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材的来处才是。九春堂消息传递颇为迅速,而消息一旦传到西疆军中,夫人与二妹三妹应该能作出正确判断。
虽说是兜了个圈子,但既然自己无法自行离开卓伦,也只能等亲人们前来接应了。
看着一车车的草药运出山去,润之心中渐定。只是她到底也非万能,虽能猜到卓沉鹰是有意让丹玛引开自己,却怎么也没料到,自己与亲人们刚刚失之交臂。
代天子致过友好之意,李华一行留下朝廷送予卓伦的礼物告辞了。卓沉鹰既作出一副客气的模样,索性样子作到底,直送下山来。
待得送行的卓沉鹰等人离开,一直沉默不语的文佩策马到李华身边,在她耳畔轻声道:“有些不对!”
李华一惊,骤转秋眸,见了文佩的神色,明白她的意思,微微点了点头。
马儿一向忠心,追风是润之的爱马,素来视润之为主,怎会忽然间对旁人亲热了起来。
那日润之失踪后,正是追风赶回营来,长声嘶鸣,引着众人寻到草原上那一滩血迹。乍见那滩血迹时,李华脑中轰然一下,险些乱了方寸。幸而追风虽不住嘶鸣,却并无哀伤之意,又未见润之尸体,众人才定下心来,否则这些日子,谁还会有心去撑持那些军政之事。
今日追风见了卓伦王却是那般亲热,莫不是他与润之的失踪有关?
看那个卓伦王浑若无事的表现,他是真的误解了追风的意思,还是……
李华与文佩二人脑中转着相同的想法,四目相交,文佩轻声道:“我晚上去探一下!”
李华一行人回转驻地时,日已西沉。江峰见少了文佩,忍不住问起。李华将二人的推断说了,又道:“因天色已晚了,文佩半路上就转了回去,此刻应是到卓伦族山下了。”
江峰脸色一变,转身就走。片刻之后,守营兵士来报,他竟是自行骑马出营了。
李华闻报,心中犹疑起来。江峰为人素来沉稳,他如此匆匆赶去,莫不是觉得有什么不妥?
却说文佩单骑回到卓伦山下时,已是傍晚时分。文佩将马儿放在山下,凭着日间的记忆,悄然上山。此时山中的小路皆林木掩映之下,昏暗难行。文佩担心润之,哪里顾得了这些,提一口气,掠上山来。
卓伦人散居山间,要一处处寻起人来绝非易事。文佩虽说要来探探,一时间也无从下手,只能自日间曾到过的卓伦王住处开始寻起。
此时天已黑了。卓伦人虽不是农耕民族,却也算是守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规矩。红日既沉,他们也各自还家,有事的点起灯来,没事的就自休息了。
文佩连看几间屋子,都是漆黑一片。她静心倾听,屋中人皆是呼吸平稳,料知不是润之。润之身子有病,呼吸较弱,又因修习内功,呼吸节奏与常人略有不同。接连几间屋子未发现润之,文佩心中不免有些焦急起来。她于此间地形不熟,黑夜里却要如何找到润之呢?
正不知所措,眼角瞥见一点微光,却是不远处有一间屋子亮着灯。于黑暗之中乍见光明,文佩不由自主地潜向那间屋子。
未到屋前,文佩已察觉到屋中的气息并非润之,然而她还是凑到窗前看了一眼,却是一惊。
只见壁上挂满了润之的字迹,而踱步于其中的黑衣男子,却正是日间见过的,卓伦王——卓沉鹰。
原来这正是润之所住的那间小屋。此间本是卓沉鹰的书房,他救起润之后无处安置,这才让她住在了此处。而卓沉鹰送走李华文佩诸人后,想起润之,来屋中寻她,她却未归。因为药材出山之事往往会忙到天晚,卓沉鹰倒也不急,自点起灯来看着壁间的字,打算等润之回来。
文佩见了这满壁润之的字,却是怔住了,一时忘了屏息。卓沉鹰忽有所觉,回身低喝道:“谁?”眼神中没了日间的客气,竟是如刀般锋利。
文佩心头大惊,足尖一点地,猱身而走。身后却又掠来一道劲风,她俯身躲过,铮然一声,拨剑在手。
“什么人?”双剑交击,身后来人也低声喝问。
文佩听出了那人的声音,只觉周身血脉皆是一凉,手下顿时软了。
“不敢答话吗?”依葛尔发现对方剑势忽弱,暗自奇怪,心中咯噔一下,不由一动。
卓风既是西疆军的主帅,说不定二哥的失踪也与他有关。文佩想到润之,暗自一咬牙,重振剑势。
依葛尔却是心头暗惊,借着屋中泄出的微光,定睛看去,待得看清文佩的面目,心中一震,剑势却慢了下来。
只这片刻的反覆,文佩的剑已指在依葛尔喉间:“二哥在哪儿?”
