会溜出一两句汉语的词句来。然而,他们又是近乎固执地守着本族的语言和传统,除了对着润之这个外人时会讲汉语之外,自己人交谈之中,若是说漏了一两个汉语词汇,一定会用本族语重说一回,而小一些的孩子们,更是会被交给族中最懂得传统的老人们,好好地学习着本族的礼仪和语言。
卓伦人显然已经与汉人长期混血,多半的族人,样貌上都更像是汉人,而不似是西疆民族的长相。就连他们的王——玛尔斯卓沉鹰,轮廓也没有寻常西疆人来得深。像丹玛这样一看就知是西疆人的模样却是很少。而丹玛在族中的地位显然十分特殊,除了一些长者会宠爱地看着她,称她“丹玛”外,多数的卓伦人都会以一种含着敬意的语气喊她“喀兰达”。
“喀兰达是什么意思?”
当润之这样问丹玛时,她又露出了那种既骄傲又慎重的表情,认真地说:“喀兰达有很多种含义,字面上的意思是‘云’,而云是风与慈爱之女神阿依兰——我们卓伦族之母的侍女,每一代,族中只能有一名最出色的女子成为喀兰达!”
润之微扬眉,被丹玛这么一说,她倒是有些不解卓沉鹰为何让她一直跟着自己了。以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也不可能逃走,而照料饮食起居这种小事,应是随便什么人都做得过来吧。
更出乎润之意料的是,卓伦真的是一个非常小的民族。以她的观察,长住族中的居然只有数千人。对华朝而言,稍成气候些的村庄中,人口应该也不止此数。也无怪乎润之曾经疏忽了它的存在。
竟然会是这样一个民族!润之对着眼前这并不繁荣的景象沉吟了起来。这般一个小族,根本不可能承载卓沉鹰的野心,而他也并未阻止她看到这些,既无争霸之心,他挑起诺大争端的目的又何在呢?
“看到了吧,这就是战神的后裔!”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远远传来。
润之眉宇微动,转过身来,只见卓沉鹰正向她大步走来。他身后半步之遥,以护卫的姿态,紧跟着一名身披内红外黑斗篷的男子。
润之见了那男子高大的身形,与轮廓分明的异族面孔,不由一蹙眉,竟是没来由地有着似曾相识的感觉。
丹玛见了卓沉鹰,自润之身边退开一步,向他躬身行礼。
润之终在记忆中寻到了那披着斗篷的男子的影子,在与卓沉鹰目光相遇的那一刻,她问道:“依葛尔?”
卓沉鹰一笑,他身后的男子则心情复杂地向润之一躬身,然后面无表情地直身来,报出了自己的名字:“依葛尔·卓尔多!”
“西疆军的主帅——依葛尔?”润之的口气淡淡地,目光看向的却是卓沉鹰。
卓沉鹰笑容如刀,映着阳光竟显得分外灿烂,“他……以你们汉人的说法,是我的心腹!”
润之眉梢微扬,眸光转向依葛尔,“我想,我们在冥水之战前已经见过了!”
依葛尔·卓尔多身子一震,润之自知猜中,心头不由一沉,眸光也随之一沉,“请教阁下的汉名?”
依葛尔神色镇定下来,直视着润之,朗声答道:“以族为姓,以风为名,在下汉名——卓风!”
润之看了他半晌,微微点头,一向清明的眸中竟似结了一层冰霜般,缓缓开口时,语声显得出奇地清冷:“多谢你了!”
冥水之战时,依葛尔虽暗算了润之,润之却并未真正看清他的样貌,否则,当早已疑惑他的身形为何与当年烈火中惊鸿一现的卓风如此相似。
终于明白为何二妹追敌回来后,竟会是那般的失常。
些微的愠怒燃遍全身,令润之一向儒雅温和的气度冷淡了下来,薄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直线。
而汉名卓风的依葛尔却是神色自如,标枪般笔直地站在卓沉鹰身后,似是除了自己的王以外,对别的皆不在意。
卓沉鹰则是一皱眉,向润之道,“要杀你的计划是我定的,以你的为人,不该会迁怒于我的下属!”
润之轻嗤一声,薄唇勾出一个没有笑意的笑来,双眸也似笑非笑地看着卓沉鹰:“你这么以为吗?”
卓沉鹰一怔,自知猜错,转眸看向依葛尔。
这名最贴心的侍卫见自己的王看了过来,虽仍是面无表情,却忍不住微微低了头。
卓沉鹰与依葛尔自小一起长大,多少明白他心中的情绪,不由微一点头,转向润之,轻描淡写地道:“他是我属下,他的行为我负责,你对他有什么不满,可以算到我头上来!”
润之听了,眸中的冰霜微融,淡淡一笑,“与你的帐,是公事,与他的帐,是私事,怎可以算到一起?”
卓沉鹰浓眉一挑,斜睨向依葛尔:“私事?”
依葛尔心头大乱,抬起头来,见王的眼中只有询问之色,并无责备之意,微感安慰。但是,他对文佩的一番心意,连他二人自己也只是若有似无地放在心中,未曾说出口半句,却让他如何向卓沉鹰解释?踌躇间,又遇上了丹玛幽幽的双眸,虽同是询问之光,她的眸中却分明诉说着什么,依葛尔不由顿了一顿,向来从容的他只觉得周身长了刺一般不自在起来。
卓沉鹰见了他的样子,忽然一挥手道:“私事我不会干涉,不必向我解释!”
依葛尔一怔,单膝点地,垂下头去,“王!”
卓沉鹰低头看了他一眼,知他心里愧疚,淡淡道:“你若想说,私下里再说好了!”
“是!”依葛尔站起身来,目光却转了开去,避开了丹玛的眼神。
卓沉鹰察觉到气氛的异样,一双浓眉皱了起来,扫了一眼依葛尔与丹玛,“你们先退下吧!”
丹玛忍不住又看了依葛尔一眼,他却自顾躬身行礼,退了开去。丹玛心头微感难过,向着卓沉鹰与润之分别行了个礼,也自转身离开。
润之自知自己是无明之怒,微垂首间,已然抑制住了心头的愠意,抬眸向卓沉鹰一笑,微一拱手道:“失礼了!”
卓沉鹰犹看着离去的二人逐渐分开,越行越远的身影,忽然道:“其实他们两个很相配,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偏偏一个有心,一个没心!”
润之微怔,沉默不语。丹玛照料了她这么多日,既冷静又细心,她也爱着红衣,却比文佩开朗多了,同像一团火,丹玛是温暖的,文佩却是冰冷的。有时润之会觉得,她所希望二妹成为的样子,其实是这样的。但是,如今比较而言,却是文佩幸福得多,毕竟有江峰守护着她。
抬起清眸,看向卓沉鹰,正好他也转回头来看她,第一次,他的眸光没有锋利如刀,而是带着几许温和:“我想,你已经有很多疑问了。”
润之眸光一亮,知他是打算告诉自己一切的真相了,心头的血又微微热了起来,敛容正色道:“我想知道你真正的目的!”
卓伦族的实力太弱了,根本不足为虑。就算卓沉鹰真有称雄一方的野心,也不可能靠着目前的卓伦族成事。一直以来,卓沉鹰都只是以挑拨之类的手法行事,原以为他是隐藏实力,原来是他根本就没有实力。那么,他所有行事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这正是润之想了许久的问题。
卓沉鹰笑了笑,举目远眺。层峦叠嶂之间,居住着他为数不多的族人们,他的神色,也第一次显得凝重起来。
“按照我族古老的传说,我们是远古时战与火之神玛尔斯与他的妹妹——风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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