依葛尔见她面沉似水,出语如霜,心中大恸,却不言语。
文佩见了他的模样,这一剑当真是刺不下去,却也收不回来。
屋中的卓沉鹰一掌击碎了窗棂,浑厚的掌力直奔文佩而来。依葛尔一惊,竟自要伸手去挡。卓沉鹰怒道:“卓尔多你干什么!”声落人止,已跃出屋来。依葛尔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清醒过来。
文佩没料到卓沉鹰的掌力如此惊人,她也正自心神不定,恍惚间卓沉鹰的第二掌已到了身前,根本无暇躲避,匆忙间身子微晃,卸了一半的力道,还有一半皆受在了身上。借力飞出之时,只听到卓沉鹰冷然下令:“别放走她!”而另一道身影则如风般追来。当她落地之时,喉间微凉,依葛尔的剑已然点在她颈上。
两人都转过眼去,谁也不看着对方。
几名闻声惊起的卓伦族人点着火把赶来,将文佩捆了起来。
卓沉鹰在火光下看清了文佩的面目,浓眉一扬,问道:“你闯到我卓伦族来干什么?”
“我二哥呢?”
卓沉鹰先是一怔,“二哥?”随即明白了过来,“徐文英?是那匹马让你们起了疑心吧?”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把马杀了。
看了一眼依葛尔,见他仍是一副神未归体的样子,卓沉鹰一皱眉,挥手命其余的族人先腾一间屋子出来关押文佩,自己则走向依葛尔,一拍他的肩头,沉声道:“发愣解决不了问题!”
依葛尔一震,垂首道:“是!”
卓沉鹰不再说什么,自行回到屋中。这屋子的窗户刚才被他击碎,夜风拂了进来。秋夜的风颇凉,卓沉鹰看着这扇破碎的窗,沉吟起来。
润之与丹玛自后山回来,走了一半路天色就暗了。丹玛笑说还是去她屋里取支火把的好,润之自是应允了。待得二人回到润之的小屋,却见小屋窗户破碎,灯光明亮,不禁诧异。
丹玛先看清了屋里的人,忙躬身行礼:“玛尔斯!”
润之却觉得气氛有些异样,见卓沉鹰向她看了过来,淡然一笑道:“怎么了?您这么晚来,是有事吗?”
卓沉鹰目光定在她平静的面容上,信口道:“没事!”
一言既出,两人都怔了一怔。
卓沉鹰忙完了一天的事,也没多想就来此寻润之了。见她尚未回来,也就自然而然地留下来等她。此刻“没事”二字一出口,才省到:咦?没事我到这儿来干什么?
润之这一怔,也是在想:既然没事,却等在这里做什么?
清湛的目光在屋中上下一打量,定在那破碎的窗户上。碎片皆在外,看上去像是被掌力击碎的。剑眉微扬,润之问道:“这是……与什么人动手了么?”
卓沉鹰微微点头,笑容如刀:“你猜是什么人?”
润之容色微变,她本不知是什么人,但卓沉鹰的神色却分明告诉着她,那是与她至亲之人。想及亲人们中最可能与卓沉鹰动手之人,她的声音微涩:“是二妹?”
讶然之色自卓沉鹰目光中一闪而过:“你居然能猜到!”
润之心神一颤,笑容渐敛,沉声问道:“她人呢?”
“关起来了。”
润之心中大乱。她今日才送出讯息去,却没料到二妹今日就会寻上山来,更料不到以文佩的武艺竟会被擒。
“能否让我见她?”
卓沉鹰微一沉吟:“可以。”
“能否……放她?毕竟她不是朝廷中人,在与不在,对卓伦没有半分影响。”
卓沉鹰浓眉一扬,唇角勾起一个讽嘲的笑来:“放了她,也就留不住你了!”只要让外人知晓徐文英身在卓伦,卓伦怎么可能关得住她?
润之心念电转:“二妹来此,必有人知道。若是她不回去,还是会有人来寻,你一样也瞒不住的。”
卓沉鹰缓缓点头:“我可以把她杀掉,弃尸草原,再把你软禁到没人能找到的山里去。找她的人见了尸体,即使有点疑心再来探看,也发觉不了什么异样。”
润之心头一窒,不知卓沉鹰说的是真是假,沉吟半晌,才道:“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卓沉鹰看着她,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我可以放她,换你一个承诺!”
润之深吸一口气,力持镇定:“什么承诺?”
“我要你正式的承诺,永不离开卓伦族!”
“为何不要我承诺,永不伤害卓伦族?”
卓沉鹰微皱起眉,眸色深沉:“很多事的利与弊,都不是当时能够正确判断的。我也不敢保证,自己做的每件事都会永远对卓伦有利,这样要求你当然也没用。”
润之听得他如此说法,微微一震,清湛的目光看向他。
“你们汉人有很多‘权宜之计’、‘迫不得已’之类的说法,常常反悔。所以我要你一个正式的、不会反悔的承诺:永远不离开卓伦族。丹玛为证,你作出承诺,我马上放人!”
润之微启口,心中混乱,不知当如何吐出这一句承诺。
第四部 风冷西疆——第七章 放手
从未有一句话让润之说得如此艰难。
她自来重视家人,也自来不喜欢为人所迫。
为了文佩,若要她以性命相换,她亦不会有半分